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二师姐 第103章

作者:言言夫卡 标签: 仙侠修真 强强 穿越重生

  依然是雪后的廖镜城。

  天色微暗,却也尤可见人,暗青色布满天际,没有一丝云。

  方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去了哪里,医馆门口,门可罗雀。

  原本就并不多么崭新的屋檐与廊柱看上去好似比平时更旧了许多,好似他们不过在那医馆中过了须臾,再出来,已是经年。

  谢君知没有再去管身后的医馆,仿佛非常笃定谢卧岚不会追出来一般,就这样牵着虞兮枝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秘境,是秘境,却也是真实。”他的声音很淡,淡到好似近乎缥缈:“你们所进入的门,是撕扯开的历史投影。”

  虞兮枝愣了愣:“什么意思?”

  “每一甲子,便有一场与妖域的大战。”谢君知抬头看了看天空,似是喟叹:“而你们进入的,便是每一次大战开始前的时空。”

  “又或者说,每次最先爆发大战的起始点。”

  ……

  “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到这里?!”老头残魂低声喃喃,他随着程洛岑的目光环顾四周,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只是秘境……”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老头?”程洛岑不免有点担心地唤了一声。

  从跃入秘境之门,再睁开眼后,他便站在了一座城门面前。

  城门上没有字,厚重大门更是紧闭,抬头去看,城门之上,有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矢层层叠叠递出,有人哭喊着砸着厚重大门,尖叫着让官兵开门,让自己进去,然而却并无任何回应。

  回应他们的,只有沉默与冰冷的箭矢。

  日头正盛,天色却倏然黯淡了下来。

  程洛岑若有所感,将手放在了将阑剑上。

  许是他的这个动作提醒了老头残魂,他倏然开口,声音好似苍老了许多:“是我的因果连累了你。”

  “我入秘境,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程洛岑微微拧眉。

  “小子,我是不是从未与你说过,我是怎么死的。”老头残魂惨笑一声:“你身后这城,名为南陵。你脚下这地,便是我埋骨之处。”

  程洛岑握剑的手一顿。

  他觉得南陵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城门砸不开,许多人好似终于认识到了城内人的残酷,便也绝了这条心,有人试图想要爬墙而上,却很快就有石头从高墙滚落,竟是硬生生将那人逼退下去,再发出一声坠地的闷响和惨叫。

  天无绝人之路,人却要为人铺就一条绝人之路。

  于是人群慢慢站起身来,再聚集在一起,有剑的人握剑,无剑的人便去寻找石头、树干,一切或许能够伤人的东西都被利用起来,便是孩童们也都抹去了眼泪,握紧了手中或许可笑的武器。

  “甲子之战,南陵闭城,数千百姓散修无法入城。散修本可四散逃亡,然如此灾难当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是以八百三十六名散修无一人退,与妖域大军鏖战十八时辰,硬是拖到了五派三道驰援,护得三千流亡百姓入城。”老头一字一句,怆然沙哑。

  随着他的声音,便见聚集的人群中,有越来越多佩剑的人走了出来,有人尚自年幼,显然才刚刚引气入体,也有少年少女明明握剑的手还在颤抖,却站在了妇孺面前,铮然出剑。

  地面有轰隆之声响起,喧嚣起。

  “你进入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秘境,而是历史投影。”老头的眼神在某处微顿,再似是被烫到了一般移开,再看向远方轰鸣尽头:“你手握我的剑,身上沾染着我的因果,所以被带到了这一隅的投影之中。要在这里活一个月……”

  人群微动,有背着重剑的少女风尘仆仆,好似寻了许多人,走了很多路,终于到了他的面前,再冲他一笑,旋身站在他身侧,再解下了身上的重剑。

  老头看着远方尘埃漫天,终于一如自己记忆中一般滚滚席卷而来,突地嘶声大笑起来:“我不信天要亡我两次,小子,这一次,我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

  “活下去。”易醉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少年已经满脸血污,他的声音显然有些颤抖,攥着符的手上也早已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又或者是其他人抑或妖的血。

  漫天都是杀气剑意,怪石嶙峋,烈土焦黑,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手中黑色沉默的剑却好似认出了什么,愈发灼热了起来。

  地面轰然,易醉猛地抽剑,却竟然挥了个空,不知是何妖物竟然如此灵敏,旋身躲开了他的这一击!

  易醉何曾见过面前这样如阿鼻地狱的一幕,他被血污冲到反胃恶心,牙齿微颤,手下却不停,数张雷符转瞬便轰然而下!

  一剑劈不到你,一道雷符击不中你,那么千百道呢?千百剑呢?!

  易醉发狠咬牙,方才还在他周围的那些并不相识的人影已经有许多倒下,他也分不清这些到底是秘境中人,还是与他一般五派三道的弟子,但无论是什么,却都是被这凶狠残暴的妖所杀。

  他又掏出一沓雷符,手中灵火闪烁,就要将这一片彻底点燃。

  却有剑气一闪而过,一只大手倏然按住了他的手。

  一道声音带着些轻佻地响了起来:“你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有像你这样扔符的?就这么只妖,用得着这么多符抬举它吗?”

  易醉才要张口反驳关你屁事,侧头的同时,却整个人都顿住了。

  那人似是没有感到他的异常,只带了些疲惫却依然洒然地一笑:“小子,看好了,妖要这样杀。”

  一剑纵横,空气中划过璀璨剑光,再有剑身没入什么的闷响传来,旋即,更新鲜的腥味迸裂在空气中。

  易醉却好似什么也没有闻见,他只怔然看着那人。

  剑意是紫渊峰的四圣剑。

  剑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黑剑。

第116章 醉别西楼醒不记。

  长风吹过,  剑意如渊如山,那道身影轻松杀了那只妖,却也好似并不是表面那么轻松,  落地后,很是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再重新直起身子,脸上重新有了一派轻松之色。

  易醉呼吸微顿,  他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将手中黑剑塞入芥子袋中,再随便取了一柄剑出来握在手里。

  他有些不敢看,  却分明近乎贪婪地看着那剑影人影。

  他的手在抖,  整个人也在抖,但等到那人再回来时,易醉的神色却已经恢复了一派轻松,  甚至还有心思插科打诨地夸了一句:“嚯,你这一剑可真是厉害。”

  穿着纯色网服的青年剑眉星目,  神色飞扬,他笑吟吟看着易醉:“那你想学吗?”

  易醉一愣:“可……这不是紫渊峰的不传之秘吗?”

  青年却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什么不传之秘,  你我都终将一死,  不是今日,  便是明日,临死前难道还不允许人挥一挥别人的剑了?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能知道我教了你?”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易醉,  有些恶劣地呲牙一笑:“死人总是最能保守秘密。”

  ――他将生死这样轻松随意地挂在嘴边,好似言语之间谈及的并非自己。

  可也或许他所说正是自己,  所以才能如此肆意而毫无对生命的敬意。

  易醉握住手中剑,指节微微发白,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你难道……”

  “不错。”青年随意挽了个剑花,再笔直指向前方。

  前方血海刀山,有庞大身影于火光之中闪烁,再有修士身影渺小却试图撼山,剑光如梭,有庞然倒地的刹那,似是摇曳撕开了火光,于是这一眼看去,便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好似有更浩瀚的存在。

  “我要去杀了那个大妖将。”青年微微一笑,说得很是随意,好似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大妖将不死,这一战,恐难平息。”

  易醉看着他剑所指的方向,眼神与心同时微微颤抖。

  他想说你不要去,你会死在那里。

  他也自私地想说,这里有这么多修士,其中不乏修为更盛于你的人,为什么你要去逞这个英雄,为什么……一定要是你。

  但他看着青年剑光纵横的眸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见过他,却知道他既然决定了要去,那便一定会去。

  因为他知道,自己会一去不回,也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便是如此一去不回。

  易醉心中被巨大的酸涩紧攥,他觉得眼眶有些涩然,悄悄用力眨了眨,然后扬了扬下巴,再露出粲然笑意:“好啊,那你教我剑,我便与你同去。”

  青年回头看了他半晌,扬了扬眉,凑过来,抬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好啊!小道友,我叫易痕,你呢?”

  易醉明明知道此处是秘境,但对方这样搂着自己肩膀时,他便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感受对方这样凑过来时,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他有点僵硬,却尽量保持自若,似是随口般问道:“是剑痕的痕吗?”

  易痕哈哈大笑几声:“谁要做剑痕的痕,我这是酒痕的痕。衣上酒痕诗里字,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你记错了。”易醉却哑声道:“是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

  “是吗?”易痕侧头看他:“瞧我这记性,总是这么糟糕。说来惭愧,我连我儿子出生的日子都忘了,去迟了一天,我家那一位脾气实在大得很,硬是把我轰出了门,所以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他一面。”

  他神色有些黯然,却又很快一扫眉间郁郁:“不过也好,反正我也快要死了,不见也就不见了,徒增想念。据说现在小孩子都聪明得很,万一我死了,他哇哇大哭起来,恐怕要惹得我那位道侣烦躁,说不定还会打他屁股,啧。”

  易醉又喜又悲,他心道便是再聪明,又哪有才睁开眼、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能记住你,至于打屁股……他不自然地抽了抽眉毛,觉得不提也罢。

  而同样的故事,他还听无数人说过。

  他知道他因为酒醉而来晚了一天,知道阿娘当时勃然大怒,他当然也理解阿娘的生气,更从未因此怨过她半分。

  易痕死后,白雨斋从此不得见酒坛,不得提易痕。

  但易醉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少次,在深夜见到一醉方休却好似愈发清醒的阿娘了。

  她本就是脾气极大之人,这等事情都能来晚,便是再温和的女子,恐怕都不能忍,所以她再生气本也不为过。

  只是偏偏,偏偏。

  那一次竟然便是永别。

  她后悔,但若是时光倒流,她却笃定自己还是无法压下那样的怒气。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生气而使得易痕致死都未见自己儿子一面,可她的生气分明又没有错。

  这样的矛盾冲突日日夜夜折磨着她,无可开解,所以她只好一醉。

  衣上酒痕诗里字,醉别西楼醒不记。

  一醉解千愁,易醉解千愁。

  所以他叫易醉。

  站在他面前的人黑衣烈烈,这样透过火光时,才能看到那黑上面还沁了一层又一层更深的色泽,好似是某种液体在染湿又干透。

  不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血。

  他或许身上有诸般缺点,或许有这样那样不尽人意之处。

  他说着算了算了,不见也好,末了一句话却已经道尽无数眷恋与柔软。

  黑衣沉沉,黑剑也沉沉。

  青年站在他身前,再回首洒然一笑。

  “小子,看好了,昆吾山宗紫渊峰四圣剑,不过如此。”

  黑剑搅动风,再搅动焦土,灵气翻涌,剑意沉而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