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糖与坚果之间碰撞,带出了浓郁的芬芳,即便现在糖饼还热着,姚珍珠都忍不住使劲摆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入口是浓郁的松子香,又有一丝一缕的甜味,可若是仔细咀嚼,还有蛋白的细腻口感。
咬着吃的时候,是嘎吱嘎吱的,带了那么一种脆,又有一种豁亮,特别舒坦。
含着吃却是另一种滋味,丝丝缕缕的甜杂糅着坚果的芬芳,流入喉咙中,带来了无比的满足和幸福。
姚珍珠吃了一块,觉得特别满意:“小厨房的材料好,做出来的糖也好。”
这种新奇吃法,听澜第一次见。
“姑娘,这叫什么?”
姚珍珠顿了顿,她道:“师父说,这叫牛轧糖。”
牛轧糖?
听澜念了半天,才把这三个字念顺:“名儿怎么这么怪?”
姚珍珠很无奈:“我也不知道,我当时问师父,师父不说,只道就叫这个名字。”
“不过,”姚珍珠让听澜把用过的锅碗瓢盆都收好,又取了几张油纸,“不过好吃就行了,管它叫什么名儿呢?”
屋里暖和,犹如春日,姚珍珠着急吃糖,便让听澜把糖放到窗台上冷一会儿,待到不冷不热的时候,便用小刀切成小指长的糖块。
这小刀也是李宿首肯她才能有的。
姚珍珠这么想着,便用油纸把几种牛轧糖都包好,整整齐齐放在她的小包袱里。
这一通忙完,刚刚好半个时辰。
一向守时的李宿果然派了人来:“姑娘,殿下有请。”
当姚珍珠来到宫门口时,才发现今日出行竟然换了马车。
只看那宽敞的青顶马车停在宫门口,李宿背手立在车边,又在望天。
姚珍珠过去行礼,李宿也没废话,自顾自上了马车。
姚珍珠往后看了看,一时间没敢动。
贺天来上前两步:“姑娘,上车吧。”
姚珍珠犹犹豫豫看了看他:“公公,这……这马车是不是有点小。”
若姚珍珠上了车,那她跟李宿不就得坐到一起?
多凑近半步太孙殿下都要皱眉,这要是坐到一起,还不得把她从马车上扔下来?
贺天来道:“无妨的,里面做了隔间,姑娘不用担心。”
在场这么多人盯着,车上的太孙殿下又在等着,姚珍珠只好硬着头皮,一鼓作气上了马车。
刚一上去,她就发现贺天来说得是真的。
虽然从外面看去只是普通马车,但里面确实做了隔间,硬生生在马车里分了里外两间。
李宿自然坐里间,姚珍珠上了车,很乖巧坐在了外间。
待人都坐定,马车便咕噜噜向前滚去。
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吹来的风,穿过马车的窗楞吹进来,拂过姚珍珠红润的侧脸。
她从车窗往外望去,逼仄的宫墙迅速褪去,眼前似乎就是开阔苍穹。
一切熟悉的、陌生的景色都在身后褪去,只剩下马车里的人,还是她刚开始熟悉的那一个。
入宫六年,一夕出宫,她竟有些心潮澎湃。
姚珍珠从怀里摸出一小包牛轧糖,悄悄顶开门缝。
坐在里间的李宿,就看到门缝里那个莹白的小手,还有手上那个小巧的油纸包。
小宫女的声音轻轻巧巧传来:“殿下,吃糖吗?”
李宿只觉得干涸的心田,似乎要落雨。
第33章 他更喜欢这里。
因着昨日几个弟弟过来给他祝贺的事, 李宿一直不太爽快。
但这种不爽快,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宿本就不喜热闹,这几日又是宫宴看戏, 又是同兄弟寒暄,坚持到昨日夜里,已是头疼难耐。
这一头疼, 便就没有睡好。
太孙殿下没睡好,脾气自然就更不好了。
这会儿他又必须同一个尚且算是陌生的宫女同坐一驾马车, 怎么想怎么别扭,那股子火气直钻头顶。
可就在这时, 那双细白的小手出现在门缝里,随之而来的, 还有对方轻巧的声音。
殿下,吃糖吗?
那股子火气, 不知道为什么“噗”地就被这声音消灭了。
李宿垂下眼眸,轻轻按了按额头, 觉得心里也没那么不痛快了。
外面的姚珍珠没听到里面李宿的回话,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殿下, 这是奴婢早上刚做的,叫牛轧糖, 可好吃的。”
她跟王婆似的,在那里自卖自夸。
这话说完,她还有点紧张, 心口噗通跳着,就等李宿的话。
但里间依然没人说话。
姚珍珠:“……”
怎么觉得被嫌弃了?姚珍珠想了想,准备缩回手。
可就在这时, 她觉得手上一轻,那一小包牛轧糖被人取走。
因她正缩回手,手指不自觉往上勾了一下,一下子碰到了对方的手。
李宿的手指很热,有着这个年纪青年人特有的温度,且有些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柔软。
姚珍珠吓了一跳。
一开始她没回过神,片刻之后她略微有些紧张,立即道:“奴婢知错。”
想到楚拂晓多说几句话就要被打,她这不小心碰到了尊贵的太孙殿下,是不是得把手切下来?
姚珍珠越想越心慌,甚至都语无伦次:“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奴婢对天发誓。”
她说完,却听到马车里传来轻微的纸张撕开声。
太孙殿下似乎正在拆牛轧糖的油纸包。
姚珍珠莫名松了口气。
她其实想透过门缝往里面瞧一瞧,看看李宿到底喜不喜欢吃牛轧糖,可转念一想,太孙殿下太尊贵,恐怕不肯给看,于是遗憾作罢。
此刻的马车里间,李宿正在看着手心里的糖。
刚刚门外那个小宫女说这叫牛轧糖,他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但这糖闻着就有一股香气。
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拿起一块尝一尝,可手指一动,他却猛地想起刚才的触感。
自从九岁之后,他再也没有同任何女人接触过。
即便是照顾他的贵妃,也很知道尊重小小年纪的他,不轻易让他不快。
这一次短暂的碰触,好似是十年来的头一遭。
李宿的目光,从那几颗牛轧糖上挪到了自己的手指尖。
刚刚的碰触很快,很短暂,几乎一不留神就错了过去。
若不是因为那小宫女的手指太软,他还不会有任何感想。
但若说恶心难受吗?
他仔细想了想,竟然是没有的。
李宿突然觉得有点荒谬。
这么多年来,他厌恶宫里的一切,厌恶身边的那些人,也厌恶血液里流淌的宗室血脉。
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除了身边多年相熟的心腹,他不相信任何人。
没想到,这个小宫女就这么闯入了毓庆宫。
姚珍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李宿想,她甚至不是这一批宫女里最漂亮的那一个,但相处下来,她是唯一一个他没有那么厌恶的。
有时候看她用膳,或者听她说话,他心情都还很舒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选了她做身边最耀眼的娇宠。
通过这几日的事端看下来,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姚珍珠是个心正坚定的人。
她答应的事,应当就不会反悔。
所以李宿今日的出行,才特地带上了她。
一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宠爱”,另一个,也算是再一次考验。
李宿缩了缩手指,把它们攥回手心里。
既然不觉得厌恶,那便继续看下去,希望她不会令自己失望。
他的手是热的,可心总是很冷。
李宿长长呼出口气来,他能慢慢碰触外人,这个感知,令心中的郁气慢慢消散。
李宿取了一块牛轧糖,放入口中。
一瞬间,香浓的甜和坚果芬芳便充斥口腔。
糖略有些硬,却又能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