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你已经这么做了。”
霍骁怒气冲冲:“我没有。”
“你带她去给卫湛治眼弥补了你这么多年来对他的亏欠,你将祝星带入此局, 可曾想过她会受到什么伤害?”宗豫语速越来越快,咄咄逼人。
“……”霍骁好似失重,心陡然慌乱, 小麦色的脸瞬间煞白,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脚皆失了力气。
他只欢喜于卫湛眼睛终于治好, 全然忘记多年前惨剧是如何发生的。
是了,祝星为卫湛治眼是让卫家得利,但当年害他们的幕后之人怎会善罢甘休,甘心让卫湛的眼睛轻易复明?
卫湛常年在府上他们动不得,能下手的,便只有祝星。
霍骁顿时什么也顾不上,转身向马处跑去。
“你已经将她牵扯其中,现在再去早已经晚了。她此时只怕正在给卫湛施针,你将她带回,卫湛如何想,整个卫家又如何想?”宗豫鄙夷。
他看不起文人,也看不起武人。武人的脑子果真不好,做事之前从不考虑周全,只顾自己一根筋去做。事情已出,还要他多番提点才能想清一切。真有人玩心眼儿要害他,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霍骁失魂落魄地坐在马上。他并非傻子,只是被“为卫湛治好眼睛”这样的喜事冲昏头脑,根本没往深处想。
他竟然害了祝星。
像面前这个不知身份的黑衣人所说,他为了弥补自己多年的愧疚,将祝星拉入局中,害她身陷险境。
当年猎场之上,他和卫湛在不知不觉间与人群走散,接着便遇上黑衣杀手搜山。二人仗着身量小,各藏在草垛之中不敢出声,生怕被人发觉。
然而卫湛体弱,不小心发出声响,窸窣之声引来黑衣人。
黑衣人痛下毒手,卫湛去了半条命,头磕在巨石上昏迷不醒。
霍骁躲在草中瑟瑟发抖,一直等黑衣人离去才将卫湛扶起,背着他处处寻人救命。
后来就是卫湛没死,身受重伤,双目失明。
他因为不曾挺身而出而让卫夫人恨他至今。
可那时他才不过几岁,就算出去也只是给黑衣人送菜的。即便如此,霍骁依然十分愧疚,认为是自己的怯懦害了卫湛,他该和卫湛一起失明。
多年后,他又一样害了祝星。
霍骁牵着缰绳的手甚至抖了起来,良久才抬起头认真地望着宗豫:“多谢你提点,我一定会严加保护她,绝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宗豫不管他的保证,突然问:“当年之事,你信是胡人为之么?”霍骁将卫湛从猎场背出,皇上立刻派人搜山,果真找到了几个黑衣杀手,是胡人。
“与你何干。”霍骁顿时冷下脸,“你究竟是谁?”
宗豫悠悠:“与你何干。”他转过身去,自有黑衣人扶他离去,顷刻间便消失在霍骁的视线之中。
霍骁紧握缰绳,摒去立刻追人的念头,向卫府而去。
他纵然十分好奇那人身份,但祝星安危第一。她若真出了什么岔子,哪怕以命偿命,他也无法原谅自己。
藏身暗处的宗豫见他的去向微微敛眸,打了个哈欠:“走吧。”
他今日来纯粹是为了让霍骁心生愧疚,过意不去。
霍骁让祝星陷入险境,他心中有气。但他摘下面具也和霍骁有些交情,加上霍骁还是霍大将军之子,他也不想把人弄死,只好让他受些良心上的谴责,好让他以后遇事三思,别再随意让祝星涉险。
有黑衣人来通秉:“主子,江凭江大人回京了。”
“京中又要热闹了。”宗豫带着笑意,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元绍呢?”
“元绍他快出了周国境内。”
“马上皇叔生辰就要到了,他还要再大张旗鼓地过来,也真是不怕周折,辛苦他了。”宗豫阴阳怪气一直有一手的。
……
囚车入京,禁卫军开道。
江凭望着熟悉的京中城墙松了口气,终于到了。
此去西北许久,一路上也算披荆斩棘,他幸不辱命。
江凭打马而行,将赵显交付天牢,亲眼看着赵显锒铛入狱,他才放下心来,入宫复命。
皇上早已在御书房之中批改奏折顺便等人。
正值夏日,禄公公有了新的差事,为皇上打扇子。
打扇子也是个讲究的活计,下手太轻或者下手太重都容易引起圣上不悦。他试了许多次才摸清楚圣上的喜好,殊为不易。
忽然有内侍模样的小太监直接入内,只是这小太监模样与其他太监都不大一样,腰间挂着显眼的青色令牌。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识趣地退出殿内,殿中只剩下皇上与禄公公二人。
禄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当作摆件,努力地将房内接下来谈论之事摒在耳外。
“皇上。”小太监的声音完全没有宦者的尖细,身材也陡然变化,一瞬间高出寸许。
“报。”皇上笔下不停,似乎对情报毫不在意。
“霍骁找了郎中去卫府给卫湛治眼。”小太监道。
“唔,找的哪位神医?”皇上好奇问道。
“找了个小姑娘,是……是祝大人的侄女。”
皇上撂下笔,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些感兴趣的神色:“祝严钏的侄女?她懂医术?”
“此事奴才不知,只知她于方大儒有恩,救过方大儒一命。只不过是如何救的却无人知晓。”
皇上笑笑:“怎么这也不知那也不知。”
小太监却吓得俯首帖耳:“皇上饶命,小的再去打探。”
皇上摇摇头:“一个小姑娘,陈听都治不好的病,她便能么?只不过她实在不懂事,竟然掺合到这种事中。朕欣赏祝严钏,便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这小姑娘一命。你们给她点颜色看看,叫她知难而退就是了。”压根不以为意,他只觉得霍骁是疯了才病急乱投医,找一个小丫头给卫湛治眼。
他自然不信一个小丫头能治好太医都治不好的眼疾,只是对祝星试图为卫湛看眼睛的行为不满。
小太监领命:“是。”
“做得隐蔽一些,不要伤了朕大臣的心。”皇上再度拿起笔来,继续批改奏折。
“是。”
“对了,江凭不是今日回来么?怎么还不见他入宫啊?”皇上随口问。
“方才入宫之时奴才在天牢处有幸见江大人一面,这时候应当要入宫了。”
“你下去吧。”皇上腾出左手摆摆,示意人退下。
小太监这才称了句:“是。”倒退着回到门前,才转身开门出去。
“禄公公。”皇上突然问,“你说朕是不是太过心善?”
禄公公不解其意,还是应道:“皇上宅心仁厚。”
皇上笑笑:“若不是怕祝严钏痛失侄女伤心,朕岂会轻饶了那小丫头?那小丫头也是没分寸,什么事都敢掺合。”
禄公公道:“怕是霍骁太过嚣张,逼人家小姑娘就范。”
皇上一想,笑笑:“也有可能。这卫家和霍家怎么就安分不了,不能认命呢?总要生出如此多幺蛾子来,非要时不时找个郎中来给朕添堵。陈太医已说了治不好卫湛那双招子,他们怎么还不死心。好好瞎着那双眼多好,朕好安心。”
禄公公逢迎:“是卫家和霍家不懂事。”
皇上叹气:“当日在猎场朕就不该心软,没要卫湛的性命。朕怕卫湛死了,卫家就真不依不饶,要将事情彻查。早知道这卫湛不死总会让朕烦心,朕该做绝些的。”
禄公公陡然得知当年秘闻,恨不得将耳朵割掉,还要迎合皇上:“您宅心仁厚。”
皇上甚喜旁人如此夸赞于他,笑得眼角纹路生出许多。
这时候外面通传:“黄门侍郎江大人到。”
皇上立刻放下卫家之事,大手一挥:“传。”
禄公公高声唱礼:“传江大人。”
外面齐声应和:“传江大人!”
江凭这才被请进门,风尘仆仆地入御书房觐见。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凭恭敬行礼。
皇上搁笔,起身将人亲手扶起:“江爱卿,你千里迢迢归京,一路上辛苦了。”
江凭不敢抬头面见圣颜,只正经道:“为您效命,不敢称辛苦。”
皇上一笑:“哎,朕知你辛苦,不必说谦词。这一路行来发生了什么?同朕说说。”像是在与大臣唠家常,让人觉得亲切无比。
江凭措辞谨慎,将一路行来赵显不安分,以及刺客屡屡试图劫人之事委婉道明。
皇上听到“刺客”二字,眉头一皱。他自然想过路上会有刺客,只是这刺客竟然能与巨鹿官僚沆瀣一气,险些真将赵显劫走,还是让他心梗了下。
他治天下,竟然有如此事发生,根本不将他这皇上放在眼中啊。
“可知那些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
江凭思前想后,终究道:“是胡人。”没将胡人栽赃太子之事说出。
皇上冷笑:“胡人?好啊!好狂妄的胡人!”
第159章 猜测
卫湛躺在罗床之上, 面覆三指宽的白绫。他一头墨发披散,扎了满头的针,形容极是憔悴。
祝星手边的金针只剩下两枚, 她手握金针,精准找到穴位施针,顿时又一枚针落入卫湛发间。
“唔。”卫湛闷哼一声, 很直白道,“祝姑娘, 有些疼。”
祝星手指轻捻金针,让之深入寸许:“还疼么?”
卫湛头顶上的刺痛顿减, 实话实说:“不痛了。”
最后一枚针落得又轻又快,甚至没让卫湛反应过来。
祝星并未取下手套, 只随意坐在床头,倚着床柱暂歇:“好了, 可还能坚持?”
卫湛被她忽然落座的随意姿态惊到,尽管他目不能视, 却能感受到她坐在他枕侧,因着人身上自动带来的热气。毕竟失去眼睛后他其它感官更加敏锐。
他下意识想挪动头部为她腾出更多地方好让她坐得舒服些,人就被她一把按住。
“卫公子, 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