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岑司马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他说,“那岂非巧了,在下近来新领了命令,专司大营周遭三十里内缉盗除奸,任何往来人等,亦由在下盘查。这马车之中坐着的既然是营中将官的眷属,那么也在在下职权之内。还请周司马将眷属交给在下,由在下送到营中。”
虞嫣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人说话,心中不由飞快计较。
从这二人的称呼上来看,他们的官职相当,没有谁高过谁一头。不过从场面上看,岑司马带的人有很多,相较之下,周司马这边的几个人则不够看了。
“还是不必了吧。”周司马笑了笑,“岑兄,你我相识多年,我的品性,你莫非信不过?”
“并非信不过周兄。”岑司马道,“只是周兄想必近来也有所听闻,军中常有不法之徒假公济私,收受贿赂,频频偷带他人过境。当下局势剑拔弩张,这般行径也不知放走了多少奸细,上头颇是震怒,故而才有在下这职权。在下受命在身,实不敢轻率,还请周兄见谅。”
周司马“啧”一声,道:“岑兄这话就见外了,在下乃袁校尉手下,怎会纵容奸细。今日得遇岑兄,实幸会,改日请岑兄到京中饮酒。”
说罢,他也不打算再啰嗦,便要招呼众人继续往前。
岑司马却堵在前方,仍然不让步。
“周兄且莫急,难得相遇,且说一说话又如何。”他不紧不慢,“在下想起近来听到的传闻,正好问一问周兄。”
“甚传闻?”
“仍是方才说那受贿之事。”岑司马道,“在下听闻,当下军中有些人已非只是受贿,而是将来往之人直接带到营中,如土匪一般做下那劫财害命之事,不知周兄可曾听到?”
“是么。”周司马道,“不曾听过。”
岑司马笑一声:“可此路通往的地方,正是周兄驻守的营地。周兄不肯将这些人交给在下,莫不就是想着那打劫的主意?”
这话一下激怒了周司马。
“岑征!”他将马鞭指着对面,骂道,“你不过是个小小司马,岂敢拦我的路!再不放行,我便告到袁校尉面前,你莫非想试试自己身上骨头多硬?”
岑司马不为所动,道:“如此说来,这是袁校尉指使的?前些日子,将军痛斥这等受贿丑行之时,袁校尉也是在场,他可不曾反对。”
周司马啐一口唾沫,继续骂道:“你莫装得多干净!这些天,你仗着手上这点职权,将多少过路的人半路劫走,拉到了你那营中去!嘴上冠冕堂皇,底下也不知藏了多少龌龊!光是昨日过路的十几家富户,你就不知搜刮了多少!”
虞嫣的耳朵贴在车壁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咯噔”一下。
如此说来,真是让蔡瑜言中了。
这个周司马,本就是打着将他们带到贼窝里黑了的主意。而现在看来,这岑司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嫣的手一直紧紧握在电击棒上,想到王熙先前那些保证,只觉着急万分。
也不知道他说的万无一失到底从何而来。
这时,只听外面的岑司马语气里仍带着笑:“周兄莫急么。钱的事,有甚不好商量。这样,周兄先前收下的钱财,在下概不追究,也不上报,周兄自己留着便是。这几个人,当下都交给我,后续之事,周兄也不必再管,如何?”
周司马显然不想放过手上的大鱼,见得话说到这地步,也不再忍着,号令一声,手下都拔出刀来。
岑司马也不是吃素的,也号令一声,只听外面锵锵的声音四起,他的人马不但已经重新亮出兵器,还将周司马和车队众人围在了中间。
周司马不及对方人多势众,对峙了一会,终于认清形势。
“岑征!”他气急败坏道,“你不过是仗着有将军撑腰!袁校尉是什么人,你心中清楚得很!跟他作对,你便是跟寿阳侯和皇后作对!到时降罪下来,望你切莫腿抖!”
岑司马仍笑嘻嘻:“这等鸡零狗碎之事,怎又扯到将军和袁校尉身上去了,他们若听得周兄这话,只怕要不高兴。”
周司马哼一声,抛下车队众人,招呼手下离开。
就在虞嫣担心着他们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时候,外面静下来,只听到周司马和手下的马蹄声。
奇怪的是,那岑司马没有跟管事或者这车队里的任何人交谈,也没有命令手下收起兵器,只吩咐将人带走。
马车继续走了起来。虞嫣忐忑地等待着,一直从车窗的缝隙朝外面望。
她猜测,周司马和岑司马嘴里说的将军,显然是个大人物。这岑司马既然是他手下的人,那么要做坏事当然是简单得很。此行的目的,大约就真的要把他们带到兵营里宰肥羊。
想着有可能发生的事,虞嫣忙将电击棒和便携防狼喷雾都塞到宽厚的衣裳里。她又在登山包里摸了摸,突然摸到了萧寰的匕首。
这匕首,是她当初放到这包里,给滕蕙防身用的。
没想到到头来,用的人还是她……
这厢转着各种念头,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虞嫣发现马车行走慢了下来。
再望出去,她发现马车走到了郊野的一处田庄里。
这种田庄为了方便牲口进出运送粮食之类的货物,偏门总开得十分宽敞。几辆马车径自从洞开的门里走进宅子,没多久,停下来。
未几,马车的门被打开,王熙出现在外面。
“出来吧,”他微笑道,“终于可歇息了。”
虞嫣讶然,钻出马车去。
只见外面,地上已经跪着好些人。
蔡瑜正扶着皇帝,将他从马车里搀出来。
而他们面前,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领着身后几个人伏拜行礼,声音低低,但不掩激动:“臣等恭迎陛下!”
这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耳熟。
皇帝则面带笑意,对那身着铠甲的男子道:“高将军与众卿护驾辛苦,朕心甚慰。”
虞嫣看着那人抬起头,终于认出来。
那正是一个月前奉萧寰之命,到京畿南边来佯攻洛阳的高荟。
明早的也没有写,抱头……
第315章 遭遇(上)
看到高荟,虞嫣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王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见礼过后,皇帝到屋子里去歇息。
坐在榻上,他向高荟问起来龙去脉。
高荟向皇帝禀道:“一个月前,臣遵照殿下之意,向袁广提出戍守南线,以防洛阳和雍州的兵马攻来。自那之后,臣便驻守此处,假意对峙。殿下离去之前,使人暗中向臣递了话来,将护驾之事交托于臣。臣不敢怠慢,与卫兄弟及王公子的人联络,又教心腹以搜查奸细为名,在这防线附近严密监视,以保圣上平安。”
皇帝抚须道:“当下战局,不知如何了?”
高荟道:“当下,虽殿下大军还未到,但天下局势已然扭转。这些日子,京畿之中人心惶惶,许多原本投奔袁氏的人,如今都已经在考虑后路。臣的大营之中,每日都有不少逃兵;那些外地来的兵马,也已经走了四成。往后,局面还会更加有利,袁氏崩坏已近在眼前。”
皇帝颔首,没有说话。
王熙坐在一旁听着,笑道:“想来高将军这番准备是费了许多工夫,方才在下听岑司马与那周司马交涉,还险些疑心手下人办事办坏了。”
岑司马坐在下首,忙行礼道:“小人惊扰了圣驾,圣上恕罪。”
高荟也忙跪下,解释道:“此事,是臣所安排。袁广虽许臣手握兵权,但实则十分忌惮。臣周围都是眼线,可用的人不多,最可靠的,便是岑司马。那周司马,名叫周亢,是袁氏亲信的手下,在营中横行跋扈,平日勒索路人敛财,这方圆数十里,已然是他的地盘。臣打算着,若岑司马亲自去接应圣上,只怕会教人起疑,但若是从这周亢手中劫人,倒可利用臣与袁氏亲信不和,借以为障眼之法,保圣上周全。圣上路上受惊,罪过全在臣身上,请圣上治罪!”
皇帝笑了笑,亲自将高荟扶起。
“卿与岑司马足智多谋,何罪之有。”他说,“不必多礼。”
高荟和岑司马又告罪一番,方才起身。
王熙道:“如今还须过了这关卡,圣上方得安稳。未知高将军有何安排?”
高荟微笑:“一切已安排妥当,圣上和公子勿虑。”
*
要穿越两军对峙的前线,须得动作迅速。
但皇帝的身体耐不得步行和骑马,高荟并不敢做太急的安排。
当夜,一行人在这田庄中住下来,天亮之后,高荟和岑司马已经不见人影。
卫琅和王熙的手下,并着高荟留下的几个心腹侍卫在田庄之中轮班守着,直到中午,外面才又有了动静。
高荟送皇帝出去的办法,是让众人扮作押运辎重粮草的军士。
各处营寨,哪怕是再小也需要人运送军需补给。而后军专司运输的人,有老有少,平日四处奔波,最不惹人注目,却能够在各处走动。
出门之前,虞嫣拿出化妆品,重新给每个人上妆。尤其皇帝,他要扮作一个身体不适的老卒,好坐到牛车上去。
在虞嫣的手上,他那苍白的脸色又添了几分蜡黄,看上去没精打采,快要咽气了一般。
其余众人都打扮成士卒模样。虞嫣也在脸上贴了胡子,看上去就是个年轻的小卒,
出发的时候,这队扮作后军的人马,看上去颇是有模有样。
十辆牛车排作长龙,上面堆满了粮草和各色杂物。
唯一一辆有遮有挡的,蔡瑜陪着皇帝坐在里面,卫琅做车夫。岑司马领着一队军士护送,将车队夹在中间,而虞嫣和王熙都扮作岑司马的随从,骑马跟在他的身后。
因为打着高荟的旗号,岑司马在当地也算得有脸面的人,一路上,没什么人敢得罪。
路过一处关卡时,岑司马甚至跟守关的将官聊起天来。
“这些粮草,都是要送到前方去的?”那将官道。
“正是。”岑司马道,“前番粮草被劫了几道,将军震怒,令我亲自押送。”
那将官叹口气,看他的眼神颇是同情:“将军也是,好用的人便往狠了用,碌庸无能之辈,倒是过得清闲。”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因为不远处,昨天的那个周司马正领着人经过。见到岑司马,他的脸仍然黑着,连招呼也不打就带着手下骑马疾驰而过,扬起一路的尘土。
这些人的人缘显然不大好,守关的军士皆露出厌恶之色。
虞嫣和王熙等人为了避免被认出,假装被尘土呛了,背过身去。
岑司马笑了笑,拍拍那将官的肩头:“带兵打仗不就是如此,我等得将军恩遇,自当奋勇以报。”
那将官也笑:“岑兄所言甚是。”
闲聊了一会,岑司马继续领着众人继续上路。
王熙觉得好奇,忍不住问岑司马:“这些人,都是高将军部下?”
“正是,这些守关的,都是高将军一路带过来的。”岑司马道,“不过袁氏对高将军总防着一手,要职都被他们的人站着,将军自己的人大多讨不得好,只能来做这些巡逻守关之类的累活,怨气甚大。”
王熙颔首:“如此说来,他们也对袁氏无甚好感了?”
“岂止。”岑司马不屑道,“我等皆北军出身,堂堂王师,当初跟着将军留在京中,也是为了守卫圣上和京畿。袁氏想拉拢北军,却又处处防备,这些日子我等弟兄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说罢,他转头,朝皇帝的那辆牛车瞥了瞥,压低声音对王熙道:“其实,在下有一事,想托付王公子。”
“何事?”王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