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 第100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许多亡命之徒,死到临头还在破口大骂。

  骂天骂地,唯独不骂自己。

  狱司恭敬在前带路。牢间地泥,血污斑驳,他惭愧地道:“哎,脏了殿下的眼,您这边请,秦氏关押在最里头。”

  说着,手脚麻利地打开牢门,还点燃墙壁上熄灭许久的挂灯。

  谢重姒看到人时,微微一愣。

  这次押人关送,没经过她手,算来,她已经五六个月未见秦云杉了。

  上次相见,还是年节宴席,莲嫔一袭宫装袅娜,出尘不染,笑意轻柔甜美。

  可如今坐在草垛上,披头散发着布衣的女子,神情憔悴,见到她来,疯癫地挤出一道声:“来看我笑话了?”

第95章 圣旨 赐婚空白圣旨get√

  若非师姐有话相询, 谢重姒决计不想见到莲嫔。

  前世宫变,秦云杉乐此不疲看热闹,仗着秦家势强, 狠踩她这“孤苦无依”的亡国公主。

  谢重姒至今为止, 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

  “殿下,你父兄皆丧,你要苟活于世吗?”

  秦云杉笑意羞涩内向,尊敬劝慰她般,又道:“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宣家抄斩, 宣三同样遭此骂名,谁能想到有朝一日, 这种骂名, 也被安在你头上呢?你就……”

  “好生受着吧。”

  秦云杉爱极了戳人心肺, 一戳还一个准。

  顺带夹着挑拨离间,三言两语,将她和宣珏过往撕裂得面目全非。

  谢重姒当时茫然失措,升腾而起地第一个念头真的就是:

  他在用相同手法报复回来, 反噬折磨。

  他恨我。

  后来每次看到秦云杉,谢重姒都额角直跳。宣珏察觉到异样,差人问询后, 再也没让秦云杉在她面前出现过。

  后来秦氏更是被宣珏狠削, 秦云杉牵扯进谋逆旧案, 那年秋后问了斩。

  如今,隔了数年光阴的后世,前尘水月镜花反倒清晰明了,不再困顿她心, 谢重姒只是拢袖,侧身给江州司腾出位置,道:“啊不至于,本宫要凑热闹可去戏楼听曲,江渚泛舟,没必要折你身上废精力。是有人想要问你话。”

  秦云杉这才看到她身后的江州司。

  陌生清丽的女子,脸上没甚表情,古井无波的眸冷淡疏离,不含情绪地扫了她一眼,打了个手势。

  秦云杉没看懂,突然听到尖锐刺耳的问话,开门见山至极:“你这一代人,谁被做成了偶人?”

  秦云杉僵住。脸上的疯癫稍退,荒诞愕然地打量起江州司来。

  许是江州司过于面无表情,让秦云杉心慌意乱,恶毒的表情都收敛了,颤声道:“我、我不知道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州司顿了顿,刚想开口,一旁谢重姒知她不擅审问,接过话来,淡淡地道:“秦五老夫人服毒自杀了。临死前,托付本宫,取你性命。还说了些什么‘逆□□道’、‘自取灭亡’的话,说秦氏罪孽深重,以人制偶,是亵渎神明。”

  这其中显然有扰乱秦云杉心绪的字眼,她神色重新怨恨起来,恶狠狠地道:“自杀了?好啊,死的好。”

  死到临头,她再无所顾忌:“亵渎神明?家里头可做梦要取谢代之呢,神明算得了老几?还不是给凡夫俗子鞭策的走狗?”

  领路的狱司见状,连忙退出牢房,很有眼力见地向外走出许远。

  确保不会听到宫闱秘辛,惹了贵人的眼。

  谢重姒任由狱卒小心翼翼离开,笑眯眯地半跪下,和秦云杉平视,回忆起田姜临终前的忏悔。

  田姜有说,秦云杉在给她虚假捏造的希望。这么说的话……

  “你诓骗老夫人,说她子女还活着?”谢重姒一挑眉梢。

  秦云杉刚想扯谎说真的,又听谢重姒道:“真的假的?她信以为真。差点要对我下杀手。”

  闻此,秦云杉心满意足,咂摸到了点田姜临死前的凄惨,得意地笑起来:“当然是假的。虽然当年追杀时,只杀了秦墨,但秦云琪么……都断了条胳膊,哪里活得下去。”

  谢重姒瞳孔一缩。

  田姜儿女早丧,为此她和秦家仇恨敌对。

  谢重姒早料到是豪门龌龊,但她着实没想到牵扯出这一宗内幕秘辛。

  因果线索猛然串联成片,砸得谢重姒呼吸一滞,担忧地望向江州司。

  秦云琪断了条胳膊……

  而师姐同样失左臂,去长舌,成了个游走于红尘之外的怪物。

  怪物冷淡地盯着秦云杉半晌,被猝不及防的身世拉拽入红尘,她迟疑片刻,桃子继续替她说道:“断了胳膊?”

  江州司抬高左臂,冷冷问道:“像这种吗?”

  壁上火苗愈来愈旺,裸露在衣袖外一截左手,深黄如古木,细纹遍布。

  秦云杉心惊胆颤,直觉告诉她此为木质。

  她的手是假臂!

  老宅深宫里出来的人精,秦云杉反应不慢,再联系到江州司问的话,登时反应过来谢重姒是在诈她,愤怒地吼了声:“你骗我!田姜根本没信,对不对?!她是不是还活着?你骗我说她死了!!!”

  谢重姒叹了口气:“没骗你,她信了。也过世了。”

  嘴里说着不信,灵魂深处,也希望儿女平安顺遂啊。

  江州司忽然指骨一动,迅然靠近,抬起右手扼上秦云杉脖颈,愈收愈紧。

  谢重姒由着她发泄,做好给她收拾烂摊子的准备,她却停了下来,放开手,将人一扔,踏步出门。

  秦云杉咳嗽不止,暂时捡回一条命,挣扎着问道:“你为什么没死?”

  她死死盯着江州司出尘洒脱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道:“你为什没死?!这种伤,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父亲需要女儿入宫,暗中做了手脚,让本来置身事外的五房,不得已奉上“八字全阴”的女儿。

  结果田姜心软,事到临头让儿子带人逃离,被家族派出的侍卫追杀。

  侍卫只杀了田姜儿子,禀报未曾找到秦云琪,他们也没怎么在意,毕竟三岁大的孩童,失臂丧舌,无人能收留救治。

  可为什么时隔二十余年,她能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凭什么?

  凭什么她忍受家族倾轧利用,又在宫闱痛苦磋磨,这个本该死的人却能这么潇洒解脱?!

  江州司淡淡地瞥了她眼,没搭理,转身走了。

  桃子很有眼力见地出声嘲讽:“关你屁事!”

  牢房内,只余下秦云杉喘息低吼,谢重姒立在一旁,有些好笑:“你是不是想质问,凭什么?别这么看我,你所思所想,都在脸上赤|裸|裸地写尽了。”

  “是啊,凭什么呢?在你心里,就你苦痛折磨,别人快活淡然地度过一辈子?做春秋大梦呢。”谢重姒语气淡下来,“师姐是被鬼谷救的,你锦衣玉食长大时,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差点夭折。秦云杉啊,你说好不好笑,她挣脱氏族枷锁,完全彻底脱离本该的轨迹,是托你的福,也是代你受的罪。八字全阴的人,是你啊。”

  谢重姒见她仍未醒悟,讽刺地勾唇笑道:“不过说回来,就算是你走上刑台,也做不到向死而生。你父母兄长……会拼尽全力,救你下邢台吗?”

  不会。

  不仅不会,还把她推入天金阙这个火葬场。

  要她为家族寻求富贵。

  秦云杉向来以踏灭别人希望为乐,这是第一次,她也被三言两语扎得缓不过神来。

  等狱卒再次合上牢门时,才喃喃地唤了声:“五婶……”

  恐怕,田姜这是秦家里头,唯一一个对她真心好过的人了。

  天牢重地,兵军把守。

  内里阴暗潮湿,走出去又是阳光明媚。

  江州司立着发愣,听到谢重姒脚步声,没头没尾来了句:“那天我应该再轻点的。”

  谢重姒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日田姜毒发,她拎麻袋一样把人扛上肩膀。

  谢重姒哑口无言,只能安慰般抱了抱江州司,然后道:“师姐,你做得很好。不会做得比这更好了。不是你的错。”

  *

  随着宫闱里秦氏余脉也消灭殆尽,漓江诸事,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轰轰烈烈的开年,不疾不徐地结束,荷花遍池而开时,以莲花为族徽的齐家上书,交归部分家产贸易,以充国库。

  谢重姒看了眼,就知道是齐岳牵的头——

  氏族一般没这么大气,除非败家子儿。

  她明目张胆地在御书房旁听政事,毕竟父皇有事唤她,不蹭个问答询政,枉费她冒着骄阳来此。

  谢策道忙完,才想起来女儿在旁候着,忙令蒋明端来解暑甜汤,赧然道:“咳,和几个卿臣闲聊久了会,听烦了吗?”

  “没。”谢重姒摇头,“父皇唤儿臣所为何事?”

  谢策道正经起来,肃然道:“你还问朕何事?去年你拖着迟迟不定,展佩最后都被逼无奈,告辞离去,说配你补上。今年朕忙得焦头烂额,年初没工夫给你选夫婿,但不意味着落下作罢。小祖宗啊,你再挑三拣四,京城内外,好的夫家可都被相同年纪的贵女挑拣走咯,到时候有你哭的。”

  谢重姒无奈:“儿臣还以为什么重要事儿呢。”

  没想到是这个啊。

  谢策道眉头一竖:“这事无关紧要吗?!”

  谢重姒哄他般点头:“嗯嗯嗯,重要,重要,重中之重,必须拿出来写满一道折子,裱起来悬挂,每日念叨三回。”

  谢策道:“……”

  他捂胸,觉得和她语言不通,严肃起来:“重重,你再拖拉,朕看只有戚文澜才愿意娶你了。”

  条件绝佳者,早就成家立业,谁肯迟迟不许婚配,就为着等宫里金枝玉叶垂眸一顾啊?

  谢重姒险些没被一口甜汤呛到,缓了缓道:“干他何事,他不是在东境守关,三四个月都未归京了吗?”

  谢策道:“嗯。”

  思忖片刻,又道:“戚家忠心。你嫁过去,朕放心。他下月回京,我问问他意见?”

  毕竟两年前偶然提及,旁敲侧击,这小子表现地像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