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姒(双重生) 第78章

作者:雕弦暮偶 标签: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宣珏刚应付完几个氏族官员,碰上修沐,难得空闲,便上了寒山寺。

  寒山寺坐落京郊,最是清幽,不受凡俗干扰,超脱六合之外。

  仲夏炎热,蝉鸣不休,偶有香客来往,求神拜佛。

  他已经有近两年,未曾踏足了。

  错开供香的信徒,来到后山偏殿。

  果不其然,老住持又在忙里偷闲,蒲扇遮面,翘着二郎腿,在后殿佛像后,呼呼大睡。

  宣珏还是没有打扰他,从香案上拿起三炷香,点燃上香。

  许是破烂偏殿的劣等香味道刺鼻,住持睡梦里打了个喷嚏,五迷三道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啊?离玉来了啊。下棋还是算卦呀?”

  “之前的那局棋吧。”宣珏已在一旁落了座,从破旧的棋盒里拎出石子,摆上旧棋。

  两年前,戚文澜因秦家一事,匆忙寻他。他便说这盘棋暂封,改日续。

  这一改,等到了两年之后。

  住持呵欠连天地走到棋局前,俯身一看,道:“此处摆错了,当时老朽不是悔棋了么,按照悔棋之处的摆。”

  宣珏:“……”

  第一次见人悔棋如此理直气壮,他好脾气地笑了笑道:“之前不也说过,您走得那步新棋,未必如前么?”

  住持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次下白子的是你。给你留点机会,不好?”

  宣珏指尖一顿,抬眸,和住持浑浊而悠远的目光对上。

  “好,多谢。”

  他捻起已落的定局,复又落子,道:“大师您说,人死,能复生吗?”

  “世间千奇百怪的事儿多了去,谁知道。”住持喝了口苦茶,“怎么,民间话本看多了啊?”

  宣珏微不可查摇了摇头:“不是。突发奇想一问。”

  “无稽之谈,也未必空穴来风。”住持笑呵呵的,“说不准,说不准咯。”

  宣珏不紧不慢地布置棋路,心里却在想:不对劲。

  他本以为再回曾经,已是荒谬,甚至会怀疑,那只是让人肝胆俱裂的梦。

  可蛛丝马迹,前因后果,连带见着她时的心动难明,都不是假的。

  一人已是荒谬,两人呢?

  他试探过三四次,毫无破绽,便也只能吃下踽踽独行的苦痛。

  但最近,却愈发难以捉摸了起来。

  托老住持耍赖的福,这局赢得勉强,但好歹赢了。

  宣珏正准备告辞离去,住持却忽然叫住他:“离玉。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这孩子,太独。”

  不是谁都能因着一盘棋,把自己闷上一天,不吃不喝的。

  “路有很多,太倔太狠太执拗,都会越走越窄,越走越薄的。”住持走到佛堂前,隐没在阴暗里。

  上方,漫天神佛垂眸慈蔼,随着他的回音一道,也仿佛开了口:“有时候,甚至悔过重来,也是一条道。落子无悔,但不是不能悔。无悔之心,悔过之意,能并存。”

  住持指了指前殿:“嗅到你身上有药味,凝神清心的方子吧?梦魇作祟,也可去求个平安符,喏,去拜拜菩萨吧。”

  世人都说他温润翩翩,世家典范。

  就连家人,最多也只说他两句心思太重,这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道出他的“独”和“执拗”。

  宣珏只能行了个礼,谢过好意,求了张符篆。

  他心知肚明,不痛不痒的希冀罢了,晚间想了想,却还是将描绘精致的符篆挂在床角。

  又去迎接日复一日的噩梦了。

  梦里,雪停,日稍霁。

  冬宴热闹,宫人来往。

  朝中大臣皆在,宣珏想了想——是宫中年宴。

  戚文澜回京述职,在太极殿大闹一场。

  如今在宫宴上,又面色不善地瞥过他。

  那目光一扫而过,最终落在席中的谢重姒身上。

  裹着艳红宫裙的女子正在独酌,遥遥举杯,戚文澜一怔,恨铁不成钢地闷了杯酒,再懒得看她。

  谢重姒却只是笑,等戚文澜走近,也笑得粲然。

  宣珏没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戚文澜撑臂在案,附身前倾,怒气不轻地和谢重姒对视——

  宣珏垂眸,将手上白玉杯搁远,以防控制不住捏碎杯盏。

  等戚文澜走了,他才缓缓过去,问:“不走么?”

  谢重姒笑了声,摇头,没再说话,杯盘狼藉,昭示她喝了不少果酒,神色依旧清明,态度却暧昧不清,任由他牵起手,愣怔地望向远处,徐徐升起的孔明灯。

  宣珏没敢再留——过会儿,她就又得胡言乱语。他受不住。

  便开口:“送尔玉回宫。”

  吩咐完后,一人去了太极殿。

  晚间,宣珏在太极殿批阅奏章,战报上呈,氏族起兵得到压制,全盘剿灭只是时日问题。

  他并指按在眉间,正思忖,忽然,白棠慌忙走进,压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宣珏神色一变,指骨用力,竟是将朱笔折断。

  冷声道:“人呢?!”

  白棠小心翼翼:“……拦、拦在天金阙璇玑门处,还在围困,羽林卫都调了过去。”

  宣珏:“我问戚文澜!”

  “未见戚将军。”白棠低了声,“这些夜袭之人,都不一定是他安排的,陛下您……”

  他话没说完,被宣珏的怒意震得瞳孔一缩。

  脸色铁沉的帝王,将身侧悬挂的长弓和金灿箭篓拿起,甩袖出了太极殿,没入夜色之中。

  玉锦宫因着有温泉地脉,在靠近峰峦的东侧,白雪未化,皑皑如昼,在宫灯下泛着暖煦的淡黄。

  昌平山余脉蜿蜒,临近天金阙处,只剩了半高不矮的土丘。

  顾忌龙脉之说,当年建宫时,未能铲除,只在高丘修建高塔、栽种古树、点缀花苑。

  怕盖过宫闱,那古塔也只有两层,浓浓夜色下,隐约可见有人穿梭其间,准备飞跃而下,跳入宫中。

  宣珏不假思索地搭弓上箭,一箭射落一人,对带人急来的白棠命令道:“去拿人,小心点,有近二十个。戚文澜十有八九在其中,切莫近身,近战你们都不如他,直接放冷箭围困,耗他气力。”

  白棠身后是近千人的羽林卫,轻而易举,捉住雪夜来犯的人。

  宣珏闭眼,像是平复情绪,隔了很久,才面无表情地拉开长弓。

  镀了金的箭尖,笔直而冷漠地指向其中首领,他像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戚文澜,你就这么想找死吗?!”

  四五把长剑切住戚文澜脖颈,稍一扭头,都有利刃划过肌肤。

  他无所谓地盘腿坐在雪地上,还有闲心笑得出来,笑得近乎肆无忌惮:“你要用她的弓箭杀我?行,来啊,求之不得。反正身后事儿都安顿好了,正好让她对你彻底死心。赚了。”

  宣珏眼底怒火更甚,语气反而温和下来,收弓,走至戚文澜面前,轻轻而道:“文澜,别挑战我底线,好么?我不杀你,但我有千万种法子,能让你生不如死。”

  他未带冕旒,只是常服,是年少时惯来喜穿的素净长袍,袍角竹纹暗影。

  戚文澜却是“嗤”了声,开始刺人:“哈,真是好手段好手腕,了不得。宣离玉啊,你觉得,她还会喜欢现在的你吗?”

  宣珏呼吸一顿。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戚文澜太清楚怎么扎他的心,仰头挑衅地看她,道:“你当她当初为何,追逐你而行?因为你够干净啊。生在皇家,烂泥潭子看久了,最喜欢的就是那种纯粹透彻,不染鲜血,不沾阴私,干净剔透。现在你……”

  戚文澜语气古怪地刺道:“还有这些吗?”

  宣珏无话可说。

  他手染鲜血是事实,性情在日复一日的离心和困顿中,偶尔暴戾难安,也是事实。

  不用尔玉厌恶,他甚至都不喜这样的自己。

  忽然,只听见戚文澜又道:“对了,你只知道皇宫有密道,却不清楚这密道,远不止你找出来的四五处吧?玉锦宫温泉池下,也有天金阙刚建成时的甬道。能直接通向……”

  戚文澜低下头,垂眼道:“望都之外。”

第73章 情劫 赐他爱憎疏狂,予他百世情劫……

  宣珏一震, 将弓箭扔给白棠,无暇顾及戚文澜了,转身快步朝玉锦宫而去。

  留下戚文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自嘲般道:“何必呢?”

  只有白棠, 察觉出了点不对劲:“……戚将军,当真有密道?”

  “没有啊。”性命堪忧,戚文澜却仍旧吊儿郎当,“驴他的,谁知道他蠢到信了——论天金阙地形,谢重姒比我还熟识百倍。真有密道, 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更何况……”

  他看着远处山峦和雪色,不想再说了。

  更何况, 今儿宴席之上, 她也说了, 不想离开,不想和他一道变成筛子。

  戚文澜懒得再动弹。

  脖子上架着剑,手还是能动的。

  只要他想,能拿出胸口里藏的穿云箭, 射入夜空,驻守在附近的旧兵,即将趁夜攻入天金阙。

  两次调虎离山, 羽林卫都在附近和璇玑门。

  西边的金武门空空如也, 能势如破竹。

  可是他没了心思, 抬手盖脸,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边,宣珏步入玉锦宫,行至殿门前, 侧耳听到戚文澜放声大笑,正准备推门的指尖一顿。

  眉眼闪过一丝冷凝,对随从喝道:“西、北两处,速派兵去严防死守,搜戚文澜身上有无要物,押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