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灵书
韩月歌抬手,拿起岸边的衣裳套回身上,上岸将地上的少女扶起,满脸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啊,我以为是登徒浪子,你摔疼了没?”
韩月歌曾在凡间厮混过几百年,见惯了凡间的登徒浪子,以为这名少女是个猥琐的臭男人,跑来偷窥她洗澡的。
少女眼睛里含着泪,呆呆地望着她,眼底深处藏着说不清的情愫。
韩月歌起疑,探了探,并未在少女身上探到灵力的波动,便以为“她”是摔得疼了,握起“她”的手,果然见“她”白嫩的掌心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韩月歌赶紧替“她”处理伤口。
自始至终,那“少女”都是痴痴将她盯着。
席初压制着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激动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尚不确定此处是哪里,眼前这个韩月歌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原本化作少女模样,一是避免争端,二是想与她套近乎,问出此处所在。
谁料竟有这样大的收获。
韩月歌握住他的那只手温温软软的,掌心泛着温热。
她取出发间的簪子,眉眼低垂,小心翼翼替他挑出伤口里的石屑,然后用帕子裹住他的掌心,打了个结,温柔地叮嘱:“不要碰水。”
席初愣愣地点头,用脆生生的少女音开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月歌,你呢?”
她并不知道“韩月歌”三个字给了他多大的惊喜,他按捺住心底的激动,羞赧地答道:“我叫怜怜。”
韩月歌盯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心想,这名字还挺应景,瞧这小姑娘,楚楚可怜的,真招人疼。
“姐姐,这里是哪里啊?”席初敛起眼底的喜色,一脸无辜地问道。
“这里?我也不知道。”韩月歌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眼睛,露出个还算和善的笑容,“我是刚到这里的。”
席初长长地“哦”了一声,察觉到韩月歌松开他的手,有些恋恋不舍地勾了下手指。
韩月歌手上的温度残留在他的掌心。
他合起手掌,想留住这缕余温。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孤身出现在这荒山野岭?”韩月歌问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猜疑。
“我跟家人在途中遇到了狼群,走散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席初话音刚落,深山中很巧地传来一声狼嚎,席初十分配合地抖了一抖,扑进韩月歌的怀中,花容失色,“姐姐,有狼!”
“别怕,有我在,我保护你。”韩月歌察觉到那少女实在怕的厉害,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会武功,很厉害的,能徒手打死十头狼。”
“这、这么厉害吗?”席初的心都快化了。他的歌儿一脸信誓旦旦的模样,怎么这么可爱,可爱得想咬上一口。
随即,他对自己变成少女的模样亲近韩月歌的行为,进行了狠狠的一番鄙视。
真无耻。
看着韩月歌粉白的面颊,他又心想,无耻就无耻吧。
于是席初无耻地赖上韩月歌,无耻地跟着她下了山。
群山绵延千里,他们身在山中,下山并不容易。
许是有什么缘故,韩月歌当着席初的面,隐藏了自己会法术的秘密,两个人靠着两双脚,一步步走下了山。
幸而席初只是扮成少女,并未真的娇弱如少女,一路上韩月歌都在担心“她”走不动路,却见那少女健步如飞,转念想到“她”能一个人走到深山中,必是有些本领的,就放下心来。
两人抵达山脚,正值夕阳沉落之际,落日将半边天际染成了绯红色。
席初站在万丈霞光中,提起裙角,跺着鞋底沾上的泥土。
韩月歌见“她”双颊红扑扑的,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非常体贴地大手一挥:“今日在此暂作休息,明日再启程。”
席初乖巧地点头:“一切都听姐姐的。”
轰然数声,连绵不绝,不知是谁腹中雷鸣。席初转头,韩月歌略微尴尬地按住肚子,席初不失时宜地开口:“姐姐,我肚子饿了。”
“走,找点东西吃。”
“姐姐想吃什么?”
韩月歌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回道:“兔子。”
韩月歌爱吃兔子,席初是知道的。韩月歌爱吃兔子的缘故,席初也知道。
草木修行,由于自身条件限制,一生会有诸多劫难,兔子就是其中的一劫。在韩月歌还是棵凡草的时候,差点被一只兔子啃了根。从那时起,韩月歌就发誓,等她做了人,一定要将天下的兔子都吃光。
席初带着她回云上天宫后,知道她喜欢吃兔子,就命厨房每日变着花样做兔子给她吃,清蒸兔子、红烧.兔子、麻辣手撕兔子、干锅兔、凉拌兔……很长一段时间,沧溟山方圆百里都没再见过兔子的踪影。
莫说兔子,便是鸡鸭狐狸老虎狗熊之类的凡是能入口的,都绝了踪迹。连紫玉公主也连夜将自己最喜欢的小宠送下沧溟山藏起来,因那小宠的本体就是只水灵灵的兔子。
继两只兔子遭了秧后,韩月歌和席初饱食一顿,在山脚歇息一夜,天明后继续赶路。
走了半天的路,途中所见愈发荒凉,不见半个人影。韩月歌皱起眉头,口中喃喃:“奇怪,难道方向不对?”
席初好奇问:“姐姐,你要去哪里?”
韩月歌没有回答他,她领着席初继续赶路,又走了两个时辰,天色暗沉下来,天际乌云翻涌,是要下雨的征兆。
但并非真的要下雨,那翻滚的黑云乃是怨气集结。此地常年经受战乱之苦,死伤无数,死去的亡魂怨气不散,凝聚于上空,就形成了黑云压顶。
席初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无辜地说道:“姐姐,是要下雨了吧?”
韩月歌担心真相会吓到“她”,便含糊地应了声,并在心中祈祷,赶紧遇到人家,能将这少女托付出去。
“姐姐,我有点怕,这云看起来好吓人。”席初贴紧了她。
韩月歌握住“她”的手:“别怕,跟在我身后。”
席初“嗯嗯啊啊”地点头,缠住了她的五指,从韩月歌掌心传来的炙热,烫着他的掌心,触感是那么真实。
从昨日起,他就在想,这里究竟是不是他的一场大梦。
若只是一场大梦,但愿这场梦能做得久一些。
亡魂的怨气是席初的补品,席初抓着韩月歌的手,偷偷地吸食着怨气,每当韩月歌回过头来看他时,他便扑进韩月歌的怀中,一脸极怕的表情。
两人穿过荒山野岭,天色渐渐黑沉下来,途中并未遇到一户人家。就在韩月歌以为今晚又要风餐露宿时,前方碧影重重,隐约露出青色的檐牙。
周遭藤蔓交错,植被茂盛,韩月歌带着少女,扒开碧丛,眼睛一亮:“我们晚上有地方住了。”
藏在碧丛间的是一间破败的祠堂,祠堂修建得气势恢宏。黑瓦白墙,朱红大门,门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檐角飞起,似有直入云霄之势。
只是祠堂有些年头了,屋顶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藤蔓爬满了布满裂纹的墙壁,门前刻着烫金字的牌匾,上面字迹模糊掉大半,悬空挂着,摇摇欲坠。
韩月歌拍掉身上的草屑,往祠堂中走去。
破败是破败了点,终归是有片瓦遮头,她是草木妖灵,风餐露宿惯了,就怕这名叫怜怜的少女身体娇弱,受不得连日奔波。
韩月歌推开结满蛛网的大门,年久失修的大门发出“嘎吱”一声,在这寂静的暮色中听来尤为明显。
灰尘呛了韩月歌一口,韩月歌以袖遮挡,偷偷掐了个除尘诀,并未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席初从进入这座祠堂后,神色就有些不正常。
他的双目泛着猩红的光芒,死死盯着这座祠堂,藏在袖中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指甲掐得泛白。
这是他的太子祠。
当日他的残骨被送回巫宗国后,百姓感念他的牺牲,自发地筹集钱财,为他修建了这座祠堂。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百姓的心血,他们照着他的模样,请工匠细心雕出他的石像,供奉在祠堂内。
父王母后被百姓的善举感动,在祠堂的下方为他修建了陵寝,将他的遗骨用棺木封敛,葬在此处,希望百姓每日供奉的香火,能助他早日修成仙身。
后来灾祸四起,太子的亡灵化作邪祟作乱的流言传遍巫宗国,百姓愤怒地推倒了他的石像,挖出他的遗骨,将他陪葬的金银器皿洗劫一空。
以血肉之身,祭那恶蛟时,他心中满怀仁爱,便觉炼狱亦是天堂。
被以命相护的百姓挖出残骨,肆意践踏时,所谓万劫不复,不过如此。
第70章 他像是坠入了一个荒诞的……
席初抬头仰望着这座祠堂, 胸腔内怒浪翻滚,只觉得可笑可恨。他不知自己笑的是谁,恨的是谁。
祠堂内无端刮起了阴风, 卷起他的衣摆,发出猎猎的声响。
太子的石像被推倒在地上。
席初恶狠狠地瞪着石像。
石像从颈侧断裂, 头颅滚进尘埃,偏偏眉目慈悲, 想凭一己之力, 护佑着世人。
他所护佑的世人, 又对他做了些什么?
太平盛世, 他们供奉他;
穷途末路,他们就亲手推倒了他们的信仰。
这就是他用命护佑的世人。
真正让他万劫不复的, 不是食他血肉之躯的恶蛟,是他以命相护的子民。
仇恨的火焰席卷过四肢百骸,如同怪兽吞噬着他的心脏。
席初舔着唇角, 眉眼低垂, 眼底滚过嗜血之色。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怜怜, 你是不是不舒服?”
这句低声的呢喃, 穿透无边炼狱, 如从天而降的甘霖, 霎时将他心底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焰,浇得干干净净。
席初眼中赤红散尽, 抬起双目,神思恢复清明。
韩月歌站在他面前,右手搁在他额上,神情略显迷茫:“摸着也不烫啊。”
“我没事。”席初松开袖中握紧的拳头,换上无辜的表情, 包子脸鼓起,摇摇脑袋。
“约莫是累着了。”韩月歌拉着他的手,扶着他在台阶坐下,“你先歇一会儿,我去里边看看。”
祠堂内有未燃尽的蜡烛,韩月歌背着席初,指尖弹出一道焰火,将蜡烛点燃。
她一手秉烛,一手拢光,橘色的光芒驱散祠堂内的昏暗。烛光幽幽,映出韩月歌清丽的眉眼。
席初坐在石像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神色看不大分明。
韩月歌递给席初一支蜡烛。
席初捧着蜡烛,看着韩月歌走到石像后,弯身从小门进去。席初坐了一会儿,迟迟不见韩月歌回来,就放下蜡烛,悄然跟了上去。
小门后是他的陵寝,他的陵寝修建得并不大,巫宗国崇尚俭省,他出发去往大周前,就已料定此去不归,便事先安排好了后事。
他的葬礼一切从简,原本给自己选的葬身之处,也是远离尘嚣的一处幽谷,陪葬物品一应都是自己在世时用过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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