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韩成跪着道:“姑娘就是完善方子,教我针术之人。”
众郎中也跪着,七嘴八舌地问起祝星的消息,场面壮观又滑稽。
“成了,先都起来,跪着说话像什么话。”祝严钏终于开口,“眼下最要紧的,是平息瘟疫。”
一地的郎中这才起来。
喜公公心想,谢天谢地,您还记得这事儿呢,刚才看您看戏看得挺乐呵。
“直接以病患示范吧,法子已在薛郡推行过,不会出错,请诸位随我来。”韩成神采飞扬,无比自信。
他如此自信,看得众郎中手脚发热,跟着他一起自信起来,相信他们定然能攻克时疫。
他在薛郡施过针的次数少说也有成百上千次了,这是姑娘给他的底气。
……
黄梅时节,京中处处雨。
牛毛细雨蜜如织,荡涤着冷清的街道,清新的泥土味儿芬芳馥郁。
本该是人头攒动的地方,这时候街上却空无一人。因着下雨天光晦暗,繁华的京中难得显得些许破败萧条。
周国算不算繁荣富庶不好说,但京中一定是繁荣而富庶的,毕竟是天子脚下。
现在的京中没了人气,难得有几分不可说的衰败亡国之景。
皇上坐在御书房中,用朱笔批阅奏折。为帝者不可轻易暴露情绪于人前,是以他现在肃着一张脸,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身边站着瘦了三分之一的禄公公。
禄公公照往常一样手持拂尘立在皇帝身边,却没有之前的机灵劲儿和精神气了。他形容憔悴,像条快要干死的鱼。
还有一周时日,若是瘟疫再无解法,皇上就要拿他问罪了。纵然皇上可能已经不记得当日之事,但对他来说,这始终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钢刀,随时会要了他的脑袋。
要是有人现在就能治好瘟疫该多好啊?
禄公公苦中作乐,笑自己异想天开。
“皇上,幽州那边来折子了。”外面有小太监一路捧着折子入内。
奏折都是由中书省那边根据奏折上所附标签分门别类才送入宫中。当今圣上专断独裁,不许中书省看内奏,奏折上往往都有火封,防止有人动手脚。
自上次一十四州只有祝严钏向上禀报瘟疫后,皇上特意下旨,凡是祝严钏上奏,不必经中书分类,即刻送往他这儿。
祝严钏在皇上这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而皇上甚至没有见过这位来自偏远地区的县令。
禄公公左眼不停地跳,接过小太监手中的奏折,恭敬呈上。
皇上撕去火漆封,翻开奏折,一目十行。
看着看着,他眼睛倏忽睁大,御书房中旋即爆发出他的大笑。
“好啊!好!好一个祝严钏!”皇上将奏折往桌上一掷,笑逐颜开。
禄公公偷觑一眼,确定皇上是发自内心地笑而非冷笑,他才稍微放下心,转念一想,又感慨起来。
也不知道这位祝大人又做了什么,如此讨圣上欢心。
兴许是觉得一个人笑还不够畅快,皇上急于找人分享他的这份快乐,一扭头就看到面如菜色萎靡不振的禄公公。
很快地他就想起之前的戏言,笑得更加畅快。
他好久都没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皇上笑够了才对着禄公公道:“你也算好运。”
禄公公左眼跳得更快了些,讨好道:“能在皇上身边伺候,是奴才好运。”
“非也。”皇上好心情地摇摇头,“你该谢谢祝严钏。”
禄公公不解:“祝大人?奴才并不认得祝大人啊,为何要感谢祝大人?”尽管直接跪下磕头感谢更能体现顺从,但是禄公公深知皇上需要一个引出话题的引子来分享喜悦,这时候卖蠢才是最恰当的选择。
果然,皇上谈性大发:“祝严钏啊,他呈了个方子上来……”他刻意拖长腔,“治瘟疫的。你可以安心了。你说,你该不该谢谢祝大人?”
禄公公喜得险些直接厥过去。
天耶,这是真听到他的祈祷了!
别说谢谢祝严钏了,现在祝严钏站在他跟前让他叫爹他都能做得!
禄公公搓搓手,脸涨得像红灯笼,一瞧就是高兴坏了的模样。他扑通一声跪下,朝着皇上磕头:“奴才谢谢皇上,谢谢祝大人!恭喜皇上!”
皇上笑问:“谢朕什么?”
禄公公答:“都是皇上慧眼识英,将祝大人提拔上来,才有今日瘟疫之解。所以算来奴才最感谢的应该是皇上您啊!”
皇上听着舒坦极了,禄公公这马屁正到他痒处。虽然是祝严钏呈上的方子,他依旧将一切功劳归于自己。没有他能有祝严钏的今日?
禄公公先谢他,算是谢对了。
“祝严钏啊祝严钏,好!真好!此方若有用,朕一定升他的官!”皇上近日被瘟疫之事烦得厉害,各朝臣上奏,民间有民谣流传,说周国多灾多难是皇上的问题,明里暗里指责他德行有亏,要他去太庙对祖先忏悔。
那些老臣他暂时是动不得的,只能听着他们指责,但越是这些人,越要他去太庙,他还不能发落。
去太庙是不可能去太庙的,不说面见列祖列宗,他也无颜面对他那个皇兄啊。他用不光彩的手段获得了皇位。
他为此甚至起了一嘴泡。
和这些只会责怪他的老臣相比,祝严钏这样遇事想办法的臣子便显得格外可爱。
祝严钏当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皇上痛快后下令:“召三品以上哥大臣入宫,商议推广治疫之方之事。”
禄公公应道:“是。”便恭敬地退出御书房。
出了房间,他悄悄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颗脑袋算是保住了。
他默默想,多谢祝大人。
禄公公记住了祝严钏的恩情,并在心中发誓日后若有机会必当厚报。
……
西北大营。
“嘶,这针扎得,真畅快!小将军哪来的方子?真是神了!”
西北大营因着地处偏远,出现瘟疫时也较晚,但规模并不小。
瘟疫是交接采买的伙头军染上的,也因此,很大一部分西北军在不知不觉间都染上瘟疫。
哪怕霍大将军觉察不对,雷厉风行地将所有不适之人分隔开来,但仍然损失惨重。
军医多擅治外伤,拿瘟疫是半分办法也无。
霍大将军急得头发都白了许多,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下将士发高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身为士兵,未能战死沙场,而是死于这不明的瘟疫,大将军不服,也莫可奈何。
然后霍小将军霍骁的方子就送来了。
霍大将军一开始收到信时甚惊讶,还以为霍骁被人绑了,谁写信来逼他就范。
在看到信中内容后,哪怕有霍骁的印信在上,霍大将军依旧并未直接相信方子,而是先让军医试验。
被试的士兵是他的副将,随他征战沙场几十年,当时被瘟疫侵蚀得奄奄一息,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若方子是真的,副将就能活。就算方子是假的,副将也会因为瘟疫而死。
顺便能验证一下他儿子是否被人绑了。方子若为假,那定然是被绑了。
唯一庆幸的是西北大营中军医们大都会使金针,日常缝针常用。
当夜军医施针又用药,副将的高热在半夜时明显退了。
方子是真的!其余将士能活下来了!
“你先喝药。”霍大将军瞧着副将气若游丝的模样,乐了,“看你这死人脸,晦气。”
副将一口闷了汤药,冷得牙齿打颤,但到底扛住了药性。他啐:“呸,老子现在活得好好的!阎王想收老子,还早!”哪怕就剩下一口气,副将依旧眉飞色舞,不拿病痛当回事。
他扯了扯嘴角又道:“多亏了小将军。”这倒是实话。
霍大将军挑眉:“谢错人了。”
“不知小将军寄回来的方子?”副将躺着疑惑地看向霍大将军。
“是他寄的,但你觉得他连字都难认全的样儿是能想出治疫方子的人么?”知子莫若父。
“……也对。”副将深以为然,“那这方子?”
霍大将军神色古怪:“是个姓祝的小姑娘想出来的。”
副将察觉到霍大将军语气变了,带着些阴阳怪气。他瞬间明了:“小姑娘?”
“霍骁信上还说他跟刀疤脸他们被那小姑娘救了一命。”霍大将军补充,“这是十几年来霍骁头一次在我面前提女娃娃啊,我是他老子,清楚他是个什么德行,他肯定有问题!”
“啧。”副将也是看着霍骁长大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霍骁可能有心上人这件事。实在忒离谱。他想象不出来霍骁那张嚣张的棺材脸笑一笑是什么样。
“救命之恩,霍骁最好能以身相许……”霍大将军开始幻想。
“将军,你这人可不地道。”副将没忍住,打断,“祝姑娘救了咱们半个西北军的命,你要霍骁以身相许,你这不是以怨报德么!”
……
与祝星有关的各处都在肉眼可见地往好方向发展。
薛郡中第一批被治好的七十人已经离开客栈各回各家。他们完好无缺,只是稍微虚弱了些。
出人意料的是薛郡对这些病愈之人很是宽容,并不曾有谁怀疑他们还染着瘟疫会传染旁人。
经过一系列事情,薛郡百姓早已无比相信祝星的话。
祝姑娘说这些人好了,那他们就是好了。
更何况若真没好,得了瘟疫的人哪里能撑这么久不死的?
祝星不在,宗豫做猫的时间短了许多。且就算变成猫,他也没甚胃口用饭,只能让在薛郡的零七多帮衬着她些,以尽绵薄之力。
今日同往昔那般,他恹恹地吃了两口猫饭便不吃了,趴在碗前面思索皇上的寿宴弄出些什么岔子好给皇叔贺寿。
忽然,他身子一轻,落入熟悉的怀抱。
一抬眼,便是瘦了许多的少女对着他甜蜜地笑:“小鱼,你怎么也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