作者：海青拿天鹅
虞嫣哂然。
“我又没学过舞刀弄枪，用不好怎么办。”她说，“这东西说不定还不如防狼喷雾好使。”
萧寰却直接拉过她的手，让她拿着：“多一样总好过没有，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
虞嫣看着他，片刻，道：“寰寰，这次去京畿，你心里是不是其实也没什么十足把握？”
“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何事可称为十足把握？”萧寰道，“只是此番到底不比寻常，你也知晓京畿之中风声甚紧，我等进入容易，可要将父皇带出来，只怕免不得要经历一番波折。”
虞嫣也知道京畿之中的搜查有多么严密，微微颔首。
“寰寰。”她沉吟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另一条路？就是我们以前商量过的，让你父皇到我那边去治病。”
萧寰道：“想过。但此法恐怕不行。”
“为什么？”虞嫣问。
“因为这边已不能再拖。”萧寰道，“袁氏之所以能够作乱，无非是因为手里有父皇。同理，我将父皇救出之后，父皇便可以天子之尊号令天下，率领朔方兵马御驾亲征。如此，天下那些观望的诸侯就算心中不情愿，面上也要归服，支持袁氏的人见大势已去，也会将袁氏抛弃。”
他看着虞嫣，道：“自生乱以来，中原兵祸四起，生灵涂炭。此法，是平乱最为简单有效之途，早一天日做，便可早一日将这世间拉出泥潭。”
虞嫣也知道这个道理，没有答话。
“其实，我上次回来之后，也曾问过父皇意愿。”萧寰接着道。
虞嫣露出讶色：“你把我那边的事都告诉他了？”
“不曾详说。”萧寰道，“只说我知道有位神医，或许能治好他的病，但这神医不能请来，只能父皇亲自去见，往返须一月以上。”
“他怎么说？”
“父皇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不可离开京中。”萧寰道，“即便攸关性命，他也不愿。”
虞嫣无言以对。
“故而此事，只好暂且放一放。”萧寰道，“待解决了眼下的危机，将来我再将父皇送过去。”
虞嫣颔首，道：“也好。”
*
第二日天不亮，众人就从坞堡中启程，离开坞堡，去往京畿。
萧寰前两日放出的各种烟雾，虽然匆忙，却是有模有样，也很是有效。
越往京畿的方向走，一路的气氛就越是紧张，到处能见到拖家带口往朔方撤的民人，时不时还有兵马赶往前方，说是袁氏的兵马正在攻来。
萧寰没有像虞嫣想的那样，用十分隐蔽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守备薄弱的地方潜入，而是跟她来的时候一样，光明正大地扮作民人。
并州毗邻京畿，本就来往紧密。前番因得袁氏和萧寰翻脸，而并州在萧寰手中，道路阻断，许多要从并州回京畿的人也滞留在了边境。
如今萧寰身故的消息传出，兵马败退，道路也终于通畅，滞留的人终于得了机会，也不管兵荒马乱，纷纷往京畿涌去。
萧寰一行人，也藏身在这些人之中，且跟虞嫣他们来时的打扮一样，都穿上了丧服。
京城里，许多高门大族和官宦贵胄，老家都在并州，且置有田庄。
他们如今的身份，就是京中秘书郎黄堰的侄子和侄媳们。
黄堰，出身并州大族，是袁氏的姻亲。在边境彻底封锁之前，黄堰得了虏疫去世。族中的侄儿们闻讯之后，想去奔丧，无奈通行不得。现在王师终于来到，道路终于通畅，他们便赶紧往京城去，尽儿孙哀节。
起初，虞嫣很是心虚，觉得既然这黄堰跟袁氏关系那么紧密，如果这些袁氏属下的兵马里有知道黄氏底细的人如何是好。
但没多久，她发现自己这是瞎操心。
这队人马虽然都穿得丧服，但经过王熙的一手置办，出行阵仗颇是豪气。车马装饰华丽，满载着随行箱笼，他甚至还有黄氏家人专用的符令。
过境之后，袁氏的兵马遇到他们，问得名号，甚至不用看符令，脸上都有几分恭敬之色。
“黄堰这些年沾着袁氏的光，家中上下连带牲畜鸡犬无不豪奢，在京中和并州都是出了名的。”王熙道，“这便是豪富的好处。这些兵马见得寻常的小民或富户，定然拦截滋扰；若是见得阵仗大的，他们反而不敢乱碰。在京畿和并州，天上掉下个冰雹来也不知会不会砸中个贵人，遑论我等还打着黄氏的名号。”
那神色得意洋洋，滕蕙看着，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
第243章 客舍（上）
萧寰弄出的各种动静，不仅对袁氏产生了影响，各路投靠袁氏的杂牌兵马也打算抢攻，纷纷离开京畿，往并州开进。
虞嫣跟着萧寰一行在进入京畿的路上，见到了许多相向而行的兵马，无不风风火火，仿佛生怕落人后面。而上次在路上几乎处处能遇到的散兵游勇私设关卡，也随之消失不见。
不过，那些朝廷的关卡并没有变少，反而增多了。每过一个地方，众人都能看到凡是出京城的人，他们都查得十分严，无论男女都不放过。
而他们这些人，因得是从外面进京畿，又打着黄氏这等豪族的阵仗，一路倒是顺利。
进入京畿三日之后，京城已经在望。但众人没有打算到京城里去，当夜，他们找了一处乡野的客舍落脚。
“如此看来，袁氏还未抓到人。”晚膳后，王奕和萧寰密议，神色似松一口气，“我等来得算是及时。”
王熙问道：“他究竟在何处？我等虽顶着黄氏子侄的名头畅行无阻，可越接近京城，便越是不好再假扮。这边到处是袁氏的人，熟悉黄氏的也不少。万一被戳破，我等就危险了。”
“明日离开此处，便不必再假扮。”萧寰说罢，将李泰叫进来。
“那边都联络好了么？”他问。
“联络好了。”李泰道，“殿下放心。”
王熙看着他们说话，全然摸不着头脑。但萧寰行事一向严密，不能多说的绝不多说，他早已习惯。
“虞女史她们二人，接下来如何？”他忽而问道，“也跟着我等一道去么？”
“明日，我等便可分道。”萧寰道。
王熙看着他，很是疑惑：“你说她们回京畿来有要事，究竟有何要事？”
萧寰却不多言，只神色严肃地吩咐李泰：“明日甚为紧要，令弟兄们今夜好好歇息，养精蓄锐。明早五更造饭，天明前启程。”
李泰应下。
*
这客舍虽在京畿之中，但坐落乡间，馆舍本并不算多好。加上这几个月以来京畿动荡，人客稀少，各处屋舍都陈旧失修。
如今好不容易迎来了这么一干看着财大气粗的人，客舍主人自是喜不自胜，热心款待。将各处屋舍都收拾了一遍，酒食管够。
夜里又下起了雪，寒风在外面呼啸着，发出鬼叫一般细微的呼啸声。
榻旁的油灯上，火焰在灯芯上微微晃动。萧寰走进门来，将一只汤捂子塞到被子里。
“忍耐一夜，明日你便可回去了。”他对虞嫣道。
虞嫣应一声，一边擦着护手霜，一边将眼睛看着他。
那瞳仁黝黑而清澈，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萧寰眉间蓦地动了动，摸摸她的头发：“看着我做甚？”
“这屋子里也没别的东西可看，不看你看谁。”虞嫣说罢，把他拉到榻上。
萧寰在她身旁坐下。
汤捂子外面裹着一层布，仍有些烫，但被窝里已经被烘得暖融融的。
不过虞嫣仍不满足，随即把脚贴在萧寰的脚上。
她的双足虽有些凉，但肌肤软滑，触感很好。萧寰将它们夹住，一道取暖。
“这手霜也留给你。”虞嫣一边从瓶子里挤出乳液倒在萧寰手上，一边道，“还有那些护肤品，以后你每天都要记得擦。”
萧寰一向看不上这些东西。按他的说法，这些都是纨绔们才用的，他堂堂大军统帅，涂脂抹粉会被人耻笑。
其实，虞嫣也觉得他的皮肤底子当真是好。朔方那样又干又冷的地方，他天天在外头奔波，风吹日晒，最多只是脸上冻得泛红，嘴上起点皮，或者被太阳晒黑些。
而每次在她那边养一个月之后，他整个人就会肉眼可见地变得白皙起来。
虞嫣承认，自己很是嫉妒，并且坚持认为如果他继续吃老本，将来总有一天会后悔。
“你要是变丑，我就不要你了。”她威胁道。
萧寰露出无奈之色，只得由着她将那些东西都塞给自己。
“弄好了？”他将手上那麻烦的脂膏抹匀，道，“可歇息了么？”
虞嫣应一声，在榻上躺下来，整个人钻到被子里。
萧寰也随之躺下。两个人挨到一处，虞嫣随即自然而然地窝到他怀里，萧寰也将手臂伸过来，圈在她身上。
谁也没有说话。
虞嫣望着上方的房梁，一点睡意也没有。
“明日，我若是能腾得出手来，就亲自送你到那宅子里去。”少顷，萧寰道。
“你不用送我。”虞嫣道，“你去了以后，还要往回走，多一程，就有多一程的危险。你不是安排了卫琅和蒯头领他们送我么，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萧寰没有答话，却道：“你此番回去，切记不能再擅自过来。”
“如何叫擅自？”虞嫣道，“如果你一直没过去呢？你总要给我个期限。”
“一年。”萧寰道，“一年之内，我若活着，必定去见你。若一年之后，我没有过去，你就不必过来了。”
虞嫣听得这话，愣住。
她抬眼，萧寰也看着她，目光深深。
“这话是什么意思？”虞嫣问，“你对形势的发展没有把握么？”
“世间之事总有难料的时候。”萧寰神色如常，“你与人签合同，不是总有那什么违约条款和不可抗力么？我们之间既然要做约定，也该将最坏之事先想好。”
虞嫣心里叹口气，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有时，她觉得自己喜欢的就是萧寰这种认真直白、利落干脆的性格，着实是迷人得很。
但他的缺点也在这里。
她需要听甜言蜜语的时候，他总是这样不知变通。
萧寰见她没说话，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听清了么？”
虞嫣没答话，却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她半支棱起身体，撩了撩头发。
漂亮的乌发随即披肩散下，有几丝拂在了萧寰的脸上。
不待萧寰说话，虞嫣已经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