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青拿天鹅
并非觉得可笑,而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
“是。”他说。
虞嫣点头。
“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她语气轻松,“比如我这边要是遇到什么摆不平的麻烦,需要避避风头,就到你那边去。你这个广陵王要是干不下去了,也可以到我这边来,我包你吃住。”
萧寰的目光动了动。
虞嫣看着他,讪笑:“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可能干不下去。”
萧寰没有说话,少顷,淡淡一笑,道:“我回去了。”
虞嫣:“嗯。”说着,朝他摆了摆手。
萧寰不再多说,看了看表上的时间,拿起包。
虞嫣看着他下到水里,还想说注意安全,却见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潜入水中。
水面掀起一阵水花,荷花和荷叶被搅动的水波摇曳着,映着岸上的灯光,斑驳破碎,似幻似真。
虞嫣趴在露台边上,睁大眼睛往水里望去,已经不见了萧寰的踪影。
“萧寰?”未几,她唤了一声。
没有人答应,只有水面仍然晃动,但已经越来越平静。
虞嫣又连续叫了几声,一声比一声更大,但落下之后,只剩寂寥。
他……这就算回去了吧。
夜风吹来,荷花和荷叶微微摆动。
她坐在池边,有些怔怔。
萧寰才下水,就感觉与上次一样,脚下被什么拖拽住,身上几乎挣扎不动。
幸好他早做好了闭气的准备,好一会,他的脚下触到地面,往上一蹬,出了水面。
蛙声和虫鸣热闹,周遭幽暗,只有不远处的屋檐下挂着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萧寰抹掉脸上的水,看了一会,终于确认自己已经不在虞嫣的院子里。
正当他上岸,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传来:“殿下!殿下回来了!”
他看去,只见卫琅和李泰从屋子里跑出来,后面还有两人,是管事何贤和侍婢碧鸢。
“殿下……你……”卫琅又惊又喜,率先跑到萧寰面前,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全,一边激动眼睛望着他一边擦着眼泪,“你总算是回来了!”
他的模样有些憔悴,看着瘦了许多。
萧寰知道这些日子他们肯定为自己日夜担心,没说话,只微笑地用力拍拍他的肩头。未几,又看向李泰。
他的眼眶也发红,但比卫琅镇定不少,擦了擦,笑道:“小人就说殿下定然不会有事,果然如此!”
萧寰也拍了拍他的肩头。
再看向后面,何贤和碧鸢望着他,欲言又止,神色战战兢兢。
“何管事。”萧寰神色平和,道,“孤离去一月,宅中可安好?”
何贤忙道:“禀殿下,宅中一切安好,小人等每日守在这院中,只等殿下回来。”
李泰笑道:“殿下回来了就好,还是先到室中将湿衣换下,有话从长计议。”
众人皆以为然。
卫琅早看到了萧寰手里的包,要替他接过来。
萧寰却道:“不必。”说着,提着包往屋内走去。
“殿下!”卫琅满脸兴奋,跟在旁边迫不及待地问,“殿下是真的跟着王妃去了她那边?她果真不是王妃么?”
萧寰听得这话,愣了愣。
他看着卫琅:“谁人与你说的?”
“是王妃自己说的。”李泰在一旁讪讪道,“殿下或许不知,她留了一封信。”
第58章 离别(下)
室中,几只灯台都点了起来,颇是亮堂。
背包湿漉漉的,还淌着水。里面的东西已经取了出来,安然无恙,摆在案上。
萧寰将湿衣服换了,一手用巾子擦着头发上的水,一手拿着虞嫣留下的信,仔细地看着。
这信,据说就放在了她的榻上,是碧鸢发现的。但她不识字,就将这信交给了在场的李泰和卫琅。
不过,这信不是给碧鸢的,而是给萧寰的。
在信中,虞嫣十分诚恳地交代了她的由来。
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并不是王妃滕蕙,只是跟她生得一模一样。那天,她因为酒醉跌入了荷花池,来到了这个地方。而她之所以反复地往荷花池里跳,也是为了探索回家的办法。如果她突然消失不见,那是她已经回家去了,请他们不要再费心寻找。末尾,虞嫣告诉萧寰,她并不期望他会全然相信她的话,但这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人做下,与宅中的仆婢和侍卫们没有一点关系,希望萧寰不要为难他们。
倒也算坦白,敢作敢当。
萧寰看完,目光在虞嫣的字迹上停留了好一会,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
李泰和卫琅就是看了这信,明白了那池子的玄机。
虽然半信半疑,但见到萧寰和虞嫣一起在眼前消失不见,他们就算再感到不可置信也最终只好信了。
李泰跟随萧寰多年,行事谨慎而缜密。
萧寰先前曾交代过李泰,如果他突然在宅中消失不见,可不必惊慌,先将此事压住。他先前已经跟皇帝提过要回广陵国一趟,如果宫中问起,可答复他去了广陵国。如果过了一个月他还不见踪影,所有人便即刻回朔方,将此事禀报王隆。
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萧寰自己也觉得像鬼扯,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说了出来。
而李泰在眼睁睁地看着萧寰不见踪影之后,虽然震惊,但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果断地遵照了萧寰的吩咐去做。
“幸好那日跟着殿下进这院子的只有我和卫琅两人。”李泰道,“殿下就在小人眼前消失,正应了先前所言。小人不敢违命,即刻将这院子和宅子封锁。隔日,并做出殿下去往了广陵国的假象。此事,除了小人、卫琅、何管事和碧鸢,无人知晓。这个月,我等四人就守在王妃这院子里,日日盯着那荷花池。”
萧寰颔首,看向一旁的何贤和碧鸢。
何贤仍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恭敬地站着。碧鸢则脸红红的,似乎十分紧张,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寰知道碧鸢一直贴身侍奉虞嫣,那天晚上也在这院子里。而何贤是这宅中的总管,虞嫣消失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何管事。”萧寰语气和缓,对何贤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何贤忙低头行礼:“殿下哪里话,小人不过做了分内之事。”
萧寰道:“王妃之事,明日孤会与你详谈。”
何贤忙应下。
萧寰又看向碧鸢,道:“王妃这信,是你发现的?”
碧鸢似更加紧张,小声道:“禀殿下,正是奴婢。”
萧寰微笑:“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碧鸢怔了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神色有些激动,结结巴巴:“此乃奴婢本分之事,奴婢……奴婢为殿下万死不辞!”
说罢,她还想下跪,萧寰将她止住。
“何管事,”卫琅忙道,“殿下刚从那水塘出来,总要洗一洗,你去让宅中的仆人备些汤沐。”
何贤应一声,萧寰却道:“不必,这院中不是有井和浴房么,弄些井水,孤冲一冲便是。做戏总要做全,明日再让别人知晓为好。”
众人了然。
“此事,宅中的弟兄们和仆婢果然全不怀疑么?”萧寰又问。
“殿下有所不知,李泰这事做得跟真的一样。”卫琅苦笑,“他和我天不亮就驾着殿下那马车回京城去,将那马车放在了王府里,然后,让王府中的人往宫中递话,说殿下回广陵国去了。王府的人不熟殿下做事之法,见李泰这般说,不疑有他。接着,李泰又与我回到宅中,说殿下奉圣上之命,随朝廷仪仗往广陵国去了,让他们留守宅中不得离开。众弟兄虽不解,但见李泰言之凿凿,也就信了,安心在宅中等殿下回来。”
萧寰道:“王妃呢?她再度失踪,如何瞒过?”
卫琅笑笑:“王妃倒是简单。何管事宣称她又犯病痴傻了,日日关在院子里不出去。我等就这么三头瞒着,瞒了一个月。”
萧寰听了,啼笑皆非。
虞嫣有那痴傻的前科,又有些神神叨叨的传说,瞒起来的确比他容易多了。
李泰一脸无奈:“也亏得平日殿下行事任性,弟兄们和宫中都习惯了,不曾仔细盘问。不过小人几个也是忐忑得很,殿下总不见踪影,小人几个左等右等,还想着要是殿下不回来如何是好,不想殿下当真回来了。”
“就是,”卫琅笑道,“幸好殿下回来了。”
萧寰心中苦笑。
如果他再回不来,的确会出大乱子。因为朔方那边只能接受他失踪一个月。
匈奴那边形势多变,王隆离开之前,他们约定过,萧寰最迟在仲秋之后就会启程。如果王隆见不到萧寰,一定会察觉异状,派人来找。到那时,就算李泰和卫琅要隐瞒,也根本隐瞒不下去。
至于如果他真的一个月回不来,这事该怎么办,其实萧寰全无主意。
因为直到跟着虞嫣跳进那池子之前,他都并不相信自己真的会到另一个世界里去。而当他重新钻出水面,看到周围迥异的一切,才明白自己有多么卤莽。
“我等也曾想下到荷花池中去寻找殿下,可试了许多次,皆一无所获。”卫琅瞥了瞥案上那些样式奇怪的书,好奇地说,“殿下,王妃那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问题,萧寰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是朋友,对吧?”
蓦地,他想起不久前虞嫣说过的话。
“也不是什么地方。”萧寰淡淡道,“阴间罢了。”
众人愕然。
萧寰却不多言,让卫琅和何贤、碧鸢下去休息,留下李泰。
“先前那刺客之事,如何了?”他问。
李泰精神一振,道:“有眉目了。”
萧寰道:“哦?”
“小人按殿下的意思,将活口转交洛阳令陆彰。陆彰使了个计,将他们秘密关押,却对外放出风声,说正在破一桩刺杀要案,得了活口,关在洛阳狱。果然,当日就有人在犯人的饭菜中做了手脚。”
萧寰讶然。
他料得到对方会因为失手而做些补救的事,没想到手段这么粗糙且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