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 第61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谢重姒起身拿过亭台长椅上的大氅,轻轻盖在戚文澜背上。

  再仰头一看,江州司和桃子也都睡得安详。

  那毛绒团子窝在师姐胸口,呼吸清浅,随着呼吸,它桃红色的毛发也一张一合,变大又变小。

  谢重姒:“……”

  好啊,她弹得是催眠曲么?

  她也怕师姐着凉,轻着嗓子喊道:“师姐,别冻着,回屋里睡。”

  江州司半梦半醒,眯着条眼缝,打手势:“继续弹,别停啊,我再睡会,放心我不冷。”

  谢重姒乐了,听话照办,换了种安神宁眠的曲子,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手拨弄。

  不怎么流畅,像是新手初学,磕磕绊绊,但胜在轻柔和缓。

  一边弹,一边自顾自地出着神。

  锦官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耸着肩,锐利的眼神逡鳞次栉比的屋脊和巷道,忽然轻叫了声,扑棱翅膀。

  它看到宣珏回来了。

  可惜谢重姒没听懂它的弦外音,垂首敛眸,指尖未停。

  今日是难得晴天,暖融冬阳洒在枝头树梢和江南水榭,少女肌肤皎如雪玉,清艳婉转,垂眸轻抚琴弦,极清冷的冬日庭院也被她点染盎然生机。

  恍惚可见冰融雪消,春回柳绿,草长莺飞。

  宣珏在院外听到琴音,心头微动,举止先思绪一步推门而入,就见到这一幕。

  谢重姒正在抚琴。

  他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打扰,准备转步时,看到一旁石桌上披着大氅的人影,隐约可见高束马尾。

  宣珏刚要离去的脚步猛然顿住,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方才在颜从霍营帐里,他最先看到了两颗血淋淋的,盛放于匣盒之中的人头。

  宣珏难得失态地微怔片刻,颜将军还以为他乍见血腥,不大适应,忙令人将死物拿走。

  又命人赶紧倒了杯热水给他。

  宣珏回过神后,晦涩不明地说了句:“无事,想到一件往事了。”

  他的确是想到往事,才略微恍神。

  此刻又见到谢重姒和戚文澜一起,鲜少波澜起伏的心,裂开一道缝隙般。

  疼得他指尖都微微一颤。

  宣家还未倒台前,尔玉高楼抛花,清谈赶场,也不知和文澜说了什么。

  再加上他管不住内心,画了幅她的丹青,被文澜撞破,文澜对他态度奇差无比,还踹翻过他一张桌,问:“你什么意思?”

  他彼尚未捋清心意,话不敢说满,只道:“如你所见。”

  “行,行,行!!真是好极了!!”戚文澜那时怒极了,“宣珏,你要是没什么意思最好!你也最好没什么意思——反正她做事从来也就三天热度,什么玩意喜欢紧了,都会狂热地追着爱上一段时日,我等她没兴趣!”

  宣珏默然不语。

  但又觉得他说的很对。

  她是繁华皆过眼的天之骄子,无论走到哪,行经何处,都是簇拥着浓花盛景。

  喜辣喜华喜狂骄,恣意地像是望都最灼灼的千瓣牡丹。

  她的喜欢能持续多久?

  又或者新鲜过后,也便淡去?

  甚至于尔玉死咬喜欢他,以此救下,他都怀疑是为了保他性命的托词——

  毕竟除了这样,她也再找不出其余办法了。

  宣珏恍然回到了曾经跪地不起的军机处前,他形影相吊,一无所有。

  然后有人在背后挣扎着呼唤他:“离玉!”

  “离玉?”

  待猛然回过神,宣珏才发现已经走到谢重姒面前,她有些疑惑地抬头,又唤了几声,见他反应过来,笑道:“来找戚兄的吗?他睡着啦!可能是太累了吧。”

  宣珏喉咙发紧,压下不安,瞥了眼还未醒来的戚文澜,神情自然,万千思虑和求而不得的疯狂都被埋在眼底,温声轻道:“嗯,我来找他的。”

第61章 表白 我心仪殿下,许久

  谢重姒笑着指着戚文澜道:“喏, 你叫他起来吧。听小曲听得呼呼大睡的。”

  宣珏“嗯”了声,叫醒戚文澜。

  戚文澜到底是从军多年,枕戈待旦过, 一个激灵睁开眼坐直身, 披盖在身上的大氅差点落地。

  宣珏轻轻接住,将谢重姒的大氅放到一旁长椅,然后对戚文澜道:“寒冬腊月,不怕着凉?走,带你去苏州城逛几圈。”

  “忙完办妥了啊?”戚文澜伸了个张牙舞爪的懒腰,眼中困意皆散, 像一只睡饱酣足的猎豹,分外精神地兴奋起来, “走着呗。尔玉, 你一起不?去城北喝酒。”

  “不去, 傍晚可能要下雪。”谢重姒懒洋洋地,窝在暖阳下不想动弹。

  戚文澜望天,怀疑人生:“下雪?这艳阳高照大晴天——哪个瞎眼和尚告诉你的?”

  “师姐说的。”

  戚文澜默默闭上了嘴。

  觑了眼树上闭目养神的江州司,小心翼翼地跟在宣珏身后溜了。

  而江州司, 在两人走后不久,才悠悠睁开眼,她小憩片刻, 心情倒也不错。

  忽然足尖轻点, 悄无声息地跳树落地, 在谢重姒对面廊檐下的长椅落座。

  她打着手势无声询问:“有什么想法吗?”

  谢重姒习惯了江州司直来直去的性子,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茫然地问道:“……想法?你是指母后遇刺之事, 还是楚家勾结匪贼之事?还是回京后招待谷主和大师兄之事?”

  江州司:“有喜欢的人吗?”

  谢重姒懂了,半晌无言,无奈地笑了笑:“怎么,师姐想当月老牵红线呀?”

  江州司:“他挺喜欢你的。”

  谢重姒倒也不避讳这个话题,手指随意挑动某根琴弦,道:“戚文澜?他对手下兵将、熟识兄弟,都这脾性,赤子心肠,逢人爽朗诚挚罢了。”

  “宣珏。”江州司瞳孔泛着冬阳的暖金,仿佛洞穿红尘寒暑,“我在说他。”

  “铮铮——”

  弦音乍停。

  江州司重复:“他是挺喜欢你的。”

  谢重姒本可以糊弄着说句“师姐说笑”。

  但她沉默良久,敛眸垂目,信手拨出一曲《凤求凰》,等曲散后才道:“可是师姐,我不能喜欢他啊。”

  不是“不会”,是“不能”。

  江州司见状,也不再多言。

  她历来做那潇洒看戏身外人,不叹那伤春悲秋无用事。

  本就是看小师妹面上,多嘴几句罢了。

  谢重姒说完,又低头抚琴,弹起方才她推脱不会的《钗头凤》来。

  这是十年前,望都最风行的闺阁怀春之曲。怪不得戚贵妃那种不善音律的女子,也会弹奏。

  甚至于江州司也在闯荡江湖时,听人哼唱演奏过。

  她甚至能背出几句词来——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注】

  一曲奏完,谢重姒拎起江州司的酒壶,灌了一口酒。

  “好酒。”

  “好淡。”戚文澜皱眉。

  他素来喝烈酒,比如境外御寒用的寒潭香,烧刀子般滚入喉中,五脏六腑都烧灼火热。

  所以他猛灌了几口果酒桃花醉后,发现味道颇淡,也不上头,就直接叫来店家:“你这哪里算酒,把我这边的细嘴酒壶撤了,上坛子。”

  温酒壶下层还注着热水,将内胆中的果酒温热。

  店家叫苦,心说大冬天就着酒坛子灌酒,您也不怕喝出一身毛病来。

  可他又不敢直说,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热这一大坛子酒。

  宣珏止住戚文澜:“桃花醉后劲大,小心三天两夜长醉不起,耽误回京时辰。”

  戚文澜狐疑地又抿了口果酒:“当真?”

  淡得和水似的!

  不愧是宣珏喜欢喝的。

  宣珏没必要骗他,点了点头。

  戚文澜便摆手作罢。

  半下午,斜阳款步蹁跹入室,精致清雅的木楼内,静谧安宁。

  外面池塘偶有鱼群游过,激起涟漪。

  戚文澜忽然道:“话说回来,你们这一路上,走得还挺惊险的。谢……殿下的病犯过没有?”

  宣珏实话实说:“嗯。在长阳山庄养了段时日。幸好那位江师姐在,施针救治,现已无大碍。”

  “她就使劲折腾吧。”戚文澜松了口气,又颇有点幸灾乐祸,“陛下可气了,等她回去有好果子吃。我可听说陛下都想给她寻门亲事,早点赐住公主府,安分下来,别再满大齐晃悠乱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