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宗豫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少女眉眼间散发出来的淡漠和倾洒下来的冰冷月光融为一体, 皆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
她转了目光,瞥见蹲在角落的黑猫。
霎时间冰雪消融, 春意盎然。她的眼儿弯成月牙:“小鱼,过来。”
宗豫挪了过去, 被少女弯腰抱起:“什么时候醒的?饿了么?”
宗豫自然无法回答她。
青椒有眼色地去院子里的小厨房弄猫饭。
花椒则沉默地护在祝星左右,一言不发地盯着宗豫。虽然她已经知道这只猫对姑娘没有什么坏心思, 可畜生就是畜生,野性难驯, 她要默默护着姑娘才好。
宗豫已经习惯了他的暗卫对他的敌视,只能安慰自己不知者无罪。
换个角度想, 花椒这也是在尽心尽力地保护祝星。
尽职尽责。
祝副管家先一步回来,见着祝星抱着的黑猫笑眯眯地打招呼:“小鱼醒了?可用了饭?”
不得不说祝星身边是他待过对黑猫最友好的环境。
宗豫打了个哈欠算是回应。
祝副管家又对着祝星道:“姑娘,县令大人已经送走。”
祝星点点头:“很好。”她顿了顿, “再过四日天便要冷了,你明日采买, 去向薛县令借个向导,旁敲侧击将天要骤冷之事告诉他。”
祝副管家正色:“是。”又默默在心中感叹姑娘善良,尽己所能能帮一个百姓是一个百姓。
济北县令事先知道此事, 贴个布告,当地百姓也能多些防范。
他也是百姓出身,自然盼着百姓好的。
“我替济北百姓先谢过姑娘了。”祝副管家喟叹。
祝星挠着黑猫下巴, 抬眸:“您谢我作甚,我也只是还薛县令一个赠宅子的人情罢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祝副管家却不这么想,更加感动起来。姑娘为了不贪这份功劳,竟然绞尽脑汁找了这样的借口。
花椒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宗豫知道她是真的还人情。她压根不爱黎民百姓,也和善良二字不沾边。
“您是好人,薛县令也是好人。”祝副管家笑笑说。
宗豫摇了摇头,很不认可祝副管家的说法。
祝星将猫换了个姿势抱着,吓得宗豫不敢再摇头。她沉吟了一下好奇道:“薛县令么?你为什么觉得他是好人?”
祝副管家一般时候都很机智,但是面对祝星,就成了狂热的信徒。他道:“对姑娘好的都是好人。”
宗豫很想叹气,大家都没救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祝星,祝星眼泛笑意,看上去心情甚佳。
他恍然大悟,她喜欢这样全心全意的偏爱。
宗豫陷入沉思。
祝星的声音带着好心情响起:“祝叔说得没错,薛县令是个好人。明日……罢了,看明日祝县令对祝叔消息的反应再做定夺吧。”
宗豫听出她要搞事情。
……
京中祝家。
八仙桌上铺了金线刺绣的软垫,软垫上一应摆着六道家常菜。
桌边能坐八人,此时只坐了四个,分别是祝星的生父祝二老爷,生母祝二夫人,亲哥哥祝七公子和祝清若。
一家人素日来都是其乐融融地用饭,今日刚上桌,祝清若便察觉出些不寻常的味道。
她父亲一张脸拉得老长,半晌也不动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心情不好。
祝清若心头紧了紧。
但凡有一点坏事,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至今尚在外面的那个……
祝七公子一根筋,压根儿没发现什么不对头,张嘴就来:“爹!吃啊!”还挺热情,知道招呼他爹赶快用饭。
祝清若急忙轻轻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让他闭嘴看脸色。
祝七公子偏偏不明白她的用意,扭过头看一眼素来乖巧懂事的妹妹,顺嘴问了句:“妹妹,怎么了?”
祝清若被他的榆木脑袋气出一身汗来。她好心提醒他别找骂,他反倒将她也拉下水。
她咬牙切齿,面上还装出一脸无辜,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怎么了,哥哥?”
祝七公子愣了愣,以为她不是故意撞到自己,挠了挠头:“没什么。”
祝清若抿了抿唇,抬头看向祝二老爷:“父亲怎么闷闷不乐?女儿可否帮父亲分忧?”
祝二老爷回神,心中甚慰。
到底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分担。
看到这愣头愣脑的儿子,他便是一阵头大,再想想方才祝大老爷跟他说的那些,更是急火攻心,手抖了起来。
祝二老爷吹胡子瞪眼:“逆子!就知道吃!”说着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好不响亮。
祝七一哆嗦,熟练地缩脖子低头,做小伏低状。
祝清若抿了抿唇,权宜利害。
若是她这时候不张嘴,父亲必然不会迁怒到她身上,但却和她平日里的风格相悖。她平常一贯体贴父母,关心兄长。
若她张嘴,父亲迁怒也只是一时,但既能让母亲欣慰,又能抓住哥哥的好感,还能让父亲觉得她善良。
于是祝清若温婉劝道:“父亲,哥哥只是性子爽直,没有坏心眼的。”
祝二夫人满意的目光便投过来了,清若果然懂事。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到底是她亲手教养大的女儿,就是不同。
祝七感动极了,低声叫了句:“妹妹。”
祝二老爷听着祝清若开口,面色稍霁:“罢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一顿饭在低气压中用完。
祝府规矩森严,用饭时向来不许人说话。
饭后祝清若回了院子,刻意自己去厨房走了一遭,用钱贿赂厨子盛了碗一直为大夫人炖着的鸡汤在食盒中。
一锅鸡汤,分量少些大夫人也不会察觉。
但这鸡汤被她送到父亲那里去,父亲一定觉得她懂事听话,更疼爱她些。
祝清若为表诚意,自己拎着食盒走了一路,没让丫鬟跟着。
父亲一看到她这么辛苦,一定更心疼她。
祝清若自信满满,一路走到祝二老爷的院子里。
院子中丫鬟要冲着她行礼,祝清若急忙竖起食指噤声。
若是提前让她父亲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惊喜。
祝清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正要抬手叩门,忽地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夫君,你不要总凶庆儿,咱们就这一个儿子……”祝二夫人抱怨。
祝清若将手放下,看了眼四下在忙的下人们继续偷听。
“你也知道咱们就这一个儿子!还不抓紧教他!有你这样的慈母,才有他那样的败儿!”祝二老爷掷地有声。
祝二夫人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今儿个因为旁系的事儿不痛快,也犯不着拿儿子撒气啊。”
祝清若心中微动,幽州,那便不是傻子那里吗,出了什么事?
”谁知道那老狗动了什么手脚,竟然一跃踩在了我们头上!究竟谁是直系,谁是旁系,也不知道哪来的狗运!”祝二老爷声嘶力竭。
祝清若松了口气,只要和那傻子无关就好。
“自然咱们是直系……”祝二夫人说起话来很美底气。
“他现在官比大哥的都大,再向上飞一飞,那还了得?别说到时候,现在你我见了他都要行礼。祝严钏!”祝二老爷又怕又妒。
祝清若一愣,最先想的不是祝严钏如何如何,想到的是那个傻子还在那边。
只怕能沾些喜气,日子过得好些。
她唇角爬上一抹似笑非笑的讥讽,很是高高在上。
可怜见的,一个傻子,又是一个外人,能过得多好?
“又不是京官,随他去吧。”祝二夫人叹气,不随他去又能如何?
一片安静。
祝清若犹豫着这时候要不要敲门,里面又有了声音。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这一件事发愁?”祝二老爷的语气一下子沉下来。
祝清若直觉不好。
“那傻子已经从广阳出发多时,如今也不知道到哪里了!”祝二老爷再度愤怒。
祝清若一声惊呼险些从口中溢出。
傻子!
那个傻子竟然离开广阳了,她要到哪去?
答案呼之欲出。
祝清若不愿意,也不敢相信。
“不是我心狠,她能……在路上最好,到了京中也是给人添堵!老祖宗的想法,我实在琢磨不透。”祝二夫人态度分明,话也让人心寒。
祝清若却无法分辨他们的态度,满脑子都是傻子要回来了!
傻子虽傻,却是正牌货,到时候她这个冒牌货又该如何自处!
祝清若浑身发冷,脑子却无比清醒。她眼神与往日完全不同,凌厉中带着狠辣,完全不是少女该有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