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把野火
医生过来检查，纪遥本来就没什么不舒服，自然是一切正常。
坐在军车上，纪遥嘴唇动了几次，李须弥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你想说什么？”
纪遥面上讪讪，被李须弥看穿了，遂道：“我是想问你刚才怕不怕？要是他们真拿刀砍你怎么办？”
“就这个问题？其实，我们这个时代，总有些人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涯，不是我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就是我用枪指着别人的脑袋。”
“那为什么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非要打打杀杀呢。做普通人不行吗？男耕女织，这样的生活不美好吗？”
李须弥怔怔地望着纪遥，慌得纪遥又去摸自己的脸，只当是脸上有脏物。
“在这个年代，男耕女织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也许再过一百年，这个愿望能实现。”
李须弥的神色有些恍惚，似乎在憧憬，纪遥小心翼翼问道：“你也曾想去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吗？”
“没有。男人就要建功立业，岂能有那种思想，辜负堂堂七尺。”李须弥断然否认。
纪遥没得到想要的回答，不悦地咬嘴唇。
回到大帅府，紫朵告诉纪遥，因为她吃了张婶的炸槐花食物中毒，太太命人将张婶打了一顿，现在关在柴房里，急得纪遥即刻就要去向汪清雅求情。
“紫朵，你服侍小姐沐浴更衣。”李须弥拦住纪遥。
“张婶怎么办？这不关张婶的事。”纪遥愁眉苦脸，因为自己让无辜的张婶背了黑锅。
“我去就行了。”
李须弥去柴房放了张婶，并给她50块钱回家养伤，许诺张婶伤愈后再回大帅府，张婶千恩万谢，出了门回家去。随后，李须弥去书房见父亲，在书房外面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
他在书房外面等了十多分钟，从书房里出来一个人，是军营的王师长。
王师长与李至仁是结拜兄弟，也是生死之交，王师长有个女儿，李至本来想与他做儿女亲家，但见到儿子心不在此，也怕耽误了人家女儿便只好打消了念头。
等王师长的背影消失后，李须弥才进入书房，李至仁坐在太师椅上品茶。
“小女娃没事了吗？”
“没事了，小女娃骗我们。”
“这小东西和她妈一样狡猾，我们可别着了她们的道。”
李须弥心中一动，道：“爹，你是怀疑纪宛儿有阴谋吗？但她不是死了吗？”
“你和纪宛儿没打过交道，这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再说我们并没有亲眼看到她的尸体，所以我并不完全相信纪宛儿已经去世。”
“爹，你既然这样说，那么我们目前得知的情况可能都是假的。”
李至仁摆手，道：“不，那是真的，纪宛儿出生满清皇室，虽然清室灭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好好待那小女娃，我们要达成目的就得耐心一些。”
“我明白，会好好待她。”
“须弥，你现在带那小女娃来见我，我也该见见她了，纪宛儿的女儿，一定和她妈妈长得很像。”
“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说呢，她身上有一种朝气。”
李至仁哦了一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见她了，纪宛儿的女儿是应该要与众不同，不然就辜负了她的皇室血脉，也辜负了她妈妈。”
李须弥不以为然，皇室血脉算什么，但他却不敢反驳父亲。
走在长廊上，李须弥想起父亲的话，要他好好待纪遥，其实不用父亲吩咐他也会好好待纪遥，这个小姑娘让他心生欢喜。
月光从长廊的缝隙中落下来，他嘴角的笑容像光一样绽放。
这时候纪遥已经沐浴完，坐在梳妆台前梳理长发，李须弥进来后便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纪遥看着镜子中的李须弥，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像是那画上的才子佳人，脸颊不由绯红。
“小遥，爹刚刚从北平回来，他听说你住在府上，要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纪遥啊了一声，喜当爹要见自己，这个李至仁在《传世者》中是一个狠角色，年轻时只是一个小游击兵，当然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才有了如今的功勋。
“怎么害怕呀？”李须弥看出她的胆怯。
“我不知道说什么。”纪遥嘟起嘴。
“他是你爹，你见到他就知道要说什么了。”
想了想，纪遥决定去见李至仁，反正已经见过三位喜当爹，这第四位喜当爹有什么不敢见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况且他要喜当爹，应该会对自己很好。
☆、喜当爹
紫朵在前面挑灯，纪遥和李须弥并肩而行，走出几步，李须弥就会瞧上纪遥一眼，她半侧的脸上有月光晕动，仿佛是染上一层露水，使这半张脸特别的深刻，眉眼也湿漉。
“在想什么？”
四月的夜里稍许凉，李须弥握起纪遥的手，她的手很暖。纪遥转过身，月光落在她的身后，眉眼变得更深，她望着李须弥道：“你相信我是你妹妹吗？”
此时这个问题似乎显得有几分重要。
“当然了，你就是我妹妹。”李须弥笑了，伸手去抚纪遥额前的发丝，一缕柔软的发丝像小鸟尖尖的喙，戳着他的手心麻痒痒的，但这种感觉似乎很美好。
纪遥也抿着唇笑，李须弥看起来不太像她的哥哥，倒像是她的情人。
紫朵在前面咳嗽，道：“少爷，小姐，你们快点，大帅要等急了。”
“我们走吧。”李须弥挽着纪遥的手。
书房里灯火通明，花香、茶香、檀香，各种香气搅在一起，纪遥刚进去便感到一阵眩晕，窗前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穿长衫的老者，年约六旬，四方脸膛，眉毛直入鬓中，双目炯炯有神。
纪遥愣了愣，这个老人有杀气。
正想着，那老人突然起身，快步向纪遥走来，然后一把抱住纪遥，嘴里叫道：“小遥，我的宝贝女儿，你可知道爹想死你了。”
这喜当爹的表演也很过，没有他儿子的演技好，太用力了。
“喜当爹。”心里想的什么，纪遥又不禁脱口而出。
顿时李至仁愣住，他扶着纪遥的双肩，道：“你叫我爹？喜当爹？”
“是啊，就是喜欢你当我的爹，所以简称喜当爹，你是喜当爹，他是喜当哥。”纪遥编得很快，无所谓，这些新世纪的网络词汇，民国人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它的本来意思。
“好，小遥，你就叫我喜当爹，当你的爹我也很欢喜。”
“爹，小遥本来就是你的女儿。”李须弥提醒。
李至仁这才放开纪遥，但将她按在自己常坐的太师椅上，仔细打量纪遥的面容，不住地发出啧啧声。
“我女儿长得可真漂亮，和你妈一样好看。”然后又问起纪遥在哪间学校读书，学业怎样，等等。
“我现在是高中三年级，成绩不好不坏，喜当爹，我想读大学。”纪遥精明了，老叫别人爹，自己这个便宜女儿怎么也得为自己捞个好处。
“你想读哪个大学？”李至仁问道。
“清华，或是北大。”
李至仁哦了一声，抬头看向李须弥道：“须弥，你听到了吧，你妹妹想读清华和北大，这件事你要放在心里，一定要给办成。”
纪遥乐坏了，既然李家父子愿意为自己读书出头，那读清华和北大是十拿九稳的事。“喜当爹，我已经两天没去学校上课，我想明天去学校。”
呆在大帅府中实在闷，况且也没个说话的人。
“小遥，医生说让你休养一段时间，等下个月我替你安排一个新学校。”
“那好吧。”纪遥没敢再强求，自己明白他们一个是喜当爹 ，一个是喜当哥，当然他们也都知道自己并非他们的亲女儿和亲兄妹。
桌上摆着一盘棋，纪遥陪着李至仁下了一盘棋，胡乱下着，居然把李至仁杀得遍甲不留。
“想不到小遥这么厉害，只恨我现今才知道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我要是早知道自己有女儿，我一定早就……”李至仁说到动情处，不禁声泪俱下。
“爹，已经找到小遥了，你就别太伤心。”李须弥安慰父亲。
看着喜当爹和喜当哥的卖力表演，纪遥无语，到底是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呢。
“现在我见到喜当爹和喜当哥，我娘在九泉下也该瞑目了，所以我们不应该伤心，反而要开开心心的。”纪遥也开始表演。
李至仁的话很多，拉着纪遥聊天，又吩咐下人送来宵夜。
宵夜是银耳燕窝粥，选用的顶级血燕，味道美极了，纪遥心满意足。
直到下半夜，纪遥睡眼惺松，两眼鳏鳏，三人才意兴阑珊地各去安寝。坐在书房外面的紫朵早困得不行，靠着墙壁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后才醒过来。
“小姐，少爷。”紫朵擦着嘴角淌下的口水。
下半夜的月光比上半夜要清亮，青石板的地面被照得亮堂堂，像一面镜子，此时纪遥也心如明镜，事实再清楚不过，李至仁必是有某种目的才认自己做女儿。
他骗我，我也骗他，咱们各取所需。
当然纪遥最大的需求就是能去清华和北大读书，这是所有高三学子的殷切希望。
“少爷，有我送小姐回去，这么晚了你先回休息吧。”紫朵突然道。
李须弥怔住，道：“好，紫朵，服侍好小姐。”说完，他伸出手抚摸纪遥的面颊，那块皮肤被月光浸润得冰凉凉，“做个好梦。”
“嗯，喜当哥，你也是。”
回到房里已是四更钟，纪遥困得不行，喝了一碗茶便脱衣去睡，头挨在枕头上，睡意朦胧，身体就好像抽去了筋骨疲软无力，忽然手摸到枕头下面，指尖触到一张纸片，顿时纪遥清醒过来。
紫朵还在屋内收拾，将纪遥脱下来的衣物折叠好，搭在椅子上。
“不用收拾了，紫朵你去睡吧。”
这时紫朵也累得够呛，放下衣物便道：“小姐，那我把灯关了，你快点睡吧，明早我再进来侍候你梳洗。”
“嗯，你也赶紧休息，挺累的。”
紫朵关了灯，掩了门出去，纪遥侧耳倾听，外面只有轻轻的风声，潺潺的流水声，便没其他声音。
纪遥起了身，她没敢开灯，悄悄点了一枝蜡烛，将手里握着的那张纸片打开。
纸上写着两行字：明天上午你想法去济宁路索菲娅教堂，我们会带你离开江南省，李至仁将会对你不利。
没有落款，没有时间，但毫无疑问是自己见李至仁时，有个人将纸条放在枕头下面。
纪遥想到阿云，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女佣究竟是什么身份？没想到两天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纪遥吐出一口气，将纸条在蜡烛上点燃，等烧到手指时，纪遥赶紧扔掉。
李至仁要对自己不利，可是今晚才和他见了面，虽然欢喜是假的，但并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恶意。
他们一定知道李至仁的目的，可能他们也有这样的目的，去见见他们也好，反正现在他们都需要通过自己来达成目的。好吧，还是那样，他们利用我，我就利用他们。
没准儿，又是一位喜当爹要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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