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第136章 小皇后(四十六) 贵妃,不能动……
曹太医还在挣扎,可看着李院正苍老的脸。
太医向来是高危的差事,一个不好,自己掉脑袋也就罢,就怕牵连了一家。李院正的压力曹太医何尝不知,堂堂的太医院竟对皇后病情束手无策,若皇后真有个三长两短,太医院必然要有人抗下失职之罪。
这个罪名不用说,定是李院正来扛。
是时丢官是小,就怕圣上迁怒丢命,更怕牵连家中晚辈日后的前程。
曹太医握紧拳头,当下便做了决定。
他向李院正走近了几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此话当真?”李院正惊骇道。
曹太医点点头,继续小声道:“当初小皇孙入殓的差事分派给了下官,按规矩,太医院要查看尸身并记录在案。当时下官便有些疑惑,只当是幼童年幼,脱水而致。可其他时疫致死的病人,下官也不是没见过,并没有这种症状,只是当时宫里形势所致,根本容不得耽误,下官便藏下这疑虑。可今日检查皇后娘娘的病症,那皮肤表层状态和小皇孙当时如同一辙,下官……”
李院正一跺脚道:“你这痴儿,这种事怎可拿出来说!”
“老师,何出此言?”曹太医诧异道。
“你想想,若此事为真,当初你怎么不上禀?龙裔之死,事大滔天,如今又牵扯上皇后娘娘的病。你我既知皇后是为中毒,那照你所言小皇孙同样如此,事情牵扯永寿宫那位,那位可是有两位皇子的贵妃。
“你可知陛下明知与永寿宫有关,为何过了一夜宫里依旧没有动静,还是由太医院主理皇后病事?皇家之事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牵扯上两位皇子,且不说你我二人有几个头够砍,不如实禀报,我良心难安,如实禀报若是出错,到时候可是必须面对两位皇子、一位贵妃,以及湘平侯方家,我们又有几条命可以填?”
曹太医大骇。
他只想到替老师想法子脱责,万万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此时听完李院正的话,他冷汗涔涔,整个人都慌了。
“老师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多想,也许命该如此,我先去乾清宫,走一步看一步吧。”
……
乾清宫
东方不过刚泛起鱼肚白,建仁帝便起了。
起来先是练了一通功,出了一身汗,才在荣庆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建仁帝穿好衣裳,在榻上坐下。
“永寿宫那边可有了结果?”
荣庆似乎并不意外,面露一丝苦色道:“贵妃娘娘并不承认在茶中下了药,永寿宫的奴才们也审过了,因着陛下说不要走漏风声,所以没敢动刑,上下口风倒还一致,都说不知。”
“也就是说没有结果?”
荣庆点点头。
建仁帝沉默,浓眉却皱了起来。
“皇后那如何了?”
“恐怕不太好,据说坤宁宫折腾了一夜,娘娘的热一直未退,方才有人来禀李院正求见,应该是来禀报皇后娘娘的情况。”
“让他进来。”
.
李院正很快就进来了。
他先行了礼,接着便如实禀报了皇后病情的突变。
建仁帝听得浓眉紧锁。
李院正偷瞧他脸色,早就提到半空中的心一点点提到嗓子眼里。
“太医院对如何医治皇后,可拿出了什么章程?”
李院正心中一片凉意:“娘娘病症实在罕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是微臣等无用。”
“你也知道你们无用?”
“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
李院正扑通一声跪下,俯趴埋首,再不敢言。
建仁帝许久未说话,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给太医院一天的时间,若是还找不到医治之法——”
剩下的话不用建仁帝说,李院正也懂。
他从这一刻就知道,之前自己的暗示恐怕是做了无用功。他昨天明明暗示过皇后恐怕是中毒,整个宫里都知道这事可能和永寿宫有关,当时陛下也说去永寿宫查,偏偏过了一夜陛下这就变了口风,很明显是改了主意,不打算继续追究永寿宫了。
既然不打算追究永寿宫,皇后这事肯定要有人背。能治好肯定万事大吉,若是治不好,他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其实如若真能治,昨天就该有章程了,哪会等到今天!
李院正心思剔透之余,不免有种宿命之感,方才他还在责怪曹太医无事找事,现在看来恐怕也只有这一线生机。
他甚至有种明悟,他似乎被人架起来必须和永寿宫的那位对上,不管这个坎过不过得去,但凡是人总是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微臣还有一事要禀。”
“说。”
李院正颤颤巍巍,克制不住全身发抖,一般人见他这个年纪,只当就是如此,只有李院正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
“今晨,皇后突发异状,其中负责值守的太医见之生疑,突然想起当初小皇孙……”
李院正还在斟字酌句地说着,并没有发现一旁的荣庆已经快缩到角落里去了,而上首建仁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形容。
顺嫔之流都能联想到的,建仁帝怎可能联想不到?
当初东宫传来消息太子病势见好,可紧接着太子妃和小皇孙薨了的消息传出后,太子就不行了。
而恰恰也是这件事,彻底拖垮了皇后的身体。
“李院正,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微臣、微臣……”
李院正满头大汗,正搜肠刮肚斟酌说辞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哭声。
“陛下、陛下……”
“是谁?”
低沉沙哑的声音压抑到极致,似乎那怒焰就会喷涌而出。
一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禀道:“禀陛下,是顺嫔娘娘。她、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要面见陛下,奴婢本想撵了她走,可她说她禀报的事和皇后娘娘的病有关。”
建仁帝先是诧异,之后怒极反笑。
“好,很好!朕倒要看看她来是想禀报什么重要的事!”
……
哪怕穷尽建仁帝所想,他也没想到顺嫔是来送解药的。
还带来了一个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故事。
顺嫔就照着当初对晚香所言,把方贵妃让身边宫女爬床争宠,以及又磋磨这些人这一系列的事说了。
当然受尽委屈吃尽苦头的对象,也从之前雪鸢很可怜,变成了除了雪鸢很可怜,她也很可怜很悲惨。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是从永寿宫出来就病倒的,又听闻其病状,寝食难安一整夜,臣妾实在坐不住了……
“臣妾身份卑微,胆子也小,在宫里从不敢惹是生非,只想安稳度日,可皇后娘娘是个好人,那日她碰见十二皇子……
“……娘娘不光给十二皇子送了冻疮药膏,之后也对臣妾和十二皇子颇多照顾,臣妾心中感激不尽,也无法报答,也因此这次壮着胆子前来送药,还望陛下赎了臣妾唐突之罪。”
“你说当年雪鸢也是相同的症状,之后她死时你替她整理尸身,发现她身上青色经络曝于体表?”
顺嫔想着昨日皇后交代她的话,让她一定要状似不经意地提到这件事。
“是这样没错,当时吓了臣妾一跳,却不敢对他人言。”
“你说你胆子小,却倒敢偷贵妃的药。”
顺嫔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建仁帝脸色,以帕掩面哭道:“臣妾也是实在不得已,当时臣妾已经有了身子,却不敢明言,怕贵妃娘娘容不下臣妾,那些日子臣妾每天半夜总是做梦梦到雪鸢……臣妾也是逼不得已才偷药,不过是为了自保,请陛下明见!”
荣庆也算见过大世面的,此时却听得目瞪口呆。他不敢去看建仁帝,只知道这次方贵妃恐怕是要遭。
到了此时,建仁帝反倒平静下来了,他半耷着眼皮,面色异常平静,反而显得越发高深莫测。
“你把药给荣庆。”他指了指荣庆,“刚好人在,你把这药拿给李院正看看,若是无碍就速速拿去坤宁宫。”
“是。”
建仁帝又道:“你退下。此事不要再与他人提及。”
“是,陛下。”顺嫔小心翼翼行了个礼,人退了下去。
等走出乾清宫,她才感受到心脏跳动几欲裂开的滋味。
.
荣庆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归。
他回来时,整个乾清宫里鸦雀无声,建仁帝正在看折子,一旁服侍的小成子只差没缩成鹌鹑状,进来换茶的小太监也是轻手轻脚,屏息静气。
时不时就能听见建仁帝一声冷笑,也不知那折子上都写了什么。
荣庆料想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阵子朝堂上在闹什么,陛下是个什么态度,可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回来了?”
建仁帝慢条斯理的声音打断了荣庆的胡思乱想,他忙堆着笑,轻手轻脚走上前来。
“那药,可有用处?”
“正是对症之药,奴婢在一旁亲自看李院正和几位太医会诊,皇后娘娘的热现在也退了。奴婢想陛下这儿缺不了人,就赶忙回来了,没敢多留。”
“那皇后身上的症状可是消退了?”
荣庆迟疑了一下,道:“服下药后,确实有所削减,至少不再像当时奴婢去看时那样。陛下,您是不知道,当时奴婢去看,真是被下了一跳,还没见过这样可怖之物。”
建仁帝哼了声,没再说话。
他不说,荣庆自然也不敢多说,挥手让边上磨墨的小成子下去了,自己替了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