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今
“这样大雨……”她睡得尚且迷瞪,按着眉心嘟囔了一句,转头就歪了下去,不防没寻到枕头,却正正叫人揽在了怀里,低沉沉的笑她:“都申时了,还睡?”
“几时回来的?”她依稀辨出了他的声音,却连眼睛也没睁,只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言语含糊的与他抱怨:“昨儿他们过来,非要缠着我斗雀牌,又是喝酒又是赢钱的,一玩儿就玩到了半夜,可是害死人了……”
如是娇声软语、星眼朦胧的模样儿,只叫万岁爷酥了半边身子,循着她的嘴唇咬了一下,喑声暗笑:“你再不起,可就不要想起了。”
明微着实困得厉害,但不去理他,只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把脸一遮,一面睡一面嗡声道:“你敢混闹,我明儿就回天津……”
回天津?万岁爷一颔首,但没与她理论,却横臂把人一抱,一囫囵的抱到了里间攒海棠花围子的拔步床上,含笑捏了她的下巴问:“几时回去?”
叫他这么一闹,明微睡意早就消了大半,却因将将睡醒浑身乏力,便只懒懒倚在他臂弯扯他的衣裳,“我要起来,你叫人过来……”
圣上嗤一声笑了,却看她不动,直等过了半晌,明微轻轻敛眸在他脸颊啄了一下,那厢方直起身来扬了手,眼见得就要拍下去,倏忽却将她压在了凉丝丝的玉簟上。
一时佳人倚榻,鬓云乱洒,幽韵撩人,他握住那一把水葱儿似的玉指咬了一口,凑到她耳边道:“朕有些想你。”
“不行。”明微一瞬脸颊滚烫,板着脸去推他,却叫他捉住了双手覆在领口,觍颜笑道:“卿卿,明儿大朝,我晚上还赶着回宫。”
再醒是掌灯时分了,懒懒的掀开了眼皮,身侧已经空了,外头的雨也停了,丫头推了窗子,夏风裹挟着湿润的水汽铺面吹来,满室清凉。
朝云送了水过来,她拢着衣裳起来洗漱,却见得一人缓步踱入,不由眉心一蹙,恼道:“你不是要走么?”
皇帝淡淡一笑,“朕想着你下晌睡了这么久,晚上必是睡不着了,我留着给你解闷儿。”
(三)小儿
入冬以来尚没下过雪,眼见得年关将近,终一日泼泼洒洒的下了一场,铺白了山川河流,世间万物。
明微惜雪,往常长公主府、荣安小公主府或是二贝勒、六贝勒府里若有煮雪烹茶、赏花看雪这样的雅事相邀,都不甚推拒。不料今年一入冬人却犯懒得厉害,休说出门赏雪,便多走动两步也不愿意,只歪在炕上昏昏嗜睡。
“母妃这样子,是不是请个太医来看看?”灵犀随六贝勒傍晚来探,听得朝云说已睡了大半日还未醒,不禁望眼合惠,隐隐生忧。
说话间小丫头奉了茶过来,朝云只接过来,亲手端与二人,但道:“前日是说去请,娘娘嫌一请太医就惊动主子爷那里,说年下事多,不要叨扰了朝事,又说她不过是爱睡了些,索性养养神,不叫咱们大惊小怪,这才没有去请。”
灵犀望合惠:“不若请周太医过来?”这周太医名唤周勤,乃是胡永年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其师已老还乡多年,如今六福晋有孕,正是他常驻贝勒府照看,因不往太医署里去,倒不会叫皇上知道。
合惠年将弱冠,这些年里外出办差出入朝堂早已独挡一面,忖了忖觉得可行,即一点头,遣了个小子过去请人。
明微在宣政二十七年回京,长居的是京师大学堂附近一所三进三出带所小花园的院子,离公主府与贝勒府都不算远,那小孩子腿快,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跑了个来回,带了周太医过来。
明微正将将醒来唤人,灵犀遂起身至门口,小心打帘叫了句母妃。
“我说是谁在外头说话,闹得我不得安宁。”明微笑笑,招手唤了她进来,转头一望窗外雪白一片,只道:“喜儿说你素来畏冷,如今身子又重了,怎么大冷天儿的就跑出来了?”
她这里的晨昏定省,向来是嫌麻烦,一再的叫他们不要过来,现下已经废了,因无论是两个贝勒爷还是小公主那里,都是隔些时日才过来一次。灵犀当下已怀了七个月的身子,却还是头一胎,因脸红了红才道:“周大夫说,儿臣现下偏胖了些,多走动走动才好生产。方与六爷出来,就想着来看看母妃了……”说话间看丫头捧了衣裳过来,便往前一步欲服侍她更衣。
“你坐着。”明微阻了她,不过回眸细细一打望,见她不过肌肤微丰、略嫌圆润了些,便知当没甚大事。她不是爱念叨的人,只嘱了一句当遵医嘱,你现下辛苦,就不要顾及旁的,倘要出门就叫他多陪着你,即回了头更衣。
如今已是宣政二十九年,万岁爷明年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李娘娘算来也已经过不惑之年,坐于镜前梳妆,却犹见身姿婉约,肌肤胜雪,便满匣的珠玉也难夺其色。灵犀悄悄看得感叹,然以李妃与温禧长公主,是她素来深为钦佩的二人,如是不过一会儿就幡然悔悟,暗暗念了几句罪过。想一想周太医还在外头候着,遂小心与之说项。
“请他进来吧。”小辈们的孝心,明微虽心里不肯把自己摆到一个婆婆祖母这样的位置上,却从来不会拂他们的意思,一时换完衣裳,便叫把人请了进来。
周勤跪地,覆了帕子与她诊脉,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再换左手,如是来回几回,灵犀等不得都要问他怎么了,才伏地磕了个头,沉吟着道:“微臣……恭喜娘娘……”
“什么恭喜?”灵犀一时反应不过来,更见他面色严肃,不见有一点喜色,只微微拧了眉。
周勤抹了抹额上细汗,但道:“娘娘无碍,嗜睡多眠,只是因为……怀了身孕,如今已是两月有余。”无怪他难于开口了,这厢儿媳已经临产,那厢婆婆却怀了孕,他究竟行医年头浅,脸皮子薄,一时只说不出来。
灵犀吓了一跳,明微一下愣住,半晌回不了神,外头六贝勒听得,一张俊脸更是刷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儿。
李娘娘有孕,万岁爷从没想过活到这个年纪了,老天爷还会开这么一个玩笑。
“虽算来是不易受孕的日子,可也防不住有个万一……李娘娘身体康健,陛下……龙精虎猛,这有孕……也是平常……”听如今太医院里最有资历的吴院判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话,万岁爷只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好容易才忍住,拂袖怒道:“生回孩子过遭鬼门关,她这个年纪,怎么还能生孩子?你给朕想法子,想不出来朕摘了你的脑袋……”
“这……”吴院判不敢说话,好半晌才觑了眼这位主子爷的脸色,小心着试探:“万岁爷倘若真不想要这孩子,臣……臣倒也有法子……”
“混账!”这下万岁爷是当真一脚踹下去了,气得鼻息咻咻,七窍生烟,“狗胆包天的东西,朕的皇嗣你也敢算计!”
“臣有罪!”吴院判慌不迭的磕头,“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皇帝烦不胜烦的呵了声闭嘴,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来回走了两圈,方一甩袖子,往后头去了。
“陛下——”明微还是懵的,看见他仍有点回不神儿,只有些恍然的抚着小腹道:“怎么办?”
怎么办?他心里要有主意,也不至揪着张院判说半天的话了,圣上也六神无主的,面上却不显露,只轻轻拢了她,听她埋在他怀里喑声道:“我不想要孩子了……我又不舍得……”
皇帝看过一回,是当真怕她生孩子,索性她也什么都是独一份儿的,怕再有了小儿会忽略了喜儿与合惠两个,因这些年里两个人十分一致的决定不要孩子。十几年相安无事,没料临了临了到这个时候了,又有了这么个孽障。
他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才道:“总是已经有了,只得辛苦你好好将养,把他生下来了……”顿一顿又道:“太子现下已娴于政务,又有他们兄弟相帮,朕近日就先把手上的事情放放,专心陪着你生产可行?”
明微敛敛眼皮没有言声,双手搁在腹部,犹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就有了呢?”
“也不是坏事。”圣上强笑,又呼了口气忍住了没朝那肚子里还没成型的孩子翻白眼儿,正经劝她道:“你不是总遗憾喜儿同合惠小时候么?如今有了这孩子,正好叫你从小养到大。”
明微看看他,微微抿了嘴唇。
*************
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七八个月,圣上与李妃的小儿子,平安出生宣政三十年八月十四的晚上。
八月十五的前一天,月上柳梢,将满而未圆,微风拂面,水波漾漾,一声嘹亮的小儿啼哭乍然间破空而出,打破了夜的静谧。
一时之间,端盆的、捧帕子的、提热水的、拿襁褓的、关窗关门总之为着李妃娘娘生产各司其职的丫头婆子大夫们俱都愣住,定定看向产婆手里抱出的一个婴儿,满面喜色的道:“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满满一院子人不可思议的看向窗户,面面相觑,只长公主最先反应过来,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生了?”
“回长公主话,生了!是个小阿哥!”下人皆喜滋滋的,一个二个的接连跪下来,齐齐道:“恭喜万岁爷李妃娘娘喜得龙子!”
这生得太快,万岁爷担心了七个月,一颗心还没悬上去就被重重的拉了下来,恍惚间踉跄欲倒,只叫喜儿扶住,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阿玛!”
“你们弟弟,可比你们两个省事多了……”圣上看眼她,又看眼合惠,嘴里说着,心里却不知说云,只摇一摇头,脚步虚浮的进了产房。。
第41章 乍暖还寒
她惊得鱼儿似的一个打挺,伸手去按他覆在腰间的手,胸口起伏着,耳边只是深重的相互交错的呼吸声,有他的,也有她的。
言语都是破碎的。
“不行……不行……”
声音一下下的拔高,一句急过一句,咬紧了牙关去推他的手,眼里都沁出泪来,“你不要这样……”
犹是呼吸难稳,说不清的情难自抑,不知所措。
这样的她,这样的她,他从心里对她生出无限的怜悯与爱怜,念想却也更甚,暂且按捺了,低头轻蹭着她的鼻尖安抚,“好姑娘……”
“好微微……”他嘴里胡乱叫着,很快就忍不住了,但寻着那领口间裸在外面的小块肌肤琢吻,一面压着她一面轻轻的咬啮,“没有不行,没有……”
蓦地一个用力反手扣了她的手臂,顺着衣襟一路探了进来。
火热的掌,湿凉的袖口,她激得一下一下的颤,痛苦里带着欢愉,挣扎的动作只如螳臂当车。
不行,怎么能行,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在他碾着脊背的每一寸骨头抚过往前探时,终于一下咬在了他肩上。
他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
隔着衣裳也尝到了血的味道,她惶惶然松了口。
有多痛?他吸了口气,张嘴咬住了她的脖颈,啮了啮,却没舍得下口,只是用力吮吻了两下,而后抬起头来,嘶哑着嗓音道:“你晓得痛么?”
她一时还是懵的,下意识的抬手去要看他的伤,伸到一半却猛然惊觉,猛地收回了手。
她究竟……她究竟是做了什么!竟同他……竟企图在他身上寻找慰藉,在他身上意乱情迷。
但觉脊背处一阵一阵的发凉,一口气郁在胸口久久呼不出来。
往后退,蓦地就被他拦腰抱住,整个儿的圈到了怀里,贴在耳畔低低的道:“听话,不要动,也不要想。”
她心里一瞬,千辛万苦建起的防线就这么哗啦啦塌了大半,像是就这么被他扯住了,身体动不得,心也动不得,眼睁睁望着床围上映出的烛影,一闪一闪的跳动,不知过了多久,噼啪爆出一声烛花,瞬息间寂灭了。
房里暗了大半。
他试探着碰她——是试探的,先碰一碰头发,再碰一碰脸颊,吻啄在唇角,轻轻的压抑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触在心上。
她浑身还是僵的,心却化成了一滩水,咬牙覆住了他欲动的手。
“我不碰你。”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带了一层密密的汗意,他是绷在弦上的,却为她停住了,大抵是为她的一番情动。
她亦是,绷扯得要断,不能松,亦不忍放。
他身上是湿的,紧贴着她后背,不多久就透了过来,热热的一股潮意。
谁都不敢动,这一夜,远比一晌贪欢来得更惊心动魄。
许久才等到三魂七魄都归位。
她轻轻的敛眼,试图从他怀里脱身,才一动就被他按住,重新握住了双手,声音里泛着哑,“明微,我已为你做了圣人。”
她不晓得他为何总是可以这样温柔缱绻,缠绵悱恻的透进了骨髓里,叫她忍不住贪恋,忍不住追逐,差一点点就掉了下去,差一点点……
她僵着没动,也没有说话,任由他在手心里缓缓摩挲,勾勒出酥酥麻麻的痒,搅乱了满腔的心绪。
“跟着我。”
她阖了眼,想起的却是他执着皇后的手温声细语的一幕,只是无言的轻扯嘴角,片刻,低笑:“您同皇后好好的,不好么?”
他噎了一下,适才想起昨日不自觉的在她面前表现的对皇后亲密了些,不想就被她记到了心里,因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她是皇后。”
约莫是生了惭愧,只勾住了她的手指,慢慢的磨缠,“我总不会再因她对你不好。”
她心里轻轻的叹,他总是不懂的,也不必懂了,总归她不会夹杂进去。想想这两日的荒唐,真是最好不过的借口。
“陛下,您晓得,我呆不下去的。”
慈宁宫里那一闹,在这宫里,她不可能再有立足之地。他留她到现在,也只是在拖延。
“你随长姊去昭通,”他抱了抱她,话到嘴边就抹去了一年,“最多两年,朕必定接你回来。”
他想也没想的就说了出来,显然已经是仔细考虑过的法子了,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明明不久以前还在怨恨他逼她,现下却只剩了满满的惆怅,遇上她,大抵也是他的劫难。
就说好吧,出得宫门,山高水长,永无归日。
可她竟不愿骗他了,以至于挣扎着,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那一个字。
他沉迷于她,对此却一向敏锐,因此很快就察觉到,慢慢松开了她,声音冷得像冰,“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
她没说话,他坐了起来,静了半晌,却猛地将她翻转过来,抵在床上,强压着满腔的怒意扣住了她的下巴,“先前是为那个孽种你不肯,你告诉我,现下又是为什么?为那个混账?为他守着?”
那样无助的一夜,她是感念他的,因才踌躇着怎么开口,听到孽种两字心里却狠狠的一刺,当下咬紧了牙,竟是冷笑:“是,我就是为他守着。”
“好,你好!”他轻轻点头,但觉胸中烧了一团火。
为他守,他恨得咬牙切齿,下了狠心去撕她的衣裳,刺刺啦啦四分五裂,很快就只剩下亵衣,堪堪遮在身上,掩不住肩颈上的红痕。
而她没挣也没躲,抿着唇由着他发作。
上一篇:王妃升职记录
下一篇:穿成反派前妻的第二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