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客舍主人赔笑:“将官哪里话,小人岂敢……”
李泰和王熙、蒯头领等人站在廊下的暗影里,望着外头,手里攥着刀剑,准备随时应对。
未几,萧寰和王奕走过来,低声问:“何事?”
“应当是官府的人夜巡,”蒯头领答道,“小人先前与客舍主人闲聊,他说近来京畿之中巡查愈加严密,一些心术不正之人也时常借着巡查的由头敲诈客舍。这将官,大约就是打算来捞些钱的。诸位放心,这客舍主人,我先前已经打点足了,这些人,他应该能应付。”
众人知道蒯头领常年江湖经验老到,对这等事得心应手,也不言语,只静观事态变化。
果然,那客舍主人是个通晓迎送之道的。他好言好语地请将官和一干手下到堂上好生招待,又塞了些辛苦钱。
这登门的一群人也果然就是想路过捞点好处,见客舍主人会做事,也不为难。吃了些酒食之后,将官挥挥手,起身离去。
“今夜到此处来投宿的,共有几人?”临行前,将官似乎才想起正事,问客舍主人。
“禀将官,”客舍主人道,“共有二十余人。”
将官露出讶色:“这么多?”
“正是,”客舍主人道,“不瞒将官,这是并州黄氏子侄一行,到京畿来为秘书郎奔丧的。”
“黄氏子侄?”那将官眉间一动,不由地将目光投向那片客舍。
这时,客舍中的仆人将包好的一罐酒呈上,客舍主人笑盈盈地递给将官,道:“此乃小人孝敬将官的,小小心意,还请……”
那将官却将手一抬,道:“你方才说这黄氏子侄一行人,可知他们姓名?”
客舍主人道:“这般贵人,小人不敢问名讳,只知人称大郎二郎三郎,还有两位女眷随行。”
将官冷哼一声,突然喝道:“将此处围起来!”
手下众人得令,随即散开,纷纷拔出刀来。
客舍主人大惊,道:“将官,这是何故?”
“何故?”那将官道,“这偏僻的乡野之地,又不在并州往京城的道路上,若真是奔丧的黄氏子侄,他们怎会走此处?且这不远之处,就有黄氏的田庄,他们不在田庄里落脚,却来你这破败的客舍里留宿,岂有这等道理!我看,你这客舍中藏匿的,并非什么黄氏子侄,而是反贼派来的奸细!”
客舍主人吃了这一吓,面色煞白,正哆哆嗦嗦不知如何解释,忽而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出了何事,吵闹什么!”
转头看去,却见蒯头领信步走过来,神色不悦。
他身上的穿着齐整,虽也是仆从打扮,却颇有些豪奴的架势。
见到那将官,蒯头领行了个礼,目光将他稍稍打量:“主人正歇息,未知此间出了何事?”
他身形本就魁梧,语气不卑不亢,看到面前的兵马也全然没有惧怕之色。
将官看到他,沉着脸:“我奉命到此稽查贼寇,客舍中住宿之人,全都出来,让我一一查验。”
蒯头领看着他,冷笑。
“只怕不妥。”他说。
“如何不妥?”那将官道。
话音才落,蒯头领已经将一块腰牌亮出来,道:“此乃我主公家中符令,自并州到京畿,一路皆畅行无阻。莫非到了足下跟前,倒成了反贼?”
见得那腰牌,将官的目光定了定,却坚持道:“我奉朝廷之命行事,任何人不得遗漏。还请你家主人出来见上一面,待得问明,我等自当离去。”
听得这话,不但蒯头领心中沉了一下,在暗处的王熙等人面色也变了变。
“此人是何来历?”王熙道,“这般执着,莫非是真窥出了什么端倪?”
“未必窥出了端倪,”王奕道,“不过他若定要查验,我等便要做好动手的准备。”
众人没有异议,李泰正要去布置,萧寰却将他止住。
“不必着急。”他说,“且按兵不动,未必会出事。”
“怎讲?”王熙问道。
萧寰没有答话,众人却忽而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不由诧异。
只见低矮的围墙外,一片火把光明晃晃的,竟然又是一彪人马来到,并且比先前这将官的人数更多。
院子里的人也发觉,包括那将官在内,神色皆错愕不解。
他正要出门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一人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照面之下,那将官面色一变,连忙行礼:“拜见将军。”
蒯头领定睛一看,只觉来人有几分面熟,未几,忽而想起来。
这正是他不久前护送虞嫣滕蕙与并州时,路上遇到的那位叫高荟的将军。
只见高荟身着常服,进院之后,目光在神色不定的蒯头领脸上转了转,少顷,看向那将官。
“廖司马,今日何故来此?”他不紧不慢道。
十号恢复早八点+晚八点双更。
第246章 风波(下)
被称为廖司马的将官,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恭敬。
“禀将军。”他行礼道,“在下今日夜巡,得知这客舍中有旅人投宿,便来此间看一看。”
高荟颔首:“如此,你回去吧。”
廖司马一愣,忙道:“将军,这……”
“这客舍中住的是何人,你方才不是问清了。”高荟淡淡道,“怎么,还不够?”
廖司马见高荟这样说话,不敢多言,道:“在下不敢。”
说罢,他忙招呼左右退下,离开客舍。
看着那些人撤去,蒯头领再望向高荟,仍旧心神不定,不过仍然堆着笑,行礼道:“拜见高将军。”
高荟道:“主人家可在堂上?”
蒯头领正要答话,忽而听身后传来李泰的声音:“我家主人,就在后堂。”
看去,只见他已经走上前来,面带笑意地一礼:“高将军,别来无恙。”
*
事情的发展,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无论是蒯头领等人,还是虞嫣和滕蕙,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度遇上高荟。
“去年在千秋宴上,在下曾见过女史,对女史的眉眼有些记性。”见礼的时候,高荟看着虞嫣,微笑道,“故而上次,女史虽身着男装,在下还是认了出来。”
萧寰在一旁对虞嫣道:“高将军虽在袁氏的手下任职,却为人忠直,一直在暗中为朔方出力。”
虞嫣了然,忙向高荟行礼:“多谢高将军相助。”
高荟露出谦虚之色,道:“绵薄之力,何足挂齿。方才在下险些来迟,以致惊扰了殿下及诸位,还望莫怪。”
萧寰微笑:“卿甚为及时,何罪之有。”
高荟又与王奕等人见礼,众人在席间落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熙啼笑皆非,道,“高将军怎会突然在这客舍中现身?”
“在下前些日子调回京中,今日才收到王长史的密信,得知殿下回京畿之事。”高荟道,“在下得信之后,唯恐殿下路上遇到麻烦,随即按长史信中所言循迹赶来,幸不辱命。”
王奕道:“我等打着黄氏子侄奔丧的幌子,本是一路畅通,不料今夜竟遇上这廖司马不依不饶。这廖司马是何来历,倒是个精明之人。”
高荟笑而摇头,道:“此人算不得精明,今夜这事,也并非是因为他窥出什么端倪,而是他存心滋事罢了。”
“怎讲?”
“当下的京畿之中,虽是袁氏说了算,但袁氏下面的党羽,已经有了争权之势。”高荟道,“黄氏虽是袁氏姻亲,但与袁氏联姻的门第还有不少,如杜氏,当下与黄氏争夺侍中之位,已是人尽皆知。而方才那廖司马,就是杜氏的人,闻得黄氏子侄在此,便故意要挑些事出来。”
众人听得这话,都露出讶色。
“如今京城都乱成这样了?”王熙有些不可置信,“侍中乃肱股重臣,难道不是由朝廷任命?这些人争夺起来竟要似市井一般,你骂我一句我踩你一脚,成何体统?”
“当下的朝廷,有点气节的大臣都已经告病在家,还有甚体面可言。”高荟苦笑,道,“许多人都盼着圣上能主持大局,可圣上一直杳无音讯,只怕凶多吉少。”
提到皇帝,众人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孤此番到京中来,亦是为了亲自打听父皇下落。”一直没有说话的萧寰开口道,“关于此事,高将军可听得什么消息?”
高荟道:“关于圣上的传言一向众说纷纭。在下一直留心打探,可京畿中众说纷纭,大多消息不知真假。倒是这些日子,禁军和京兆府出动兵马,将经济各处道路封得像铁桶一般,专搜五十上下年纪的男子,殊为可疑。”
萧寰微微颔首,却没有在这事上面继续多说,转而岔开话题,向高荟详细问了京城中兵马调度的情况。
夜色已深,高荟想留下来跟随萧寰,他却没有应允。
“袁氏新进掌权,最不放心的就是手中的兵马。”萧寰道,“虽然将军为袁氏所用,但只怕也少不得布下监视。”
高荟道:“殿下放下。袁氏安插的人,在下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今日随行之人都是跟随多年的亲卫,断无奸细。”
萧寰道:“虽如此,但将军若擅离职守,只怕也会引人注目。便如方才那将官,他回去之后,可会禀报这客舍之事?”
高荟听得这话,有些犹豫:“殿下之意……”
“明日,洛阳方向会有一场大乱。”萧寰道,“禁卫之中,最能征善战的便是如今各处道路上设卡的守军。当下袁氏正卯足气力攻打朔方,无暇南顾,将军若以平乱为由,将这些人马都带过去,得胜之后,乃大功一件。”
高荟随即明白了萧寰的意思,目光一亮,却道:“可殿下这边……”
“孤既然敢深入京畿,自有计较。”萧寰道,“高将军可不必操心。”
高荟见萧寰神色坚定,忙行礼:“在下遵命。”
*
按照计划,五更十分,众人收拾了行囊,离开客舍。
众人的行动甚是安静,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惊动客舍主人。
上路的时候,天仍旧漆黑。
众人没有再穿丧服,车马的一应华丽装饰以及辎重也都处理掉了,所有人身上都换上了深色的衣裳。
四周很是静谧,只有车马行走的声音,气氛反而显得诡异。纵然是坐在马车里,虞嫣也知道,周围的人都时刻准备着拔刀。
“我们这是要去何处?”滕蕙不由地低声问虞嫣,“这就要去接皇帝么?”
虞嫣也不确定。
为了防止泄密,去哪里找皇帝,如何接应,萧寰都没有透露,众人只默默按着他的指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