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飞飞
皇后一愣,偏头看着她:“肃王?”
步梦一脸困惑:“奴婢也觉得奇怪,听闻肃王是怀疑谁在皇上的饮食上动了手脚,让皇上吃了什么相生相克的食材。因此才导致太医查不出病因,却又昏迷不醒的症状!奴婢偷偷去看了,肃王确然在认真探查,倒不像是事先知晓的样子。娘娘——”她试探问道:“咱会不会一开始就猜错了啊?”
如今宫中二连三发生意外,目的直指当年舒妃遇害一事。而整个宫中,最想追查舒妃死亡真相的人就是皇上与肃王!
偏巧此案又发生在肃王回宫的这几天,而皇上骤然晕厥后,身体却无大碍?
这让皇后不得不怀疑,此案是这对父子两个在自导自演。
可万一此事不是两人合谋,而是有人借机想挑拨后宫内乱……
皇后神色一凛,放下剪刀后在房中来回踱步。
步梦紧紧跟随,小声说道:“皇上这些年虽与娘娘离心,可对外还是顾及娘娘您的体面的。何苦后宫与前牵连甚广,后宫安宁,朝局也稳当。依奴婢愚见,皇上没必要为了一个死了十多年的女人,闹的阖宫上下不得安宁呢?尤其还牵连了一位外臣之女。”
从昨日到现在,一桩桩一件件的变故接踵而来,皇后最初不过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待之,如今想来,倒是自己轻敌了!
皇后的脸色越来越沉:“看来是皇贵妃了!”
皇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
皇上登基那年,潜邸旧妃们忙着密谋陷害舒妃,与新入宫的十二位美人斗智斗勇时,作壁上观的太后竟悄无声息的将自己亲侄女送上了皇上的龙床。等众人回过神来时,敦王都快落地了!
而今这命案闹的沸沸扬扬,直指当年舒妃遇害一事,而皇后就是害死舒妃的最大的嫌疑人!
事件最后,谁得利,谁就是真凶。
皇后被废,最佳的继后人选,就是皇贵妃!
皇后微微眯眼:“当年太后为了让闵亦瑶登上凤位,可没少给本宫使绊子,好不容易挨到她老了,本宫才清闲些!这才安生了几年?闵亦瑶这贱人就又坐不住了?还敢拿圣体安危涉险?本宫看她是不要命了!”
步梦也道:“多年夫妻,奴婢以为皇上还是在意娘娘的,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维系着娘娘您的体面。”
“他那是维系本宫的体面吗?”皇后冷笑一声:“皇上那是讨厌外戚干政!所以广纳后宫,权利制约、维持多方平衡!自舒妃死后,本宫看他的心也跟着死了!这么多年他未曾独宠过谁,对谁都是利用!上至百官,下至他的亲儿子!你打量着满朝上下,谁不是他的掌中棋子!帝王做到他这个份上——咳咳……”
皇后越说越恨,一句话未曾说完突然咳嗽不止,步梦急急端了凉茶奉上:“娘娘息怒,快喝口茶吧。”
皇后如何息怒?自舒妃死后,皇上对她心存芥蒂,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她唯一能抓在手里的,就是皇后之位,可一个没有君王恩宠的皇后,又如何约束这偌大的后宫?
这么多年她有多难?又是怎么挨过来的?皇上全然看在眼里!可他不但不闻不问,还任由闵亦瑶、刘贵妃她们一步步做大!来分夺她的权利!
皇后真是恨呐!当年怎么偏偏嫁给了这么一位冷血冷肺的男人!
她一把拂去步梦递过来的杯盏,杯盏跌落,摔碎一地,皇后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眸光闪过一丝冷厉的寒芒:“他们不是要拿当年之事做文章吗?那本宫就等着看!一切水落石出之时,谁能独善其身!”
提及当年之事,步梦也是神色凝重,喏嗫道:“奴婢听闻,午后祥和宫也闹了不安宁,这刘贵妃会不会……”
话未说完,只听皇后冷哼一声,笑容冷蔑道:“由着那个蠢货闹去,凭她那点能耐,还能翻出什么花来不成?”
刘家最大的荒诞之处,就是听信了皇上的‘戏言’,殊不知只要圣旨未下,皇上的话都不作数!
刘贵妃更是天真,以为萧淮北与刘家结亲她就胜券在握了?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竟还没认清皇上的真面目!真是愚蠢至极!
君心难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这位薄情寡恩的皇帝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廊下在此时传来了轻声的叩门声:“娘娘,宋姑娘求见。”
…
宋朵朵看起来心事重重,她撩起帷帽上的白纱,仰头看着高空之上清澈的蓝天白云。久久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从皇后的颐安宫离开后,幸云就见她神色不对,不由追问:“可是皇后娘娘为难姑娘了?”
“未曾。”
皇后未曾为难她,但对她的态度也说不上亲和。她可是这人世间里第二尊贵之人,如何能同寻常妇人般待她?言辞少了些凌然之色,已经算给了宋朵朵莫大的面子了。
幸云:“那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朵朵:“有的人看似醒了,但她还在睡着;有的人看似睡着,但她已经醒了。前者在白日梦里憧憬未来;后者明明清醒自持却不愿放过自己。所以我一会儿觉得可笑,一会儿又觉得可叹。然后我看了看天……”
萧淮北的声音突然出现,并插了一句:“你发现太阳高照,适合睡个午觉?”
“……”宋朵朵:“大人忙完了?”
萧淮北先瞧了眼她的脸,药方是去年重金求来的,仔细涂抹一日,就会消肿不少。但未痊愈之前,还是不宜见风。他替她将白纱放下,才道:“没忙完就不能来寻你了?何况你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本官饿了。”
宋朵朵哦了一声,与他齐步往梵音殿的方向走去。
萧淮北:“怎么不说话?”
宋朵朵情绪不高,闻言,也只是随意问道:“大人会娶刘凝思为妻吗?”
萧淮北不假思索:“不会。”
宋朵朵:“若是陛下降旨呢?”
萧淮北:“父皇不会下这样的旨意。”
宋朵朵:“这就是我不说话的原因。”
萧淮北怔了怔,怎么听她语气很落寞似得:“本官不娶刘凝思,你很失望?”
宋朵朵帷帽下的眼睛翻起来白眼:“我今日见了刘贵妃。她呢,看似洞悉了一切,于是把自己后半生的荣辱全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不但对我极尽拉拢,还主动和我讲述了当年的事,大人可知她是怎么说的?”
萧淮北默了默:“皇后是害死我母妃的幕后主使,她只是一位无辜听命行事的被迫者。”
宋朵朵道:“随后我就又去见了皇后娘娘,比之刘贵妃呢,皇后娘娘清醒自持,甚至担心我年幼思考问题不全面,设法引导我,甚至为了让我全面的洞悉当下,她也给我讲了当年的事,大人可知她又是怎么说的?”
萧淮北沉色道:“以她当年的地位,有些事不必她亲自动手去做。大抵是旁人出谋划策,她默认了而已。”
宋朵朵点点头:“她们都承认她们通过戕害十二美人事件制造流言,去离间舒妃娘娘比陛下的感情。可当年梵音殿惨死的孙美人,以及最后逼迫舒舒妃娘娘自戕这两事上,她们都极力否认,甚至都‘怀疑’是对方做的。”
温柔静的死,所有人都以为是有人再替冤死的舒妃娘娘报仇。可查到至今,宋朵朵却觉得,舒妃之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幕后之人其实另有目的;那么舒妃娘娘当年的死,又真是皇后或是贵妃所为吗?会不会有人趁着她们斗的如火如荼时,悄无声息的钻了空子,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杀死了舒妃,又能让皇上记恨上皇后等一干人等,那么其中谁最得利?
皇贵妃!
可那时的她,也不过是刚刚跟了皇上的小女人而已,还是个刚刚生下孩子的母亲。哪里会有这么狠的心肠和谋算?
那么答案显而易见,是那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女人——太后。
太后清楚的了解着她每个儿媳的脾性。
刘贵妃看似精明,实则看事片面,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事情的全部;皇后则是多疑多思,却不知思虑太多,往往忽略了最近的真相。
为了让皇贵妃登上后位,太后算计着整个后宫的女人;可最后呢?皇帝没有废后,同时,他的女人越来越多!
大家都认为自己是捕食螳螂的黄雀,可最后他们都赢了吗?
萧淮北神色看起来极其的平静,可宋朵朵却注意到他眼底之下蕴藏的恨意,她想了想,伸手将他紧攥的拳头抱在手里,引着拳头慢慢张开,后轻轻揉着他掌心的几个月牙痕迹,温温说道:“大人别难过,你还有我呢。”
第93章
宋朵朵其实有些生萧淮北的气,因为他刚刚的表现太多平静,没有在突然知晓真相后震惊和愤懑。
真相他一定早就知晓了,只不过他不想说,或者是,他不愿意去揭露。
宋朵朵气罢,又觉得萧淮北可怜。
就算知道了杀母之仇的凶手是谁,可他又能如何呢?无辜枉死的是他的亲人,可凶手就不是他的亲人了吗?
皇宫是红墙绿瓦围出的四方天地,里面住的人虽然都是血脉至亲,可为了成为人上人,他们不惜相互残杀!
那个炙手可热的皇权可以给人带来无上的荣耀;也可将人变成了冷血无情的怪物。
萧淮北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诸多事看的多了,也便明白了。
这富丽堂皇、万人敬仰的宫城之下,埋葬着父母、爱人、手足姊妹的皑皑白骨。白骨垒建堆砌出层层阶梯,越来越高,高到让人望而生畏却又心向往之,可人一但踏上了阶梯,就会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凄寒和绝望,因为脚下踏着的,都是亲人不甘或冤死的亡魂。
想去了解那些亡魂的过往,探知他们的死亡真相,就意味着要亲手揭开那层遮羞布,幔帐之后,凶手是谁,他们是人是鬼?与你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倘若是你的至亲之人,你又是否有勇气让他们血债血偿?
宋朵朵想,她若是萧淮北,或许也会做出于萧淮北同样的选择。
装聋作哑,任时光慢慢流失,多年后,时间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就如同现在的太后,虽然尊贵,但也痴呆如几岁孩童,而她亲手捧到高位的皇贵妃,除了年节,几乎很少到她的床前尽孝;反倒是萧淮北,回京后,还不忘去给太后请安。
宋朵朵想到这,不由唏嘘。
枕在她肩上的萧淮北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凝重,抬手捧着心窝,无力道:“母妃在世时,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蜜汁小羊排了。”
“大人别难过了,晚点我陪大人去佛前为舒妃娘娘上柱香,以解哀思。”
“好。”
“那大人好好吃饭,尽早振作起来,舒妃娘娘在天上也安心。来,吃口羊肉。”
“啊——呜嘛呜嘛……”
一旁默默啃馒头的江秋眠:“……”救命啊!看在菩萨的面子上,请尽快结束这诡异的一餐吧。
…
时光如江秋眠所愿,稍纵即逝。
夜幕悄然降临,赶在宫门落钥前,宋朵朵与萧淮北回了肃王府。
与惜念两日不见如隔三秋,见她候在府门前,宋朵朵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的手询问昨日掌掴刘凝思婢女一事。
惜念倒是豪迈:“当时手确实有点麻,不过现在全好了,师爷别担心。”
见她手确实无碍,宋朵朵才放了心,在得知刘凝思的婢女历经七七四十九掌后脸肿的和她一样时,宋朵朵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小心眼。
春季已到尾声,空气慢慢变得和暖起来,肃王府随处可见的绿叶嫩芽争相冒头,将整个府邸都带来了鲜活的生机。
堂厅的门大敞着,偶有微风吹来,为厅内换上清爽的空气。
宋朵朵洁了面后坐到了萧淮北的面前,见他持着光洁的小药匙剜点药膏,便乖乖探了探身把脸凑了过去。
药膏涂在脸上有些凉意,不过一会儿也就适应了,宋朵朵捡了个话头敞开了话匣子,萧淮北认真帮她涂着药,偶尔恩恩啊啊的应着几声,倒是极尽耐心。
刘凝思带着郎中赶来时,瞧见的正是眼前一幕,即便极力掩饰,可她眉眼间的恨意还是抑制不住的外泄。
她自知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应该矜持,也知夜晚造访肃王府不成体统,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来看上一眼。看看那个一年前她就该嫁入的府邸,到底长着什么样子。所以她将郎中强留在府中一下午,并在肃王府派人来接时,寻了个由头一同前往。
而今,她终于跨进了肃王府的大门,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都甚是符合她的心意,极尽雅致,却独独失了一些颜色。
她想,等她嫁入王府,一定要多多栽上些花,有了万紫千红的点缀,这里的景色,一定更好看!
一路前来,她满心欢喜的构思着、描绘着,却不想路的尽头,是这样一副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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