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在月光里
那她是不是也要被宠幸了?
第6章 无
云瑶怀着上坟的心情来到了御书房,几乎是万念俱灰。
向魏珠打听康熙叫她有什么事,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哎哟我的姑奶奶,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敢揣摩圣意。再说主子吩咐下来,你能问主子,你叫他来有什么事啊,先讲给奴才听听看呗,这不是嫌弃头上脑袋顶着太重,想要松快松快?”
康熙神色寻常,看不出喜怒,他挥手斥退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云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怕得全身都止不住簌簌发抖。
他昨晚才宠幸了妙香,身上余温都未散,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人都还崭崭新着呢,居然这么快就抛在了脑后。
男人果真都是大猪蹄子啊!
“抬起头来。”
云瑶跪在地上,听到头顶康熙威严的声音,像是被线牵动着的木偶,脑袋被扯了起来,木呆呆的生无可恋。
康熙微微拧起眉,看来这个丫头被吓得不轻,他略微放缓了声音,问道:“你在怕什么?”
云瑶脑子中一片空白,连回话的规矩都忘了,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怕痛怕死什么都怕。”
康熙有些意外,自从登基以来,还未曾见过这么坦白的回话,不由得被她逗笑了,“既然这么怕,怎么当差时那么不上心,把朕吃的茶叶都撒了?”
“呃?”云瑶瞪圆了双眼,原来康熙召她来是为了内务府前发生的事,居然不是要宠幸她。
看来她爱胡思乱想,并且瞬间能发散到十万八千里外的老毛病得改。眼前的危机解除,她立马又活了过来,心思飞转,战斗力瞬间满级,“回皇上,奴才当差时可认真了,是被猫吓了一跳才摔了茶叶罐子。”
康熙见先前她还如丧考批,很快就如快枯萎的小草经过灌溉后,又舒展开了叶片鲜活无比。她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活灵活现学着猫窜过去的模样,“喵”了半声觉得不妥,生生吞了回去,噎得脖子都一抻一抻的,如那被掐住脖颈的鹤,又傻又好笑。
云瑶一字不漏,绘声绘色说完内务府前发生之事,末了期期艾艾地道:“皇上,奴才只小小的吹了些牛,口袋里没有几两银子,现在荷包里比脸还干净,请皇上明察。”
内务府前发生之事康熙早就听太子与胤禛回禀过,梁九功看似装不知情,一字不提赵昌,却说得特别巧妙:“奴才未曾亲眼见着,不敢乱说来糊弄皇上。
云瑶那丫头回来时奴才也问过,她重新拿了新的茶叶回来,说是倒出来全部检查过,都是明前的新茶,所以才耽搁到傍晚时分。”
赵昌来了御前一跪不起,将头都磕肿了,也不辩解,只说自己犯了差错,请他责罚。
康熙深知梁九功与赵昌不合,他也乐得见到这种不合,要是御前伺候的人都齐心协力,这才是他要担心之事。
他特意将这个呆丫头叫来,还将梁九功等伺候的人都遣出去,就想听听大实话,已经太久没有人在他面前好好说过话了。
不过他听后还是有些失望,赵昌自小伴着他长大,主仆之间的情分自是别人不能比,这些年他的野心养得也太大了点。
“所以你是说赵昌冤枉了你?”
云瑶其实不想告状,更不想得罪人,可她现在是梁九功下面的人,这人哪能两面讨好,总得选定一方阵营,当下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回皇上,是。”
康熙被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噎了一下,没好气的训斥道:“你的规矩呢,都学到哪里去了,哪里有你这样答话的,都不知道委婉一点?”
云瑶懵了,下意识赶紧又趴下磕头,这下她心中着急又没有掌握好力道,脑门磕在金石地面上,发出像是瓜熟了般的响声,脑子里面嗡嗡嗡的像是有苍蝇在乱飞,晕得半晌都没能抬起头来。
康熙眼角抽了抽,噗嗤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笑着道:“起来吧,本来就傻,再把头磕坏了小心变得更傻得透不过气。”
云瑶手撑着地才爬起来,她也不想这样磕头,更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傻,不过若是再来几次御前面圣,她肯定会变成十足的傻瓜。
康熙见到她额头上红红的一块,又抚掌大笑,见她耷拉着脑袋蔫蔫的小样,不忍再逗她,和颜悦色地道:“好了好了,去问梁九功领赏银,总不能让你脸比荷包还要干净,说出去丢的是御前的脸。”
云瑶听到不但没事,还有赏银可以领,蓦地抬起头眼里迸发出了热烈的光芒,嘴又比脑子快了一拍,冲口而出道;“赏多少?”
康熙扶额,这个丫头真是,哎哟,他忍俊不禁,挥着手笑骂道:“快滚,要是再多嘴一个大钱都没有,还要打你板子治你个大不敬!”
云瑶吓得忙如鹌鹑般缩起了脖子,福身施礼之后退了出去,才见到外面的阳光,她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问赏多少银子呢,要是能趁机讲条件,说要间单独的房间该多好啊。
云瑶懊恼至极,耷拉着脑袋神情恹恹,梁九功瞄了她几眼来不及细问,忙赶着进去御前伺候了。
魏珠上前歪着脑袋仔细地打量着她,担忧得跟什么似的,拉着她的袖子小声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没听到传人拉你去打板子啊。”
“没事,就是损失巨大。”云瑶摇摇头,现在她清醒了过来,也不愿意多说,说出来就是大不敬。
不过她心态极好,很快就打起了精神,问道:“魏谙达,皇上一般赏我们这些奴才,会赏多少银子啊。”
魏珠提着一口气松了,他直起身恨恨地道:“我说你,唉,你要我怎么说你,这样一惊一乍的,迟早得被你吓出病来。皇上赏了你可是得了天大的脸面,这是多少银子可以比的?”
云瑶暗自在心中翻白眼,宫中主子打赏都是天大的脸面,在她看来,这个脸面不能体现到具体的实物,都是空口白牙做不得数。
魏珠看着她神色复杂,嘴里啧啧酸道:“瞧你这运气,怎么说来着,这人呐走了狗屎运拦都拦不住,蠢人自有蠢人福。”
云瑶气得脸颊鼓鼓,她这是大智若愚好不好,白了一眼魏珠懒得理他。回到茶叶房之后,又被姚姑姑她们围着七嘴八舌问个不停:“瞧你脸色都白了,满脑门子汗,被皇上罚了?”
“没有被罚,是好事呢。”云瑶口干舌燥,接过姚姑姑递来的茶水喝了口,茶才到喉咙处,听到蔷薇惊喜道:“你也要得宠了?”
她口中的茶喷出去,咳得惊天动地,姚姑姑忙帮着她顺气,沉下脸训斥蔷薇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仔细祸从口出!”
蔷薇也只自己失言,忙福身赔不是,云瑶自己先前也如她那般瞎想,自不会怪罪她,捡能说的说了,拍着胸脯豪情万丈地道:“皇上见我穷,所以赏了我银子,咱们有福同享,等从梁谙达拿到银子后,我出银子请客!
采办处的人说铺子里又来了好多西洋货,你们喜欢什么,我最喜欢那个南洋珠了,不过好贵我买不起.....”
茶叶房几人平时相处融洽,云瑶也是不计较的性子,出手也大方,姚姑姑见她大话既然说出了口,也懒得管她,几人凑在一起笑着说起了女人的首饰衣服。
到了午饭之后,姚姑姑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带来了个好消息,赵昌从御膳茶房调去了造办处,御膳茶房换成了在内务府多年的海拉逊直接管辖。
云瑶想不明白康熙这是什么意思,赵昌只是调了职,他究竟有没有失宠啊?
姚姑姑见云瑶茫然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有想明白,细细给她解释道:“造办处与御茶膳房听起来都是在给皇上当差,可这其中也有区别,御茶膳房的东西都是要吃到口里去的,是顶顶重要的地方。
赵昌这一调动,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是在敲打他。造办处那群人全身都是心眼,他这一去不知多少人等着给他下绊子,又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
云瑶对姚姑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五官只能说是端正,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显眼的地方,可她就能从阿哥所的小宫女,一步步爬到御前管事姑姑的位置,还能平安出宫养老。
她自忖没有姚姑姑这种本事,而且那样也太过辛苦,想到以后再也遇不到赵昌,头上笼罩的乌云散开,又得了最大主子的赏,脸上挂着的笑只揭都揭不下来。
梁九功与魏珠两人一起走进茶叶房,她们几人头碰头正在一起嬉笑,见到两人进来,忙分开规规矩矩请安。
梁九功不但没有计较,脸上还笑成了一朵花,摆摆手道:“不用多礼,云瑶丫头,皇上特地吩咐了我,要将银子亲自送到你手上,一个大钱都不能少。”
云瑶乐得牙不见眼,忙跪下来磕头领赏,魏珠双手将盖着红布的托盘递到她手上,她手上一沉,惊呼道:“哟呵,好多钱,发了发了!”
她迫不及待揭开红布,看着那堆铜板傻了眼。
梁九功憋着笑:“两百五十个,一个都不少,你点点。”
第7章 无
云瑶得到了二百五十个铜板,原本因为她得到赏赐有些酸的人,酸意也一扫而空,没有人嫉妒为难她。
茶叶房的人也不好意思再让她请客,蔷薇拉着她笑着道:“云瑶,虽然说不好意思用你的御赐铜板吧,可还是有件事你能做。”
云瑶心道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耐做大事,当即豪迈地道:“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只尽管开口。”
蔷薇与冷玉对视一眼,两人一同上前,左右抱住她的手臂摇晃:“就是洗澡啊,我们也没有地方洗澡,身上成天都是馊的,耳房里允许我们也进去洗洗呗。”
与人共用一个澡盆,云瑶心里虽然有些膈应,可大家都是当奴才的,她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反正都是舀水淋着洗,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其实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举手之劳能广结善缘,说不准哪天就用到了呢。
再说,在永远只能见到四方天空的深宫里,他们这些宫女太监活着尤其不易,哪怕姚姑姑说她傻,能帮到他们一丁点,也是漫长孤寂深宫里的一点温暖。
云瑶不敢把话说死,笑着道:“别摇了别摇了,我自己肯定答应你们,不过我答应的做不了数,还是得跟梁谙达请示,要他同意了才成啊。”
她们这才放开她,蔷薇立即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梁谙达肯定不会拒绝的,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云瑶在午饭之后,趁着康熙在午睡,去到御书房外,见梁九功在廊外坐着,靠在廊柱耷拉着眼皮似睡非睡。
她佩服梁九功这种睡觉等于没睡的本事,才走到他跟前福了福,果然见他早已睁开了眼睛,看了她一眼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按说云瑶这时候算是当差时乱跑,梁九功该骂她了,既然他只随意问了句,说明他心情还好,于是向他说起了让蔷薇她们洗澡之事。
云瑶还念着同屋的吉祥,把她也一起加了进去:“梁谙达,大家身上都快成咸鱼了,你就行行好,准许她们一起用耳房呗。”
梁九功斜了她一眼道:“就你好心事儿多,罢了罢了,二百五十个铜钱是不够你请客摆谱的,你爱与她们一起用就一起用吧。不过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御前这么多伺候的宫女,你答应得过来吗?”
云瑶傻眼了,她与谁都能搭上几句话,可她不是本土人士,看似与大家都交好,毕竟隔着几百年的时空,中间有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哪能真正与她们交心。
“梁谙达,送佛送到西,你就再做做好人,另劈个大点的地方出来,多放几个澡盆进去,让大家都能用上,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
梁九功见她居然打蛇随棍上,拉下脸训斥道:“你小嘴巴巴的倒说得轻巧,我又不是雷公,说劈就劈了,哪儿能用哪儿不能用都有规矩。你把笑给我收起来,别以为笑了我就不罚你。”
云瑶这人有时一根筋,既然答应的事就一腔孤勇往前冲,她热血上头,见梁九功拂袖就要离开,脚步飞快跟了上去。
她笑得眼睛完成了月牙,偏着脑袋绕到他前面,跟念经般不停地道:“梁谙达,你最好了,就行行好吧,你行的呀,要相信自己!”
她在面前跟猴一样窜来窜去,梁九功进退不得,差点没被她烦死,要发火吧,见她笑得跟朵花一样,又实在气不起来。
他停下来无奈的瞪着她,“姑奶奶,乾清宫周围你也熟悉,你倒跟我说说看,哪里还有空房,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亲去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云瑶心里暗自腹诽,你住的院子正屋就三间大房,还有东西厢房,还敢说没有空房。
不说其他的地方,乾清宫就有好多房屋空着,比如你当差时歇息的偏殿房屋,难道不算是空房。不过这些话她不敢说出来,只一个劲傻笑。
突然,康熙的声音传了过来:“梁九功,你跟那二百五在那里纠缠什么?”
二百五云瑶:“......”
她垂头丧气福身请安,梁九功悄然瞪了她一眼,忙上前躬身老老实实说了她的事,康熙背着手站在门前看了她几眼,说道:“都给朕进来!”
屋中角落的冰盆散发出丝丝凉意,云瑶的满腔热血彻底退去,她跟在梁九功身后跪下,金石地面又冷又硬,她趴在地上说不出的后悔,怎么就挑了这么个时候呢。
康熙怎么没有午睡,而且听他声音,心情好像不大好,久走夜路总会遇到鬼,这次自己肯定逃不过一顿板子......
康熙最近为了噶尔丹的事烦心,先前看到云瑶那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真是又酸又羡慕,还是傻子心无旁骛瞎开心快活啊!
他现在见傻子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面无表情,眉头微拧,还是笑起来看上去顺眼些,说道:“你说说看,为何要那么多洗澡的地方,朕看是你懒,御前的人可都洗得干干净净。”
康熙近身伺候的人当然有地方可以洗,高份位的太监宫女们洗澡时小太监与小宫女伺候。宫里也有统一洗澡的地方,只是地方又少又挤。
像云瑶她们一天当差时间那么长,下值以后哪里还有热水,好多人都是打些水随意擦拭一下了事。
云瑶很想让康熙去闻闻其他太监宫女身上的气味,可她怕掉脑袋,思前想后,谨慎答道:“回皇上,是奴才怕御前失仪,冲撞了主子。”
康熙眯缝起眼睛,明显不相信她的鬼话,垂下眼眸声音威严地道:“说人话。”
云瑶一惊,偷偷望向梁九功,他躬身低头跟木头人一样,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自己闯的祸只能自己当。
她脑子转得飞快,用上了在赵昌那里学来的春秋大法:“回皇上,是奴才吹了牛,说领了赏要请客,银子不够只得另外想办法。都怪奴才太穷,想要不花一个大钱,没办法才去烦了梁谙达,请皇上万万莫与奴才计较。”
“你自己有本事吹的牛,就自己去解决,缠着梁九功帮忙,出息了你。”
康熙听得心里直乐,见她抬起头欲言又止,瞪了她一眼道:“你这是嫌弃朕赏得少了,梁九功,再去拿二百五十个铜板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