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一瞬间,姚珍珠奔跑到了极限。
她肺部刺痛,喉咙干涩,四肢似乎都不听使唤,可她没有停。
她唯一还正常的耳朵,时刻告诉她,野兽正紧紧追赶在她身后,脚步隆隆,不肯放弃。
姚珍珠拼命往前跑。
她觉得自己似乎跑出去好远,好远,远到无法辨认方向,远到不知今夕何夕。
面对野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跑,似乎只要对方追不上她,她就可以逃出生还。
然而野兽的速度却比她要快得多。
刚在竹林中时,两人本就距离不远,不过三四十步距离。
当时若姚珍珠不动,野猪立时就能奔至眼前。
而现在,姚珍珠拼命往前奔跑,也只是让野兽的獠牙晚了片刻。
野猪近了,更近了。
它与她似乎只有几步之遥。
姚珍珠听到身后呼啸而来的风,也闻到了野兽血盆大口里的腥臭。
它追上了!
这个念头在姚珍珠脑中一闪而过,她心中一慌,脚下一绊,整个人便往前扑去。
直到这时,姚珍珠才惊叫出声:“啊!”
随着这一声惊叫,她扑通摔倒在地上,双臂先着地,顿时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可逼近的危机却已不给她喊痛的机会。
这一刻,姚珍珠爆发出最强的力量和速度。
她迅速翻身,手肘撑地,艰难往后爬退而去。
野猪就在眼前。
它越来越近,那血盆大口已经张开,黑豆眼闪过一丝凶狠,后腿一蹬,庞大的身躯凌空飞起,这就要狠狠砸向姚珍珠。
“啊!”
姚珍珠惊叫一声,下意识把匕首举在身前。
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狠狠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想自己为何要死在此处。
此时此刻,在她的脑海中,在她的周身两侧,只有一片空白。
姚珍珠维持着那个姿势,僵硬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姚珍珠举着匕首的手都要酸了,还是没有感受该有的撕咬疼痛。
一阵风吹来,把她额角的汗吹得冰冷。
声音回来了,感觉也回来了。
姚珍珠猛地睁开眼睛,狠狠看向前方。
在她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身上的蔚蓝锦袍已经褶皱不堪,血混着土,土混着泥,几乎要瞧不出原来颜色。
但他的身影却异常高大,让人从心底里觉得安全。
那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经历生死的李宿。
姚珍珠狂跳的心终于落回腹中。
她挣扎着爬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却猛然停住了。
李宿一直在砍杀野猪的残肢。
他手上长剑染血,左手的胳膊上也划了一条很长的血痕,显然是刚才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但此刻,他却仿佛地狱来的恶鬼,站在一地的血泊之中,麻木地砍杀着。
野猪的残肢碎了一地,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可一向洁癖的太孙殿下,却一无所觉。
姚珍珠一下子回忆起那一日在小巷中,他也是浑身染血,杀人如麻。
当时的姚珍珠被吓晕了,可现在的姚珍珠,却要哆嗦着站在李宿背后。
她问自己:你害怕吗?
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却告诉她:我不害怕。
是了,李宿杀人,杀的都是他的敌人,杀的都是刺杀他的凶手。
而此刻,李宿杀的则是意图伤害她的野兽。
从头至尾,从前到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她。
一如那一日幽深巷子里,一如今日荒芜山谷中。
姚珍珠轻轻唤他:“殿下。”
李宿完全没听到她的声音,他就站在那,手里长剑不停挥舞,满地血污。
他仿佛不知疲倦,不分昼夜,也不知对错善恶。
即便野猪已经死了,死得七零八落,拼都拼不回来,他依旧不知疲倦地挥舞着长剑。
姚珍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他这是陷入了心魔。
心魔裹住了他的理智,让他分不清是非对错。
这样不行。
姚珍珠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扣在手心里,刺得她连心都跟着痛了。
姚珍珠鼓起勇气,抬起脚,一步踏了出去。
她离李宿不算远,大约三五步之后,就来到李宿身后。
姚珍珠看着李宿高大的背影,看到他刀削般的侧脸,然后轻轻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李宿的手腕。
“殿下。”
姚珍珠呼唤他。
李宿猛地回过头,用那双仿佛淬了血的红眼睛盯着姚珍珠。
似乎是因为姚珍珠面容太过温和,也可能因她太过熟悉,李宿一时间竟没有朝她挥剑。
姚珍珠手上微微用力,她提高声音:“殿下,您得醒来!”
李宿冰冷的脸上还有星点血迹,他用那双狼一般的眼眸死死盯着姚珍珠,仿佛还是想要攻击她。
姚珍珠努力压下心中的害怕,她坚定地攥住李宿的手,大声呼唤他。
“殿下,是我,我是姚珍珠,我已经平安无事了,您看看我。”
她声音越说越大,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震得她自己耳朵都痛了。
然而,李宿僵硬地站在那里,瞳孔里的红光乍现,遮挡了原本的他。
姚珍珠深吸口气,又往前走了半步。
两人面对面,几乎呼吸交织在一起,姚珍珠用平生最温柔的声音道:“殿下,我们安全了。”
这句话仿若天籁,直达李宿混沌的脑海中。
姚珍珠定定看着他,见他眼眸中的红光逐渐褪去,终于松了口气:“殿下,醒过来吧。”
随着她的话,李宿渐渐恢复神智。
恢复过来的瞬间,他狠狠闭上眼睛,伸手就要擦掉脸上的血。
然而,他的左手却没有抬起来。
有一双柔软却又异常有力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让他一时间竟无法挣脱。
姚珍珠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这才轻轻松开手。
“殿下,您醒过来了?”
她声音里有开心,有放松,也有劫后余生的感动。
偏偏没有害怕。
但凡见过他杀人的样子,没有人会不怕他,为何姚珍珠不怕?
李宿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干涩,他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姚珍珠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他脸上的血迹上。
一向喜洁的太孙殿下,怕是不能容忍身上有这些脏污吧?
姚珍珠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举到李宿面前:“殿下,我帮您擦干净?”
李宿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没有听懂她的话。
姚珍珠心想:殿下应当还没回过神来。
她便自作主张,用帕子轻轻点在李宿的脸上。
那轻微的碰触,仿佛羽毛落在湖面上,轻轻的,柔柔的,却在他心湖上泛起层层波浪。
李宿的心,剧烈地颤动起来。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姚珍珠碰触他的地方,如同火一般炙热地烧起来。
李宿下意识偏过头,躲开了姚珍珠帮他擦拭的手。
姚珍珠微微一愣。
大抵是因为这些时日的亲近,让她几乎要忘了李宿对于外人的抵触。
现在她如此僭越,是否也让李宿不适?
但姚珍珠真的只是想给他擦干净脸。
她如此想着,心里不由生出些许委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