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他刚想让贺天来煮些祁红过来,就看贝有福白着脸匆匆而入。
李宿沉沉看着他。
贝有福来到李宿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李宿面无表情的面容也跟着变了。
姚珍珠坐得不算远,却也不是很近,在此处也能清晰感受到李宿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刚刚吃得暖意融融的开心和舒坦都消失不见了,随着贝有福的几句话烟消云散,此刻留在李宿身上的,只有寒凉至极的冰冷。
李宿半阖着眼,手里摸索着茶杯,薄唇轻抿,显得非常谨慎。
贝有福低声说着,额角的冷汗顺着圆胖的脸颊滑落。
姚珍珠屏住呼吸,觉得肯定有大事发生。
果然,待贝有福迅速禀报完,李宿直接放下手里的茶碗:“准备大氅,快。”
他低声吩咐几句贝有福和贺天来,抬头就看到坐在边上的姚珍珠。
李宿眼眸微闪,对姚珍珠道:“过来。”
姚珍珠下意识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
待距离李宿五步之遥时,她又顿住了。
这是李宿往日里能接受的,最近的距离。
但此刻,这个距离显得还是太过遥远。
李宿幽暗的眸子微沉,他也不管姚珍珠如何作想,直接往前走了三步。
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姚珍珠想要屏住呼吸,但李宿身上的沉水香却依旧嚣张霸道地萦绕在她鼻尖,让她无论怎么呼吸,都躲不过他的气息。
李宿低下头,垂眸看着比自己爱了大半个头的小姑娘。
姚珍珠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穿着鹅黄的袄裙,显得她腰肢纤细,面容稚嫩。
乌黑的发间插着一朵很简单的绢花,却并不显得如何朴素,反而让她多了几分雅致沉静。
“姚珍珠。”李宿突然唤了一声姚珍珠的名字。
姚珍珠立即抬起头,眨着漂亮的眉目,一瞬不瞬盯着李宿看。
到了此刻,李宿似乎完全打破了自己原来的坚持,哪怕这样同姚珍珠面对而立,他也不觉得烦躁恶心。
相反,他心里很安静。
沉静的心湖里藏着的野兽,似乎也在暗中窥探,没有想要出来嘶吼的意思。
李宿定定看着姚珍珠的目光,两人就这样站在厅堂中凝视彼此。
然而时间不等人。
贺天来和贝有福忙乱的脚步声吵醒了沉思的李宿,他的目光越发凝重。
“姚珍珠,孤有差事要命令于你。”
姚珍珠一点都不害怕。
相反,这种信任和重担,反而令她越发兴奋。
“殿下请说,臣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宿没想到她此刻竟是满脸兴奋。宫灯照耀下,她的脸蛋跟刚才吃饭时一般红润有光,眼眸里除了认真,还有不易觉察的笃定。
李宿轻声笑了。
他的笑容如同三月春风,吹散了一整个冬日的寒冷。
刚刚所有的沉闷和严肃都不见了,此刻的李宿看上去竟分外轻松。
姚珍珠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李宿沉声道:“今明两日宫中空有大事发生,孤不在毓庆宫,毓庆宫就要由你来掌管。”
姚珍珠一开始都没听明白,她迅速眨眼,满脸茫然。
“什么?”
李宿又笑了。
他低声道:“周姑姑毕竟是姑姑,而你却是诏训,若有大事,你同周姑姑商量来办,听明白了?”
姚珍珠这回真是当真听明白了。
她抿了抿嘴唇,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以及……
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为什么?”
她只说了三个字,李宿却都听明白了。
李宿缓缓收回笑容,脸上也重现严肃。
“你很聪明,也很稳重,孤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李宿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低低沉沉,笃定而坚持。
“孤信任你,你可以被孤信任,对否?”
姚珍珠觉得自己眼底又热了。
她深吸口气,紧紧攥着拳头,任由指甲扣在手心里,刺痛了她的心神。
她使劲点头:“臣妾定不辱上令。”
李宿轻声嗯了一声,长袖一挥,对贺天来等人道:“走。”
贺天来跟在他身后,小跑着给他披上大氅,贝有福抱着短靴,此刻甚至来不及更换。
姚珍珠跟在一行人身后,从温暖的大殿中来到外面的庭院。
暖轿已经等在院中,李宿直接上去,转身看向站在轿外面的姚珍珠。
“不用担心。”
他如此说着,眼前轿帘落下,切断了两个人的视线。
姚珍珠站在院中,看着暖轿从宫门鱼贯而出,而那厚重的宫门也缓缓合上。
姚珍珠这才使劲吸了口气,轻轻吐出来。
到了这会儿,她才觉得有些冷。
听澜追了出来,给她披上斗篷:“小主,咱们回去后殿。”
姚珍珠点点头,一路无话回到了后殿。
待更衣坐下,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再抬头时,她看到听澜神色慌张,脸色苍白,站在边上一个劲儿发呆。
姚珍珠叫刚才这事闹得心神不宁,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多,直接便问:“怎么了?”
听澜眼神一飘,看向正在给姚珍珠铺床的汤圆。
汤圆没听见雅室里的动静,一门心思收拾床铺。
姚珍珠顿了顿,道:“汤圆,去水房瞧瞧热水是否已经准备妥当。”
汤圆忙过来福了福,迅速退了出去。
待她走了,姚珍珠才看向听澜。
听澜看起来颇为紧张,她那张一贯冷静淡雅的脸上,也有了显而易见的慌乱。
“小主,”听澜压着声音说,“奴婢一直没说,奴婢原在家中时,阿奶不会说话。”
姚珍珠微微一愣,她没打断听澜,让她继续说。
“因阿奶不会说话,所以奴婢跟着阿奶和阿爷学了唇语,只不过学的不太好,很复杂或者很快的话都读不出来。”
姚珍珠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了。
她道:“听澜,你可真是个人才。”
若是平时,听澜一定会很羞涩,但此刻,她显然心里装着事,连姚珍珠这样的赞赏都没办法让她高兴。
“你说吧,”姚珍珠道,“刚刚在前殿,你是否读懂了贝公公的话?”
听澜点点头,脸色刷白,额头也出了汗。
“是,奴婢读出来八成。”
姚珍珠紧紧攥着茶杯,她深吸口气:“你说吧。”
听澜半蹲在脚踏上,低声道:“刚贝公公进来先说宜妃娘娘醒了,然后指认……她指认是昭王殿下谋害她。”
姚珍珠惊呆了。
什么?宜妃小产竟然是昭王动的手?可他一个已经出宫开府的王爷,宫中的母妃又早早过世,他是如何陷害宜妃娘娘的?
再一个,即便当真是他,宜妃娘娘又是如何知晓的?
昭王殿下是洪恩帝的二子,母妃原是乾元宫御前侍奉茶水的宫女,一朝侍寝有孕,诞育皇嗣有功,被立为丽嫔。
这位丽嫔娘娘出身低贱,而且性子柔弱,因生了皇子而整日惶恐,在昭王三四岁时便亡故了,当时孝慈皇后还健在。
因此这位年幼的昭王殿下也被孝慈皇后亲自养育过,算是太子殿下关系最近的兄弟。
后来他出宫开府,也一心都是太子殿下,事事以太子殿下为尊,兄弟之情颇为感人。
这些放下不提,若真是这事,还不至于让李宿如何谨慎。
姚珍珠目光炯炯看向听澜。
听澜咽了咽口水,冷汗直流:“宜妃娘娘指认昭王殿下,话里话外都是昭王殿下意图谋朝篡位,想要沾染大统,把……把陛下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一下子昏倒在地。”
姚珍珠这一口气也差点没喘上来。
听澜最后一句话干巴巴说出口。
“贝公公当时跟殿下说,陛下恐怕……恐怕是中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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