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年翡
素来清冷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在浑身发颤地说着浓情至深的话语, 卑微的, 近乎哀求的声音, 现在想起来还回荡在耳边。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觉得无比可笑。
沈青青从不怀疑孟西洲对她动过真心, 可所有的深情皆在她饮下那杯毒酒后。
他的克制与决绝,所有的一切, 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舞。
他的喜欢、宠爱, 他的寡情、舍弃。
全部都是高高在上的孟西洲一人的情绪与决定。
而她呢?只能被困在他给她画的那个牢笼里。
藏匿在寒潭之下,深夜之中。
唯有乖顺的, 规矩的,小心翼翼的, 不逾越半步, 才能换来他一丝虚情假意的宠爱与陪伴。
是她自己骗了自己,以为自己卑微到尘埃之中,换来同他相处的机会, 才可能唤起他的记忆。
殊不知,他的心动,才是噩梦的开始。
他的喜欢既浅薄又寡情。
她已经领教过了。
记忆的画面在沈青青眼底渐渐淡去,所有的爱恨情仇,沉浸于心底的深池之中,早已是一片死水。
她是贺兰卿。
沈青青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着,她害怕自己在孟西洲面前会忘记当下的身份,露出破绽。
她迅速收敛起思绪和视线,扭身走开没两步,叠叠叫喊入耳。
“之前都是我的错,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好好谈一下?”
孟西洲双目赤红,拧着眉头,心口起伏了下。
在场的内官侍女无不听出这位南璃太子话音发颤,像是在哀求他们的小殿下。
可又纳闷儿,这南璃太子在凤阳宫前,唱的又是哪出戏?
沈青青眉眼寒霜,扭向岳枫道:“好吵,你让他再乱叫就走远些再叫,不要扰到本宫午休。”
“是,卑职听命。”
岳枫带侍卫挡在孟西洲面前。
斑驳树影下,女孩渐行渐远。
不知道孟西洲从哪儿冒出一股蛮力,猛地冲开团团包围上来的侍卫,这一下,惊得跟在后面的侍女低声尖叫。
她紧紧掐着藏在袖笼里的指尖,白若雪。
到底孟西洲身上的伤才好了三分,人群挤压带来的剧痛,让他失了力气抵抗,很快他完全被压制住。
李炎出手,也被侍卫拦住。
岳枫知晓小殿下这是不高兴了。
他素来秉承着“让小殿下不痛快的人,他也要让对方不痛快”的道理,不想就这样放过南璃太子。
想这他擅闯后宫也就算了,还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些暧昧的话语,委实有损殿下清誉。
岳枫令一众侍卫将他拖走,丝毫不留情面。
倏然,挂在月匈前的胳膊突然被人猛地掰开,断骨之痛让孟西洲浑身一滞,生生被架了起来。
孟西洲忍着痛意,强烈抵抗,对着远去的倩影,放声道:“沈青青!沈知意!我知道是你……我只想谈谈!”
“不得放肆!我们南璃太子身上还有伤!快放开他!”李炎大吼着,一怒之下,冲开数名侍卫,但很快敌不寡众,他也被控制住了。
另一头,赤月想着小殿下本就因五皇子的丧事在难过,不想刚回凤阳宫,又冒出这么个人,委实心烦。
她正要催促侍卫将这两人赶走,身前的小殿下突然停住步脚,面带笑意的问:“这位是南璃太子?”
得到肯定答案,她对身侧女官吩咐道:“既是如此,不能失了礼数,丢了金元的面子。行了,先松开吧。”
岳枫听罢,一脸不悦地命人松开对方,退回至小殿下身旁。
李炎见主子固定胳膊的夹板被挤落在地,心头一紧,赶忙捡起,又扶着他那条垂在身侧的胳膊,低声道:“殿下,咱们还是先赶紧回去医治您的胳膊吧,霍大夫说过,您这伤再反复可就要废了……”
孟西洲僵在原地仿佛没听见,似是入了魔,漆黑的眸中只有那抹清瘦的倩影。
他甚至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一瞬,她会和梦中重合,再次消失不见。
青青一定还是记得他的,不然李炎说他身上有伤时,她又怎么会突然停下脚步,让侍卫放了他。
她只是在生他的气。
他的妻子素来最温柔乖顺。
只要两个人把话说清楚,心结便会打开。
孟西洲垂眉低眼,给自己打气,压制住心底涌出的恐惧。
即便在战场上,孤身面临千军万马,他也不曾这样过。
“青青,三溪村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他唇瓣不自知的颤着,步脚都有些虚晃。
话语的苍白无力,他没底气。
随后,他看到女孩清澈透亮的眸中只有平静与冷淡。
是那种陌生人的感觉。
孟西洲顿时慌了。
怎么会这样?
青青……为什么会无动于衷,为什么会对他这般冷漠。
她不是青青?
她一定是青青。
和亲时带来的证礼,那条白玉环的锦绣衣带,的确是她的。
贺兰卿就是沈知意。
一个事实摆在眼前。
她不认他,要么忘了他,要么就是不想理他。
不论哪一个事实,他都接受不了。
孟西洲阖上眼,压制住心口的痛意,低喘着气。
他想,至少让他把事情解释清楚……
夏日刺眼的光环绕在身着素衣的少女周围,圣洁的不染一丝尘埃,她仿佛是仙界落入凡间的仙子,眸色并未被周围的天气所感染,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沈青青淡淡的扫了眼身前狼狈不堪的男人,即便是见到他满身伤痕奄奄一息时,也没有此时万分之一的狼狈。
她朱唇微启,“赤月,去大声告诉这位南璃太子,我是谁。”
话语极致冷淡,没有一丝温度。
跟在一旁的赤月双眸瞪圆,看向小殿下。
即便前段时日,被靳家要挟围堵,小殿下也从不曾这样,摆出公主的威仪。
她隐隐察觉,冷漠的背后,是愤怒。
可她又不懂,小殿下为何会这样,南璃太子又为何会这样。
赤月走上前,没有小殿下那般气势气势,却也冷言道:“这位是我们金元国的九殿下,南璃太子殿下怕是认错人了,我们殿下叫贺兰卿,不叫沈青青,但是卿卿二字,以殿下您的身份与关系,唤九殿下这个,是极不妥当的。”
沈青青对岳枫道:“今日之事,务必让卫尉调查清楚,是何人为南璃太子引路,又是何人值守不力,让其进了后宫,严惩不贷。”
“是,属下领命。”一滴汗从岳枫额间淌落,他拱手领命,随即看了眼怔愣在原地的南璃太子。
金元国人无人不知,如今南璃太子曾是战无不胜的镇西北将军,同是习武之人,岳枫本对他带着几分敬仰。
可此刻,那份好感荡然无存。
“太子殿下,这里请。”
孟西洲攥了攥左拳,并未动。
“殿下,咱们还是走吧。”李炎低声劝道,比起这位金元小殿下是沈娘子带来的冲击,他现在更担心他胳膊。
“我不走。”孟西洲将脸掩盖在阴影中,发丝垂在额间,看不清神色。
“殿下……”
“让我同九殿下谈谈,就一小会儿。”
岳枫眉头紧蹙,厉声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为难我等,也是在为难您自己。今日您擅闯金元后宫,已犯大忌,殿下若执意如此,就莫怪我等秉公办事。”
“您还是请离开吧。”
孟西洲动了动唇,“我说了,不走。”
“爷!”李炎情急之下,叫出私下的称谓,他搞不懂,不论九殿下是不是沈娘子,当下都不是谈话的最好时机。
素来聪慧稳重的爷,怎么突然拧巴上了?
“沈知意,我在这里等你。”
岳枫听他疯魔似对小殿下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怒火横生。
正要命人将其架走了事,赤月走来道:“岳大人,小殿下说南璃太子既然这么喜欢这处风景,就允他在这处站着。”
“殿下还说,说岳大人亲自陪着,若让太子殿下擅闯到别处,万一惊扰到其他人,那就是咱们凤阳宫的不是。”
岳枫听了擦了把汗,颔首称是。
“殿下还说,莫要再为难南璃太子,毕竟他现在病的神志不清。”
女官轻飘飘的一句,跟当众给了这位南璃太子一巴掌没什么两样。
孟西洲立在那,仿佛跟没听到似的,并不受影响,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在众人的拥簇下,莲步慢移,直至朱门紧闭,彻底消失在眼前。
“主子,您这是何苦?我瞧着,这位九殿下不像世子妃,您这是想世子妃了,所以才如此……”他说着违心的话,手心不自觉地冒汗。
李炎要撒谎,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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