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时候不早,本王还要挪宫,恕不远送。”
杨连便连忙行礼,然后立即领着人退了下去。
李宿看着手里这封诏书,随手丢给贝有福:“记得收好,可别丢了。”
圣旨已下达,李宿便不好继续留在长信宫。
所幸前后之事昨日便已安排好,贺天来一声令下,宫人们便开始行动。
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等候在毓庆宫门外,宫人们迅速把行李搬到马车上,一辆搬完立即就走,绝不多停。
李宿和姚珍珠回了寝殿,姚珍珠还有些稀奇:“穆郡王?”
李宿握住她的手,笑了一声:“大抵是上午祖母去寻了太子殿下,给了他甜枣,他才肯把南寂园给我。”
姚珍珠一入盛京就进了宫,从未听说过皇家还有南寂园这么一处园子,也不知有何好处。
李宿看她一脸茫然,便道:“南寂园在盛京西南角,离皇觉寺骑马只要三刻,离九城兵马司只要一刻。”
“我原来的构想便是挪去南寂园,未曾想到,李锦昶迫于无奈,居然真的点了头。”
“给了我南寂园,想必李锦昶要睡不着觉了。”
第103章 夫人,今夜便只得委屈……
南寂园本不叫这名儿。
早年间还金碧辉煌时, 南寂园叫琉璃台。
在武德年间,二皇子宏亲王同爱妾柳琉璃恩爱非常,被武德帝赐住青云台后特地更名为琉璃台, 以示恩爱。
这本也算是佳话,奈何柳琉璃出身卑微,且酷爱寻欢作乐, 以至一向勤勉奋发的宏亲王彻底成了纨绔。
当时的亲王妃多次劝阻未果,最后只得上表请罚, 独自在王府闭门思过。
王妃如此而行,其实是给宏亲王挽回颜面。
奈何宏亲王已经被柳琉璃迷昏了头脑, 无法分辨是非对错,借着酒疯大闹王府, 扬言要停妻另娶,逼得王妃上吊自缢。
王妃一死, 他立即便上表朝廷,想要立柳琉璃为正妃。
宏亲王如此胡作非为, 一是仗着太子体弱多病,不堪大任,二则是幺弟年幼, 黄发垂髫,根本不足为据。
他日太子一朝崩殂, 他就是储君,便是为了江山稳固,武德帝也不能对他这个唯一可以继承大统的儿子如何。
然而, 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武德帝。
逼妻自尽之事一出,武德帝在同宗人府几番商议之后, 直接褫夺宏亲王之封号,赐死柳琉璃。
柳琉璃不仅没当上王妃,甚至死时凄惨,无人收尸,被宫人一卷草席仍在乱葬岗,无身后之事。
之后,武德帝收回琉璃台,改名南寂园后封园。
从此以后,二皇子便被圈禁在皇子府中,未及三月便郁郁而终。
大抵这一段过去实在不详,从那时起南寂园就再未被启用,一直被封在盛京西南,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园。
李锦昶明面上给李宿封了穆郡王,实际上却把他打发到了南寂园,那地方年年都说闹鬼,他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李宿倒是不在意。
待到院中家具行李都搬好,他便领着姚珍珠上了马车。
盛京百姓都没几人知道南寂园在哪里,姚珍珠自也不知,上了马车,李宿才娓娓道来。
姚珍珠听完,很是感慨:“二皇子难道真的对柳琉璃一往情深?”
李宿却道:“他哪里是对柳琉璃一往情深?他只是想提前过把当皇帝的瘾罢了,自觉自己绝不会被废黜,便肆意妄为,乖张行事,到头来不过癫狂湮灭罢了。”
这话说的是二皇子,似乎也在说李锦昶。
姚珍珠似懂非懂,只问:“咱们到了,来的及做晚膳吗?”
李宿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他捏了捏姚珍珠的手,笑着说:“早就有宫人提前去安置了,耽误不了你用膳。”
“怎么,你不怕吗?”
南郊的百姓都怕那一处荒园,且都不敢靠近,又有那么一段悲凉阴森的过去,怎么姚珍珠竟完全不怕。
姚珍珠便道:“殿下,我年幼时什么没见过,若是有鬼,早些年的青州早就成了鬼蜮,当年未曾见,便是没有,没有的东西又如何要怕。”
李宿倒未曾想她竟是如此感想,不由点头称赞:“珍珠就是聪慧,能想常人非所想,能明常人不明事。豁达通透,心似琉璃,实乃良人也。”
姚珍珠猝不及防被她夸奖一句,心里头挺高兴,嘴上却说:“殿下不觉得不祥吗?”
李宿微微挑眉,随即便笑了。
“心里有鬼,才会怕鬼,心中有愧,才会心慌。我行正坐端,自是不怕的,至于详与不详,皆是外人言罢了。”
“待咱们重新修整好南寂园,你便知道哪里多美。”
毕竟,原来的南寂园其实名为青云台。
青云直上,扶摇万里。
姚珍珠听得心驰神往,莫名多了几分期待。
李宿拍了拍她的手,让她略休息一会儿,马车飞驰不过三刻,便到了南寂园。
此处紧邻皇室经常小住的镂月园,与长信宫之间早就修有平整官道,来去更是通达。
即便往南寂园的路已荒废,多年为修整,但百姓偶尔还会行用,倒是不妨碍马车行路。
马车一路行驰,在南寂园门口未做停留,一路直接驶入园中。
姚珍珠透过窗口往外看,只能看到西方的青峦叠翠的金顶山以及东边朱墙碧瓦的镂月园。
南寂园同镂月园以佛香山分隔,成背靠背的葫芦状,单从镂月园中是看不到南寂园的。
虽只是一眼便过,但姚珍珠也看出南寂园实在是凋零荒芜,朱红墙漆都已斑驳,被风吹雨打经年之后,已经暗淡了颜色。
李宿见她看得入神,便道:“以后得空,咱们也去镂月园小住,那边宽敞许多。”
姚珍珠点头:“好。”
这一路来,李宿除去给她讲了几句南寂园的故事,其余都在闭目养神。
姚珍珠知道他有大事要办,便也未曾多言。
直到进了南寂园,李宿紧绷的神情才缓解下来。
“园子里还有些乱,这几日先让宫人修整,便别逛了。”
李宿看她一脸好奇,如此安慰一句。
姚珍珠看着车外杂草丛生的园景,倒是不太着急,心情也比在宫中时要好许多:“便是这般荒废了,也瞧着比毓庆宫宽敞,能看到花坛水池,假山造景,让人心旷神怡。”
是的,这也是为何以前洪恩帝喜欢在镂月园久居的缘故。
长信宫太板正了,永远都是狭长的宫道和狭窄的天,因殿阁密集,排列有序,所以夏日里都很闷热。
风吹不进去,热散不出来,贵人们若不用冰,夏日就别想好好睡。
到了冬日,冰冷的穿堂风就会在宫道上肆虐,每当需要有出御膳房的差事,姚珍珠都要多穿意见夹衣。
凌厉的寒风永远不会停歇,让人觉得寒冷刺骨。
但南寂园不会。
或者说,只要离开长信宫,笼罩在周身的威压似乎便消失,不再时刻扰人心智。
即便此刻南寂园杂草丛生,楼台坍塌,殿阁零落,也依旧让姚珍珠心生欢喜。
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这里。
或许曾经失去过家,失去过所有的亲人,现在的她重新拥有了爱人,也想重新拥有一个家。
这里会是她的家吗?
姚珍珠有些恍惚,但回过头时,便看到李宿温和的笑。
星点阳光透过车窗映进他眼中,点亮了他沉默的眸子。
李宿的笑仿佛一道光,流淌进姚珍珠心中。
她突然便明白,只要有李宿的地方,无论在毓庆宫还是南寂园,都是她的家。
姚珍珠看着李宿,也冲他笑起来。
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那么看着对方傻笑,直到马车缓缓停下,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笑容。
外面传来贺天来的嗓音:“殿下,娘娘,到了。”
姚珍珠吃惊地看了一眼李宿,李宿却拍了拍她的手,率先下了马车。
待到姚珍珠被他扶着下了马车的时候,还来不及询问,便被眼前的一景一物所折服。
贝有福不过提前一个时辰过来,这个庭院却已经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他们眼前是一片曲径通幽的花园假山造景,花园里的花都还未开,显然是临时搬来,却也绿意盎然。
在他们脚下是整齐的青石板路,石板上还有些湿润的水痕,应当是刚擦干净,还来不及干透。
在往里瞧,能从茂密的玉兰树顶看到里面宫殿一角。
此处的宫殿为两层,屋顶的琉璃瓦还未全换新的,看起来有些岁月斑驳,却也无损它静雅之意。
李宿牵着她的手,领着她一步步往里走。
此处园景是套院,入门处便有一处阁楼以一排厢房,从厢房走小路穿过园景,就到了里面的宫殿。
若是走游廊,却能看到另一侧水波荡漾。
此处的湖水还未收拾,显得有些脏乱,不过里面的宫殿处应当是瞧不见的。
两个人顺着小路,走过花坛和假山,跨过月亮门,便来到内院。
内院靠近湖边处也有一排游廊及亭台,院中一株海棠正花开缤纷,粉白的花瓣随着微风飘摇,如冬日碎雪一般轻轻坠落。
姚珍珠这才看到,此处宫殿并非朱红宫墙,用的却是江南水乡的白墙青瓦。
宫殿顶上的琉璃瓦是青色的,只是岁月蹉跎,已经黯淡了本来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