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徒有梦
成金全立刻会意,沉吟道:“难道是阵法出了问题?”
秦风眸中露出了忧心的色彩,“我怀疑是。三星次阵其中一星的阵眼,就是在绮月圣殿后山禁地“绮月风窟”。我怀疑……是当初我们演练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绮月风窟内的阵法封印有所松动,才使绮月风窟的伴生兽大肆涌出……”
趁着长老们倒抽凉气,面面相觑的时候,秦风又道:“而且,我怀疑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的是——”
第33章 崩坏·第五
“是什么?”
成金全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的手指不禁抓住了手边的杯盏。
而坐在成金全侧面,在大殿众人前以轻纱遮面的陈静柔,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里, 不着痕迹地流泻出一道愠怒之意。
显然, 秦风关键时刻拉长音卖关系,在这样的时刻只引起陈静柔的厌烦。
秦风关注的并不是陈静柔,只要大殿的长老们和宗主陈静柔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就足够了。他的心怦怦跳着,他深呼吸,又吐出, 才道:“我怀疑绮月风窟内封印上古大妖‘梦魇兽’的封印也松了, 甚至‘梦魇兽’已经不在风窟镇压之下,而就蛰伏在我们清月宗!如果真的是‘梦魇兽’, 那么, 绮月长老之死、前段时间的弟子之死, 以及弟子被无影之物割舌的案子, 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秦风此话一出, 大殿一片沉静, 顷刻之后,满殿唏嘘之声。
成金全蹙眉陷入沉思, 而陈静柔掩在面纱下的脸色也倏然苍白。
唯有和秦风同出一师的竹溪云, 望着秦风说话时渲染过度的神情,歪了歪脑袋。
---
程欣跟韩九渊赶去丹堂的时候,付悦还是在昏迷之中, 正赶上秦知画在药堂里边炼药。
乍见程欣进了丹堂,秦知画眼底一黯,嘴角一扯, 她心内烦躁极了,所有的破事都是因为眼前的烦人精,但她却像打不死的小强,被神魂禁术困在湖底这么久还是不死不灭,频频出现恶心她一下。
秦知画又要说出什么莲言莲语激怒程欣,从心理战上坑害程欣,但是紧接着,就看见韩九渊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程欣的背后。
几日不见韩九渊,秦知画竟然讶异地发觉,韩九渊整个人仿佛起了某种变化一般。他颀长的身高、清逸的轮廓并没有变动丝毫,但是,却莫名给了秦知画一种更沉更稳的感觉,到了嘴边的话被秦知画硬生生咽了下去,秦知画就对着程欣柔柔地、按照先前程欣的要求、温润如玉大方得体地唤道:“大师姐,来看付悦吧?”
程欣只是点了点头,又没有理睬她。
秦知画就又情不自禁、习惯性地道:“都说大师姐对付悦有几分特别,现在亲自来看她,想来传闻是真的。付悦还真的是傻人有傻福,能入了大师姐的眼也不容易,只不知若受伤的是我,大师姐是不是也会来看我。”
秦知画有意无意望了韩九渊一眼,又别过脸看着程欣,语气温柔:“同样是表妹,表姐却对她更亲点,是我嘴太笨了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我不怪姐姐。”
程欣道:“知道自己讨厌,就少说点话。”
秦知画眉头微微一皱,按照程欣的性格,自己这样酸她,她又该跳脚了,脾气上来还能动手打人,在丹堂闹事。
但她竟然顺着自己的话头,脑袋清楚地回怼,秦知画简直像是见了鬼。
但是一想到,程欣是要死的,以后也威胁不了自己,也不急于一时的小打小闹。便也不和她的无礼计较:“付悦在这里。”
秦知画把程欣和韩九渊带到疗养堂的独立伤者区域,她掀开纱幔,程欣就看见纱幔里边有一寒玉矮榻,付悦就面无血色地躺在那榻上,周围冒着丝丝的寒气。
程欣正想进去,秦知画挡在前边摇了摇头:“大师姐不能进去的。”
程欣歪了歪头,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无时无刻不在演绎成欣,都快成影帝了。但是秦知画已经在暗里要她死了,她单独面对秦知画也不需要再演。
程欣推开秦知画:“滚边上去。”
语毕,兀自走了进去,秦知画理了理被程欣弄乱的袖子。实际上以秦知画的修为,真的要拦程欣,是拦得住的。
她并不是真的拦,就是想借着公职之便,恶心程欣一下。
付悦伤的很重。
秦知画看不清程欣的神色,到底是真关心付悦,还是凑热闹假关心,她说道:“她的后脑碎了一块骨头,能活着已经是奇迹,师尊让我亲手炼制的丹药吃了还是有效。”
程欣不是医者,她很想看看付悦的伤势,但是付悦头上裹的像木乃伊,她不敢乱动。
看着躺在寒气包围里的付悦,就像是看着以后在这险峻形势下斗败的自己。
程欣的手在一瞬间有些发颤,她轻轻地、不着痕迹地把手缩在袖子里。
韩九渊的手心恰在此时轻轻落在程欣的肩膀上:“师姐,她不会死的。”
程欣眸光复杂地望着付悦紧闭的双眼,付悦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引火上身。
“碎了一块骨头,会怎样?”
秦知画的语气里透出浓浓的关怀:“其实也要看碎了哪里,如果不伤及要害其实也不严重,但付悦伤了脑子,虽然师尊努力抱住她一条命,但她醒来也无法自主思考了,可能会像个痴呆儿。”
秦知画露出忧伤的神色:“付悦还这样年轻……师尊应该还会想想办法的,反正我没有办法。”
秦知画当然不会对程欣说出,付悦能变成痴呆,有她的功劳。
程欣沉思片刻,抬手帮付悦掖了掖被子:“小渊,走吧,让她好好休息吧。”
韩九渊起身的时候,看了秦知画一眼,发觉秦知画也正在看他。
秦知画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程欣提到韩九渊名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去看韩九渊,猝不及防对上韩九渊那双漆黑的、让人看不到底、也看不清晰的眼神。
在那一瞬间,秦知画浑身汗毛忽然倒竖了起来,只觉周身空气仿佛凉了几度。但是这样的寒意,在韩九渊转过脸后,就又消失了。
---
“绮月峰变故,秦风被叫去大殿一夜未回、宗主成金全落下冰剑囚龙势、以及清月宗天降异相”,对于这三个话题,私下里各种疯传在发酵了一夜之后,更是甚嚣尘上了,大家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弟子们之间出了无数种“清月宗将要面临浩劫”的版本,一个比一个神乎其神。
这一日,天刚黑下去,程欣和韩九渊分别交了课业上先生布置的任务,就去往韩九渊的洞府。
绮月峰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觉得秦风这个代长老的职位将要不保,都在议论宗主会怎样处罚他,所以对于他之前制定的比如“不可同洞府夜居”的新规则,顷刻间就形同虚设了。
弟子们不再遵守,程欣也就趁着机会往韩九渊的洞府里跑。
刚到韩九渊的洞府,韩九渊关了禁制转过身来,就看见程欣离了他三寸的距离,盯着他,眸子里按捺着一些迫不及待的东西。
韩九渊低头轻声道:“师姐?”
程欣右手攀上韩九渊的袖子,韩九渊不动声色。
程欣皱着眉头:“小渊,付悦这件事,你怎么看,是不是秦风做的?付悦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被秦风发现了?”
韩九渊点头:“是秦风。师姐,我发现秦风虽然也会我的禁术,但他的禁术很弱,是初级,他不能直接使用禁术在幻境里杀人。所以,只能用更低端的方式清除付悦。”
程欣搅了搅韩九渊的衣袖,皱眉思索,秦风会神魂禁术这个剧情在原著里也是没有的,原著里边也就秦风的师尊傅云意有本《神魂禁典》,但全书根本没有怎么提过傅云意,更别说原著里就一个龙套角色的秦风了。
程欣道:“付悦没有什么攻击力,这样对待付悦也太狠毒了……”
韩九渊任由程欣蹂躏他的袖子:“师姐,不如我去杀了秦风吧。”
程欣下意识抬头,就对上韩九渊平静的眼眸,程欣在韩九渊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暗涌,一闪即逝。
程欣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刚才并不是幻觉,暗自有些心惊肉跳。
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一些残暴、肆虐、杀戮的根芽还是在韩九渊心里萌发着,即便他平静、克制,但蛰伏在本性的东西,一旦有一个契机,就太容易破土而出了。
程欣顿觉压力更加山大了。可是与此同时,在潜藏的意识里却还有一种奇异的、不可理喻、不该出现、也不易察觉的优越感——韩九渊肯为她杀人了。
她的心里充斥出一种烧灼的温度,和炽烈的感动,她的心加速跳跃着,可她没懂这些变频的心跳所带来的意义,她还以为自己是怕了。
韩九渊低头认真地注视程欣仍在思索的眸子,他略带着凛冽寒香的、专属于他的气息入侵到程欣的鼻腔,他的声音低沉又清晰地渗透程欣的耳膜:“还有秦知画。”
他又补充道:若师姐答应了,他们两个人,谁都活不过月落。”
程欣连抽了三口大气,差点抽过去。
她连忙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没有那么简单。小渊,你一定不要再有动不动杀人的想法了,特别是在宗门,人和人之间都有看不见的锁链在交织、牵绊着彼此,任何一个人的生死,都不是他一个人那样简单。”
程欣皱着眉毛,刻意制造出一种严肃到极致的氛围,她就差把心肺掏出来放在韩九渊面前告诉他——
我接下来的话有多么的重要。
她忽如其来的郑重,着实让韩九渊的眉心一蹙,韩九渊便安静地看她。
程欣道:“有时候,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能牵扯出更多难题。你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怂,心里会觉得我很胆小吧?”
韩九渊摇了摇头。
程欣道:“我不论你怎么看我,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这些话。以后,不论是生气,难过,委屈,遇见了难解的问题不要先想着直接把人杀了,你要学会分析问题的本质。”
“本质?”
程欣重重地点头:“对,本质。我来分析一下,你就明白了。首先,秦风的背后有他的师尊——清月剑阁的阁主无芳剑君傅云意,你应该也知道他吧?虽然你可能没有见过他。他长年闭关,但是手眼通天,他是目前东域修真界唯一已知的空冥期大能。”
说到这,程欣就注意着韩九渊的神情,韩九渊也是空冥期,但那是他的元神。他的肉身即便是过段时间筑基了,更即便以后的以后韩九渊能够碾压傅云意,但就现在来说,韩九渊暂时还不是傅云意的对手。
程欣继续道:“还有宗主,也就是我这个身体的爹——成金全,以及宗主夫人陈静柔,他们一个出窍期,一个元婴期。更别说宗门的十方长老,他们也都是金丹期和元婴期,他们还有法宝、多人阵法,要诛灭一个人实在太容易。秦风背后是傅云意,傅云意背后是整个宗门,而秦知画背后有宗主和宗主夫人,更别说秦风和秦知画还是宗主夫人的直系近亲。你之前杀了绮月,是因为绮月身后刚好没有什么背景,没有牵扯出这些大佬。但你要是杀了秦风,傅云意就要出关了。他也懂你的禁术,他的徒弟如何死的,他一眼看出。届时,他能坐视不理么?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大家都鸡犬不宁,没有意义……”
程欣面露忧色:“在那样的局面里,先不说你是不是要离开宗门、离开我这个问题……首先,我是无法存活的,各方大佬出面,我这个占着别人身体的入侵者,是要被抹杀的。”
程欣抬起头,深深地望住韩九渊:“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人和人的关系就像是蜘蛛网,每个人都是错综复杂里横陈着的一根,你把它抽出来的时候,整个蜘蛛网都会动。”
“我理解了。”
“理解了?”
“嗯……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程欣舒了口气,终于有余力泛起一个笑容来:“你懂了分析本质以后,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什么?”
“这个秘密就是——退一步来说,即便是真的要杀人,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杀,若非必要,杀人不必弄脏手。你可以借刀杀人,也可以设置陷阱、兵不血刃,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昏黄荡漾的光影下,韩九渊注视着她的神情认真而温顺。
他的眼睫黑黑的,长长的,眼睛的颜色虽然暗沉,但在光里,眼里仿佛有星星,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真的能把程欣这只随时随地不分场合的颜狗溺毙。
本来还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说的好好的,但是不经意间程欣在韩九渊的脸上觉出味来,心里就不适时宜地叫嚣着韩九渊怎么长的,怎么能够这样又帅、又纯、又欲。
舔了舔嘴唇,程欣压住心头浮现的虎狼之词,温柔地道:“这些我都会慢慢教你。而下一步,我要开始设置陷阱了……”
看程欣舔嘴,韩九渊以为她渴了,就去给她倒水。
程欣因为这些日子元气大伤过,很容易疲惫,看着韩九渊的背影,程欣原本极容易因此想入非非的,但此时却打了个哈欠,往榻边走。
韩九渊端着新煮的茶水坐在榻边台阶上的时候,程欣的呼吸清浅而均匀,已经进入浅眠的状态了,在她的身上,还盖了一个韩九渊的外衣。她倒是轻车熟路了。
韩九渊就把茶盏放在几案上,就坐在台阶旁看着她。
程欣睡着睡着,心里却又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完,继续模模糊糊地补充道:“小渊……我不要这么弱了……我想要变强了,不然在这个世界,好难生存……等我变强了,我要一个自己的身体,把成欣的身体还给她,用别人的身体天天天的被要债,心好累……”
韩九渊低头认真地望着她,却不言语。
程欣又碎碎念着:“小渊等我哦,师姐变强以后就可以保护你了,在我的羽翼之下,你不必颠沛流离,不必杀人,不必做不喜欢的事情……”
程欣说这些又暖又甜的话,虽然的确出自潜意识,可这是她惯性自保、惯性演绎、惯性讨好的潜意识,是她根深蒂固刻进骨血趋利避害的求生之道,并非梦中吐真言,只是韩九渊又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