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天的柳叶
庆春帝摩挲着龙案上的白玉镇纸,淡淡道:“朕想听实话。”
刘大都督低着头,吭吭哧哧道:“多年前的事了,不太容易……”
“罢了。”庆春帝摆摆手,示意刘大都督退下。
转日两道旨意震惊朝野。
一是苏妃兄长苏炎庆多年前与海外私自贸易往来,如今事发,家财尽数充公,族中已经当官的子弟皆罢官免职,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
二是礼部尚书冯佑财于去年秋闱的科举舞弊案中包庇儿媳娘家侄儿尤含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遂免去礼部尚书一职,贬为白身。
两座高门说倒就倒,登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冯尚书听完旨意,平静叩首:“罪臣领旨。”
散朝后,他顶着无数异样目光面无表情往外走,身后传来喊声。
“冯尚书,等一等。”
冯尚书看向追来的成国公,提醒道:“国公爷慎言,草民已经不是礼部尚书了。”
成国公换了称呼:“冯老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扫一眼竖着耳朵听的众官员,冯尚书苦笑:“国公爷觉得这是说话的地方么?”
成国公大手一拍冯尚书肩膀:“去茶馆。”
两家结了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该给个交代,只是眼下不是时候。冯尚书婉拒:“草民还要回家安抚一家老幼,回头再说吧。”
成国公一想也对,不再勉强。
冯尚书回到尚书府,尚书府已炸了锅。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牛老夫人神情慌乱,拽着冯尚书衣袖问。
前一刻还是二品诰命夫人,后一刻就成了白身,这谁受得了?
回到家中后,冯尚书神色就自在多了,淡淡道:“慌什么。”
能把人压垮的巨石已经移开,现在只剩下了轻松。
官场忙了半辈子,积累的钱财足够子孙衣食无忧,亦有一些人脉能护住家财,从此当个不操心的富家翁没什么不好。
何况皇上没有做绝,长孙虽只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官,但并没免职。
牛老夫人却没这么想得开:“你说得轻巧,以后可怎么办啊?便连这尚书府咱们都住不得了!”
“那就住到庄子上去。”
“庄子上?那不就成了庄户人家了!”牛老夫人扬声道。
“咱们以后本就是白丁,你且放平心态吧。”
牛老夫人见冯尚书满不在乎的样子,气得肝疼:“都是尤氏那个扫把星,妨死了大郎不说,还因为她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娘家连累了冯家!”
“你怪尤氏干什么?”
牛老夫人冷了脸:“这种扫把星就该休了去!”
第324章 信任
冯尚书一听牛老夫人这话,吹了胡子:“说什么呢!”
“我说尤氏这种扫把星就该休了拉倒!”老头子不是高官了,牛老夫人很多话就敢说了。
冯尚书冷笑:“一把年纪了,还说疯话。”
牛老夫人一万个不服:“怎么说疯话了?大郎死那么早,难道不是她妨克的?不是因为她娘家侄儿科举舞弊,你能丢了官?”
那些屋中伺候的丫鬟婆子在二人拌嘴时就默默退了出去,冯尚书说话便少了顾忌:“照你这么说,先皇没的时候,太后还在呢,难道先皇也是太后妨克的?”
牛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你疯了,这种话都敢说!”
冯尚书满脸不在乎:“敢不敢的先不说,你说是不是一回事?”
牛老夫人看着破罐子破摔的老头子,吓得不敢吭声了。
老头子疯了,惹不起!
担心牛老夫人回头寻儿媳麻烦,冯尚书提醒道:“你对尤氏客气些,要是传出苛刻儿媳的名声,便是成国公府那边都过不去。”
牛老夫人听了不由撇嘴:“你现在成了白身,以为还能保住与成国公府的亲事?”
冯尚书闭闭眼,生出夏虫不可语冰的无奈。
“不要把别人都想成薛家。”撂下这句话,冯尚书甩袖离去。
牛老夫人越想越气,把冯尚书的提醒抛到脑后,抬脚去了怡馨苑。
冯橙与冯桃正在怡馨苑陪尤氏,听闻牛老夫人来了,姐妹二人对视一眼。
祖母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果然就见牛老夫人绷着脸进来,带着山雨欲来之势。
尤氏红着眼睛问好。
牛老夫人居高临下盯着屈膝行礼的儿媳,满心厌恶。
当初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扫把星进门!
尤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腿脚开始发麻。
冯橙扶住尤氏,面上带着淡淡笑意问牛老夫人:“祖母是来提醒母亲早些收拾东西吗?”
高官府邸都是有规制的,冯尚书罢了职,冯家上下自然要搬离尚书府。
听冯橙这么说,牛老夫人就眼前发黑,胸口发闷。
风光了半辈子,这样的打击她完全无法接受,这腔怒火就全发在了尤氏身上。
“遇到事情只知道哭,你娘家兄弟犯糊涂,你就不知道提醒约束?”当着冯橙姐妹的面,牛老夫人劈头盖脸把尤氏一顿数落。
尤氏脸色苍白听着,一声都不敢吭。
“祖母说累了吗?”冯橙冷冷问。
牛老夫人声音一顿,面色阴沉看向冯橙:“你对祖母这么说话?”
冯橙随手端起一杯茶递过去,淡淡道:“孙女怕祖母说累了,请您喝茶润润喉。孙女这么做不对吗?”
这话无懈可击,可她的语气神色却令牛老夫人火往上冒。
“不必了,你别学你娘只会哭哭啼啼,我就谢天谢地了。”
尤氏一脸无地自容,身子抖得比筛糠还厉害。
冯橙握住尤氏的手,直视着牛老夫人的眼睛:“家中遭了变故,祖母不主持事务,安抚人心,却跑来一味指责母亲,就是值得学习的榜样吗?”
“橙儿!”尤氏用力握了一下冯橙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了。
牛老夫人气白了脸:“混账东西,你还要教训我不成?”
“孙女不敢,孙女只是问问。”
“这是你问问的态度?”牛老夫人挥手打落冯橙手中茶盏,声色俱厉,“你是觉得许了个好人家,腰杆直了,就能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我不妨把话放在这,你的亲事能成才是做梦!”
那可是一等国公府的嫡长孙,会娶一个平头百姓的女儿?
与高门贵妇来往这么多年,娘家突然失势败落,在婆家受尽白眼甚至被休的她又不是没见过。
至于定亲时出事的,退亲就更常见了。
远的不说,就说薛家,与冯家还是近邻,两家孩子更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冯橙才一遇到事就来退亲了。
国公府又凭什么会娶她进门?
冯橙垂眸,淡淡道:“那等孙女亲事黄了的时候,祖母再来教训孙女吧。”
牛老夫人眉毛抖了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冯橙目送牛老夫人离去,面无表情。
“大姐——”冯桃轻轻扯了扯冯橙衣袖,眼中满是担忧。
尤氏也顾不得愧疚难受了,握着冯橙的手颤声宽慰:“橙儿,别听你祖母的,国公府不会这么做的。”
冯橙颔首:“我知道。”
她不了解国公府其他人,但她了解陆玄。
因为了解,所以信任。
见尤氏与冯桃还是一脸担心,冯橙笑了:“母亲,三妹,你们别替我担心,真的不会出变故的。再者说,就算国公府因为咱们家出事来退亲,也是提前看清了对方行事作风,总比嫁过去再遇到这种事要强。”
尤氏想到尚书府的巨变,想到儿女的前程,并没有被冯橙这话给安慰道,喃喃道:“都是母亲的错……”
冯橙对冯桃使了个眼色:“三妹,我有些话想和母亲说。”
冯桃识趣退了出去。
冯橙抓起尤氏冰凉的手,压低声音:“母亲,您不必自责,其实祖父被罢官与舅舅他们无关。”
尤氏一怔,紧紧盯着冯橙。
冯橙心知若不吐露几分实情,以尤氏的性子恐怕会抑郁成疾,低声道:“祖父丢官与北齐有关。牵扯到两国纷争,宣扬开来恐会造成恐慌,天家这才寻了个发作的理由。母亲明白了吗?”
尤氏神色一松:“真的?”
“这种事女儿怎么会乱说。”
“那与北……北齐有关,咱们府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会的,祖父被罢职就是皇上对咱们府上的处置了。”
比起满门抄斩的结果,现在要好太多了。
冯橙想着这些,便觉心情舒畅,那压在心头的两块巨石搬走了一块。
至于另一块,就是来年城破的事了。
尤氏明显放松下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么大的事,橙儿怎么知道的?”
冯橙一滞,很快想到了说辞:“陆玄怕我担心,偷偷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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