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她知道,戚氏培养她,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得到外人的承认,更是为了得到林尧的承认。自打戚氏嫁进林家,就几乎没得到过林尧的宠爱,于是便将她膝下的两个孩子,当成工具,倾尽全力培养,只希望能以此来获得林尧的注意。
“女儿知道了......”
见林熙毓这般瑟瑟的模样,戚氏软下语气,在她耳畔道:“毓儿,不是母亲逼你,只是你既是你父亲的女儿,便该做到最好,至少不能教那人小贱种比了去,你说是不是?”
“母亲说得都对,毓儿一定会更努力的。”林熙毓木然地点点头,想起陶渺,眸中又添了几分恨意。
那厢,赢了棋赛的陶渺神清气爽地睡了个好觉,翌日醒来,又被林老夫人派人给请去了。
林老夫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狐疑地看了她半晌,似乎始终不敢相信,陶渺这样的人居然能够赢了林熙毓。
她问陶渺是在哪里学的棋,又问她既然那日京郊桃林的人是她,为何要瞒着。
陶渺只答围棋是在小别村时同一个厉害的教书先生学的,至于京郊桃林那事儿,她并不知同她下棋的人就是沈笺。
这些事儿林老夫人到底没办法去求证,也没这个闲心,便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棋赛过后的没几日,门房送来个帖子,正是闻朗邀陶渺去游览京城的灯会。
自打来到京城之后,陶渺多数时候都呆在林府,一听到灯会的事儿,便不免有些心痒痒,从前在小别村时,孙玖娘也曾带她去过几回镇上的灯会,陶渺始终记得那种灯火璀璨的美,想必京城的灯会会更加繁华吧。
灯会那日,陶渺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走出沁园时,却是与前来寻她的林熙妍撞了个正着。
“三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林熙妍昂着那张可爱的小脸问她。
陶渺半蹲下身,平视着她,“姐姐要去外头逛逛灯会。”
“灯会?”林熙妍眼前一亮,她嘟着小嘴,拉着陶渺的衣角撒娇,“三姐姐,妍儿也想跟着一起去,可以吗?”
陶渺犹豫了一瞬,“可是,你问过你......娘亲了吗?你得征得娘亲的同意姐姐才能带你去。”
“真的!只要娘亲同意你就带妍儿去吗?妍儿这就去问娘亲。”林熙妍兴高采烈地跑回自己的院子,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身后多了个婢女。
“娘亲答应了,说只要我带着碧儿就行。”林熙毓扯着陶渺往外拉,“我们快走吧。”
安国公府派来的马车已等在了侧门,闻朗正在马车旁等她,陶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林熙妍要与他们同行,闻朗只道并不介意。
他先是将林熙妍抱上了马车,其后又扶着陶渺上去,甫一掀帘,陶渺愣住了。
她并未料到马车中还有旁人。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灵动,笑意盈盈的女子,陶渺正要施礼,却是被她抬手拦住了。
九公主顾菀最是不喜这些虚礼,“本宫是微服出宫,既在宫外便不必多礼了。”
“是,可九公主怎么......”
陶渺还未说完,闻朗也已钻进了车厢,顾菀指着闻朗道:“喏,就是这家伙,将本宫从宫中请出来,说要来游览什么灯会,还特意来了林家,本宫原本以为她请的是熙毓姐姐,没曾想居然是你。”
顾菀心直口快的性子陶渺上回便领教过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让九公主失望了。”
“没什么好失望的。”顾菀挥挥手,倏然笑着坐到她身侧,冲她俏皮地眨眨眼,“哎,本宫听说,沈笺那家伙一直在寻的人就是你,而且你在御花园的那场棋赛上赢了熙毓姐姐,是真的吗?”
陶渺点点头,“臣女只是运气好罢了。”
“哪有人运气那么好的,你倒也不必谦逊,往后有空你便多教本宫下下棋,有你和熙毓姐姐一块儿教本宫,总有一日,本宫能让那沈笺心甘情愿同本宫下棋。”
一侧的闻朗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公主殿下,臣以为以公主殿下的棋艺,还是放弃吧......你应该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胡说什么!定是你在沈笺面前搞鬼,不然他早就同本宫下了。”九公主鼓着两腮,不悦道,“分明都是本宫的哥哥,怎一个个就知道欺负本宫,太子哥哥也是,分明今日也要出来看灯会,却死活不让本宫跟着去,宁愿同韩奕言那块大木头呆在一块儿。”
韩奕言?
陶渺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她疑惑不解地向闻朗看去,闻朗会意,用口型无声地告诉陶渺三个字——平阳侯
陶渺恍然大悟,原是那个林熙毓往后要嫁的,狠厉薄情的老男人。
闻朗算起来还是九公主的表兄,他们之间关系亲密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个平阳侯和九公主一群人的关系竟也如此好。
安国公府的这辆马车很大,两马拉车,坐四个人依然绰绰有余。从林府到京城西街,一路上,拜九公主所赐,马车的叽叽喳喳声就没停过。
林熙妍刚开始见到几个生人还有些拘谨,后来被顾菀拿着糕点逗了两下,便也逐渐放松下来。
马车在西街街口停下,四人下了车,陶渺从街口往内望,不由得看呆了去。
无数的长线从两侧楼阁之间伸出来,交织成了头顶的一张网,网上挂着无数形状各异,色彩鲜艳的灯,璀璨夺目,灯网之下,往来行人如川,皆提着一盏大大小小灯笼,从高处往,整个西街宛若一条金光闪烁的游龙。
饶是九公主顾菀也愣了一瞬,但她的目光很快被街边琳琅满目的小摊吸引了去。
“走,买些点心去。”九公主说完,当即扯着陶渺和林熙妍往那厢走。
不一会儿,糖葫芦,面人儿,油饼便堆了林熙妍满手。
陶渺倒是对这些没有兴趣,只是看着行人手上托着的莲花灯,颇有些许眼馋。闻朗似看出她的心思,“我方才好似在那头看见有卖这种灯的,我去给你们买。”
陶渺感激地点点头,目送闻朗远去,可在收回视线的那一刻,她的笑意却倏然僵在了脸上,她仿佛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长身玉立,眉眼精致却带着和她记忆中一样的凉薄,两人隔着人海遥遥相望,陶渺似乎在他的薄唇间看到了淡淡的笑意。
可一眨眼,那人却又消失不见了。
一股不知名的感受从心底蹿至四肢百骸,陶渺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冲动,不顾身后青竹的呼喊,径直撞进了人群里。
眼睛划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都不是她想要见的人。
明明过了那么久,她也不是经常想起他,可即便是眼花,即便是错觉,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在寻找。
来往人群拥挤,都错愕地看着这个美艳的女子急急地奔跑,张望。
寻了半晌,陶渺逐渐冷下心来,正欲回返,也不知绊到了什么,脚底一个踉跄,径直往前扑去。
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疼痛,她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伴随着一股淡淡青松香扑面而来。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怨怪在她头顶响起。
“怎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第47章 重逢 如今再见,她自也不必装作相识……
陶渺只觉自己半个身子都僵了, 她缓缓抬眸,便看见那人鼻梁高挺,双眉斜飞入鬓, 面容冷硬清隽一如往昔。
韩奕言同样垂首望着怀中的小丫头,她身着一袭烟紫的折枝山茶花湖绸长衫,配着一条月白软烟罗褶裙, 湿漉漉的杏眸微微睁大,一副怔愣的模样。
四目相对间, 她忽而踮脚,抬起那双如玉般青葱的小手, 往他脸上伸去。
韩奕言不闪不避,任由她的指尖在他面颊上轻轻一触, 冰冰凉凉。
似是感受到了温度,小丫头一瞬间惊慌失措地从他怀中退了出去。
他从容地看着她, 以为她接下来大抵会高兴,会惊喜, 却不想再抬眸,她的眼中只剩下淡漠疏离,只见她端庄地冲他福了福身道。
“多谢公子相救。”
说罢, 旋即利落地转身而去。
韩奕言望着她的背影,剑眉微颦, 难得怔了神。
那厢,陶渺一双步子走得飞快,胸口一股子酸涩之意涌上来, 漫到鼻尖和眼眶,她不敢眨眼,生怕眼泪一旦落下来就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方才根本就是疯了, 才会在人群里拼命地寻他。
怎的,日子一久,就忘了那个男人当初是怎么对她的,丢了一包银子敷衍她,然后不告而别。他当初既存着与她一刀两断的心思,如今再见,她自也不必装作相识。
低着头在街上盲目地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等陶渺停下步子,环顾四下,才发现自己迷了方向,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找不见方才和顾菀他们分开的地方了。
那么贸贸然地跑掉,他们寻不到自己定然很着急,陶渺不免又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
独自懊恼了一会儿,陶渺轻叹了一声
罢了,若真遇不见,到时就同人问问路,去西街街口等,他们左右都得在那边坐马车回去的。
这灯会上卖什么的都有,鲜花点心倒是常见,陶渺信步走着,忽得被一摊肆吸引去了目光。
那摊肆上放着两只竹笼子,竹笼子里几只兔子紧挨着一块儿,毛绒绒的,浑身雪白,实在可爱,陶渺光是看着原本郁闷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忍不住伸手在其中一只兔子身上抚了抚,手感绵密柔软,不由得让她生了些笑意。
那小贩见她喜欢,赶忙道:“姑娘,不如买一只吧。”
陶渺闻言,犹豫半晌,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然腰间空空如也。她如今既为林府的姑娘,出门在外,荷包定是由青竹和琳琅保管的。
她遗憾地往那笼中多瞧了几眼,正欲离开,便见一人挨近她身侧道:“姑娘若是喜欢,在下替你买吧。”
陶渺侧首一瞧,却见一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男人,他一双绿豆眼泛着精光,咧着嘴笑盈盈地看着她,衣着华贵,像是什么富绅。
陶渺微微颦眉,拒道:“不必了。”
说罢,转身要走。
那富绅却不死心,伸手就要来扯她,却被陶渺快一步避开了,连个衣角都没让他碰着。
“姑娘,你家住何处,一人出来太过危险,不如让在下送你回去。”
富绅眨着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将陶渺上下打量了个遍,这灯会上见到的貌美小娘子是不少,但似这般姿容绝色还是形单影只的,可遇不见第二个。
陶渺被男人赤裸裸的目光看得直犯恶心,不可能感受不到他那龌龊的心思,她瞥了眼那富绅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不由得悄悄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
这里是灯会,人来人往,想这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什么,怕只怕防不胜防,毕竟她是吃过几次苦头的。
陶渺正琢磨着如何脱身,却觉一只大掌强硬地将她拽到竹笼前,问道:“喜欢这只,还是这只,若都喜欢,便全部买下。”
陶渺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韩奕言,懵了懵,直到那人在她手心轻轻捏了捏,她才反应过来,缓缓往竹笼中指了指。
韩奕言掏出一锭碎银丢给小贩,将那兔子拎出来,丢进陶渺怀中。
那富绅不想陶渺原是有伴的,他讪讪一笑本想了却此事,却见那男人倏然斜眸看过来,沉声道。
“哪儿当值的?”
富绅身后那两护卫听韩奕言语气不善,登时斥道:“我家老爷可是中散大夫,你是何人,胆敢这么同我家老爷说话。”
“中散大夫?”韩奕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区区五品……”
说罢,并未再多言,只拉着陶渺离开。
那富绅两股战战,吓得额上都泛了冷汗,他哪儿看不出韩奕言身份不凡,举手投足间那种矜贵与威仪便令人心怯胆寒。
这下可好,被美色所迷,惹了不知哪个大人物!
“老爷,要不要小的偷偷上去将那人给干掉。”其中一个护卫以手为刃,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再把那个美人儿给老爷您带来。”
“干掉?”那富绅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往那护卫身上踹,“我让你干掉,老爷我先干掉你,还把我的身份给暴露了,你个废物!废物!”
被韩奕言拉走的陶渺单手抱着兔子,无奈兔子不老实,在她怀中拼命蹬腿,陶渺只得把手抽回来,将那兔子抱牢了。
她逗弄着怀中毛绒绒的小家伙,将头垂得低低的,生怕泄了藏在眼中复杂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