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宴
泡完温泉,谢小盈从头到脚都抹了香膏。古代的护肤品虽有限,但味道做得却都不错,更重要的是,涂身体乳有人帮忙,不要更爽!
以前谢小盈工作忙,出来旅行多是选择度假式酒店,只为找个风景好、服务佳的地方躺平玩手机,理直气壮地忽略工作微信。对于山水景点,反倒没有多少兴致。
如今境遇就大不相同了,也许是被后宫圈得太久,谢小盈猛然离开那个习惯的环境,便是站在林子里赏花,都能觉出几分诗情画意,从前觉得看风景无聊,如今却很能从中品味出截然不同的心境。
谢小盈还特地去看了那个窃阳潭与瀑布,因瀑布要离开别苑,须得走出去一段距离,赵良翰特地让人安排了肩舆来,还传了四个千牛卫与十余个内宦相随。
这等排场是谢小盈从前在宫内都没有的,她本还为着这些麻烦都有些懒怠去了,但等她真到了瀑布边,谢小盈却庆幸自己还好没有错过!
看惯了古代最多三四层高的建筑,眼下自山峰跃落的水帘当真有种穿天透地之感。水声垂落响如奔雷,仿若凿破山根。
飞瀑涛涛,令谢小盈霎时间情绪翻涌,她冲到岸边,忍不住“啊啊啊——”的大喊出声。
饶是如此,女子的声音仍然被千丈坠跃的水声完全掩盖。她得以畅然呼喊,无所顾忌!
银花四溅,日光锐映。潭水碧蓝透彻,还有野鸭在水面上惬意的浮游。
谢小盈几乎被潭光中的日影晃得睁不开眼,难怪此潭叫窃阳,只是望着潭水,都犹如直面正午的太阳,光辉刺目,灼得谢小盈眼眶发酸,忽然间感到脸颊有些湿热。
抬手一抹,谢小盈恍然惊觉,她竟落了泪下来。
“……莲月。”谢小盈开口,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
莲月吓了一跳,几步上前,有些紧张地问:“娘子,怎么了?”
“我没带帕子。”谢小盈用手背蹭了两下,可脸上湿了一大片,她应该是哭了有一会。
莲月匆忙地摸出自己的手绢递上去,谢小盈先按了按眼角,避开视线,不敢再直盯着水看,侧过身子才慢慢擦脸。
谢小盈一直觉得自己在宫里过得很好,哪怕偶尔会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小插曲,但比起她从前上班日复一日的高压,与客户老板间斡旋的愤懑,在拥挤城市里的孤独,好像穿越以后的生活并没有多难熬。
唯有站在这山高水阔的林野之中,那一瞬间,流水的自由与蓬勃,还是触动了她。
工作的时候再累再苦,她都是一往无前地奔赴自己的渴望。
自从穿越以后,谢小盈却是放弃去思考追求,选择了随遇而安。
可能是因为她之前真的太疲惫,又可能是太清楚,这是一个容不得人去渴求什么的时代。
所以她把手里所有的筹码都推向了太平,但求一世安宁。
然而滚滚红尘,俗世之间,谁会没有更大的野望呢?
谢小盈只是不知道身处其间,她能去要什么罢了。
“娘子……”莲月看谢小盈还是怔怔的,眼泪虽止了,眼眶却仍是红的。她有些忧虑地扶住谢小盈的手臂,因猜不到主人的情绪而变得十分忐忑。
谢小盈朝莲月笑了笑,“没事,盯着水看,晃眼了而已,这里真漂亮。”
莲月隐约间想起谢小盈初入宫闱时的那句话,山水无情,才是最值得的。
娘子似乎是真的爱山水……她那样想避宠,是否不全是为了自保,而是不甘被后宫困囿呢?
谢小盈没能在她心爱的瀑布旁逗留太久,毕竟是宫嫔,赵良翰由得她四处转悠了一会,便凑上前来规劝谢小盈回离宫去,因怕她舍不得美景不肯走,赵良翰还说:“美人若喜欢这儿的景,咱们明日、后日,都能来,这肩舆是陛下专为您备的,要想出来,咱们再传就是了。只是离宫外毕竟荒乱,若美人出了岔子,那小奴的命可就不保喽!”
不过谢小盈并没有赵良翰想得那么执着,她很痛快地就上了肩舆,回到了养珍别苑之中。
她很清楚,瀑布是带不走的。
正因带不走,所以它自由。
之后几日,谢小盈没再提过要出去,只在养珍别苑内闲逛。因宗朔提前吩咐过,说她谢小盈才是这养珍别苑的主人。因此不论她在这别苑之中想推开哪一道门,从来没有人阻拦过。别苑内回廊曲折,殿宇相连,宛若迷宫一般有趣。
山间本就清凉,走在廊下,更是不得日晒,舒服得紧。谢小盈四处溜达,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座离宫确实是从前朝重新修缮起来的,谢小盈发现好几座偏闲的阁宇都未完全利用起来,仔细看总能找到一些破败的马脚。然而,正是这一重藏了风霜的破裂,愈加让人感到历史的底蕴,对这里的一砖一木,都慢慢心生敬重。
别苑内还有一藏书阁,谢小盈也推进去看了一圈,其中不少书都落了灰,有史家论传,还有文人笔记。有个长史负责看守书阁,因知道谢小盈身份,不敢阻拦,谢小盈在其中信手翻阅,不知不觉,还真拿起一本看入了神。
她连午膳都让人在这边摆了,因书阁外有个廊亭,谢小盈斜靠在亭内,一手翻书,一手夹菜,吃得漫不经心,看得却津津有味。
正这时,消失多日的宗朔并三五人从另一道回廊里迎面走来。
他大抵没想到谢小盈在这里,人快走到近前,脚步生生顿住。
离宫内除了谢小盈,并无其他宫眷,因此皇帝并没人摆清道的规矩。宗朔大多时候见人都在山顶大殿内,今日因想送一送人,才亲自走下来。常路奉命引道,原本还是特地绕开了韶音楼的方向,没料想还是和谢小盈撞上了。
常路嘴里有点发苦,偏脸上不敢表现,压低声在宗朔身侧请示:“奴先去让珍美人避一避……?”
然而宗朔已是看谢小盈看得发了怔。
这是他第一次见谢小盈持书的样子,女孩儿穿了件浅碧轻绉大袖衫,里面是月白齐胸的绸裙,虽有玲珑身段,却被这外衫又朦胧的覆盖起来。谢小盈一贯不爱梳高髻,许是别苑内人少,她这回连绾发都没有,只编了鬓侧几簇头发,然后与长发混乱地束在了一起。
平日看来或许草莽,但在这古朴的馆阁间,很有种前魏的风雅。
她看书看得入迷,筷子夹了菜,放到碗边又忘了。因周遭无人侍膳,自然没人提醒她。
宗朔往日印象里的谢小盈都是更鲜活、更宜动的,今日一见,女孩却透出七分娴静怡然,当真成了这养珍别苑的一颗熠然珍宝。
“别去扰她。”宗朔极轻地开口。
他好半天才将目光从谢小盈身上彻底挪开,身后跟着的男子,原是外廷大臣,知道遇上了内宫女眷,因此他早已避讳地半背过了身。
宗朔指了另一条方向截然相反的廊子,对常路道:“你代朕送朱爱卿离开吧。”
很显然,色令智昏,宗朔已改了要送近臣离开的恩典。
他看着常路把人带走,自己终于抬步,无声无息地朝谢小盈走去。
再谢小盈第三次伸出筷子、夹了菜、然后又忘了吃的轮回中,宗朔伸手,将谢小盈掌中书卷抽了出去。
第59章 数你嘴硬 “朕听赵良翰说……你哭过了……
谢小盈抬头发现身前人是皇帝, 整个都有些愣住了。她这一愣,眼神里就露出几分呆意,又变回了宗朔以往印象中的谢小盈。
宗朔单手撑在她身侧的栏杆上, 另一手拿着谢小盈看到一半的书, 神色十分复杂,“……怎么?几日不见, 不认得朕了?”
“陛……陛下。”谢小盈咽了下口水,确实,她看宗朔还真感到了几分面生。好半晌,谢小盈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干坐着, 赶忙起身,朝宗朔补了个礼,“拜见陛下。”
宗朔无奈,“坐吧, 看的什么书?朕还是第一次见你看书看得这么入神。”
他拿起书随便翻了几页, 谢小盈从旁回答:“是一本文人游记,讲得生动, 妾看进去了。”
宗朔匆匆扫了几行,没觉出什么超乎境界的地方, 于是他把书合上,随手丢在了一侧,“合该是你爱看的, 一本真正的闲书。你要喜欢这种, 朕在宫里有几本比这个写得好的,回头让常路拿给你。”
“好啊,多谢陛下。”谢小盈嘴上一边应,一边伸手把皇帝扔到桌边的书给捡了回来。她低眉, 有些珍视地抚平书页,很小心地放到了离膳桌有些远的地方,像是生怕被溅污了。
这个小小的动作一下让宗朔刚刚的眼中人又回来了。
像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谢小盈,有另一种不得被窥见的温柔。
宗朔挨着谢小盈坐下,忍不住去触碰谢小盈的手背,低着声唤了一句“盈盈”。这是宗朔第一回 这样叫谢小盈,全然是发自肺腑的冲动,只想很亲昵地称呼她,“朕这几日有些事忙,冷落你了,你在这儿玩得可好?”
谢小盈笑眯眯的,“都好呢,去泡了汤泉,看了瀑布,那个窃阳潭虽然还没有咱们宫里垂绦湖大,但潭水可真清亮啊!此地书阁也很有趣,妾上到了三楼,那木板走起来嘎吱嘎吱地响,妾都怕给压塌了,赶紧又下来了。”
宗朔听她描述得充实,心里却有点觉得不对劲。但他没表露,只跟着笑,“你玩得好朕就放心了,实在是朝里有事脱不开身,本该陪你好好转一转的。怎么样?喜欢这里?”
“嗯,喜欢。”谢小盈迎着宗朔的目光,“陛下,以后咱们还能来吗?若陛下没时间陪着妾,妾自己还能来吗?”
宗朔被问得有点迟疑,便说:“来自然是可以来的,这一处专就是为你修的,名字都改了,只来一次岂不可惜?今年修得有些晚了,等明年,朕五月便可以带你过来,免得你在宫里热得受不住,乱穿衣!”
谢小盈从皇帝的回避中窥到了答案,但她并没表现不悦,反倒早有预料。
她转移开话题,问道:“陛下怎知妾在此处?您可用膳了?”
“朕用过了,原本是随便走走,没成想你在这里,还是有缘啊。”宗朔笑着伸手,捋了一下谢小盈耳边飘散开的碎发,“怎么今日做这幅打扮?亏得离宫来得人不多,倘若撞上了,你如何自处?”
谢小盈低头看了眼自己,皇帝的意思应该不是她穿得不够保守吧?自己该遮着的地方可都遮着呢,这回连手臂都没露。难道是头发?谢小盈也抬手压了一下自己鬓边,嘿嘿讪笑两声,“没想到会遇见陛下呢,所以偷懒了,这样散着头发舒服,等一会妾就去重新弄,请陛下勿怪。”
宗朔握住了谢小盈抬起的手,牵到嘴边,很心动地印下一吻,“不怪,朕怎么忍心怪你?你这样很好。若你觉得舒服,以后在别苑里,尽可这般。”
“真的?”
“真的。”宗朔望着谢小盈含水般的眼瞳,实在按捺不住,双手钳住了谢小盈的腕子,然后倾身上前,吻到了谢小盈的唇峰上。
谢小盈几日没和皇帝亲热,一时瞪大了眼,等宗朔试图用舌尖敲开她唇峰的时候,谢小盈才陡然回神,猛地一偏头,躲开了皇帝试图更深一步的吻。
她下意识地把脸压到了宗朔的肩膀上,每当她不想被皇帝看到神色的时候,谢小盈总会这么做。
宗朔有些不满意,还想拉开谢小盈几分,谢小盈却死死攀着他,推拒道:“陛下……妾刚吃了东西,还没漱口呢。”
噢,害羞了。
宗朔释怀,闷笑两声,伸手拍了拍谢小盈肩膀,安慰着,“没事,那就不亲了,你继续吃饭,朕正好无事,陪你坐一会。”
谢小盈这才从宗朔怀里起来,她刚光顾着看书,确实没吃几口东西。既然皇帝在,书没法继续看了,谢小盈便认真吃饱饭,随后喊赵思明来撤了席。
“陛下,您一会儿还回上头吗?”
宗朔犹豫片刻,点头道:“朕还有事没料理完。”
谢小盈暗中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排斥皇帝,毕竟两人亲密过那么多次,谢小盈早就没有心结了。她只是还沉浸在书中自由的世界里,看着古人行走尘俗,对一草一木都有所注解、有所体悟的人生,她向往得不行,并不想被宗朔提醒自己身陷囹圄。
于是她做乖巧状开口:“那陛下不如先去忙您的,妾还想在这儿看一会书。”
宗朔挑眉,“哦?你这是对朕下逐客令了?”
“岂敢呢。”谢小盈笑吟吟的,“陛下这几日忙得不见影,定是有要事,妾不好打扰陛下的。在陛下这儿,向来是国事第一。反正妾就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陛下忙完了再来,妾总是在原地的嘛。”
这话从谢小盈口中说出,已无异于甜言蜜语。
宗朔听得喉头发紧,手指下意识蜷在一起去抵抗这一刻被女子的诱惑之感,好半晌才松开,“那好,朕先去……今晚,朕回韶音楼看你。”
谢小盈听着皇帝嗓子忽然有点发哑,一面起身把人往外送,一面又尽义务地提醒,“山间凉,陛下保重圣体,别吹了风。”
宗朔愈加陶陶然,有些舍不得挪动脚步。
只他留在上面未料理完的事实在重大,好半晌天人交战,宗朔才迈开步伐,一路往上走了。
皇帝身影远去,谢小盈松口气,翻开了书,继续畅然读了下去。
等她将整本看完,天色已是半边昏黑。
赵良翰亲自提着一盏宫灯过来,迎上了谢小盈,“回禀珍美人,陛下已在韶音楼等您了,陛下恐您识不得回去的路,特命奴来接应。”
看完了书,谢小盈仿佛跟着作者在花花世界里神游了一日,此刻她心情甚好,也不介意要重新面对皇帝了。
回到韶音楼,果如赵良翰所说,皇帝穿着一身缺骻袍,正百无聊赖地斜倚在明间软榻上等着。
谢小盈几步上前施礼,拜见的话还没说完,宗朔就已经伸手,把人抓进了怀里。他这样一动静,殿内原本想上来侍候的人扭头就退了出去。宗朔双臂揽住谢小盈,声音极沉地问:“朕听赵良翰说……你哭过了?”
“啊?什么时候?”谢小盈已忘了自己在瀑布边的事,矢口否认道,“没有的事。”
宗朔低笑了一声,伸出手,拇指与食指一上一下地捏住了谢小盈的嘴,“再和朕嘴硬,朕下回就把你的嘴缝起来,看你还敢不敢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