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其实她也曾向家里求助过,可她娘家小门小户,哪里敢得罪王府,她当初嫁给端王当小妾,其实也不是心甘情愿的,而是为人所迫。这种情形,娘家不敢出头,只能哭着让女儿忍耐。
后来这小妾倒也对家里露了口风,说是已经想到法子了,至于什么办法却没跟家人说。
而侍卫家的供词则是,自己儿子向来为人端正,又与家中妻子素来恩爱,绝不会与人私通。那小妾不是别人,而是这户人家邻居家的女儿,侍卫与她从小就相识,将之当做亲妹妹看待。
侍卫在王府当差,府里的一些事侍卫也都知道,他曾向家人透露过说端王殴打妾室很厉害,动辄打个半死,他知道邻家的妹子就被打得很惨,看着实在让人不忍,想设法帮帮这女子。
侍卫的家人只知道这些,当初还劝过侍卫不要多管闲事,他家小门小户哪惹得起王府,平时帮她给家里传个话也就算了,这种事可不能做。侍卫只说知道了,谁知事情最后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两厢一凑,本来是奸夫□□,如今成了路见不平。
其实是不是路见不平,京里的人还真不关心这个,他们只关心端王虐杀良民之事结果如何,当今圣上可会处置。
都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个笑话,没见着那些皇亲贵胄所豢养之恶奴横行于市、欺男霸女,也没见谁受到过惩治。
四月二十这一日,大理寺卿当朝陈述端王三十余条罪状,其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建仁帝下命将其废为庶人,圈禁于原端王府。
消息一经传出,人人皆是称赞,道当今乃是明君,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贵妃一系先是方贵妃被禁足,接着又是端王被废,可谓是大受重创。朝堂拥立太子之事,也因建仁帝下命查处端王这一系列的事,暂时没了下文。
第142章 小皇后(五十二) 定国公回京……
就在端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汤泉行宫里晚香也在跟问玉说这事。
“这事有点蹊跷,且不说之前跑的那几个歌女舞伶怎么没抓到,偏偏抓到这个妾室和侍卫,端王难道真不知良民不能肆意打杀,还用那种骇人听闻的手段处置这两个人?”
“而且就那么凑巧吗?邻家的妹子在王府当小妾,而邻家大哥偏巧就在王府当侍卫,这邻家大哥还明知道惹不起王府,命都不要帮小妾私逃?”
晚香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而发问的同时她正抱着一碗□□糕在吃。
所谓□□糕,就是新鲜的羊奶煮沸凝固后,在上面放了红豆和蜜,吃起来有点像皮肉冻,却是羊奶所制,最是养人,尤其是养女子。因为煮羊奶的时候加了杏仁,倒也不膻,晚香很喜欢吃。
这几日,可能是怕晚香抓着之前‘他要离开’的事不放,问玉没少四处找好吃好喝的讨好她。
反正晚香爱吃,也乐于他讨好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翻旧账’的事却没少做,甚至想起来就提一提,她最是喜欢看问玉在她‘控诉’下手足无措,然后变着法说好话或者找东西讨好她。
这几乎成了她的乐趣。
其实次数一多,问玉也反应过来了,不过他愿意让晚香欺负,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这不,今日两人说闲话,晚香又翻起旧账了,问玉十分熟稔地塞给她一碗□□糕,先占住她的嘴,又把端王被废的事跟她讲了与她开心。
“当然没这么巧,应该是有人故意设的局。”问玉拿着一块帕子,见她嘴角上沾了红豆碎,替她擦干净并说道。
“怎么说?”晚香来了兴致。
“这二人早年就认识,侍卫出身贫寒,机缘巧合下去了王府当侍卫,不过他新来乍到,受人排挤,又不得上面看重,久而久之就动了歪心思……那小妾当时跟端王也确实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这侍卫献给了端王,端王好渔色,世人皆知,有不少人是给端王献美,因此得到了赏识。”
“这也太……”晚香连连咂舌。
“侍卫大抵是唬骗了这女子,或者有什么承诺,也可能是端王性格暴戾,让常人难以忍受,二人本就有私情,又见情人处境艰难,人前可能风光,人后连性命都不能保证,侍卫心生悔意,暗中和这女子有了首尾……
“至于两人是怎么约好私逃,侍卫打算带她私逃时,有没有想过家人,以后又打算怎么办,可能他是见端王府大厦将倾,生了侥幸之心,谁也不知道。不过事发后,这两户人家闹上大理寺,明显是受了人指点,可能是被人收买,也可能是为了家里以后的名声,总之这个局看似简单,端王会掉进去也不奇怪,不过是树倒猢狲散,大厦将倾,有人推波助澜,有人落井下石,都是些寻常事。”
“所以当初姑母和表哥死后,那些人也是这么落井下石杜家的?”晚香突然冒出一句。
能顺势踩一脚,谁不愿意踩一脚呢?
尤其那些人,打从出生后就知道‘势’,会借‘势’,就懂得趋炎附‘势’,皇家的人活了一辈子,就在这个‘势’上头打转,谁有‘势’,谁失‘势’,失势的人被落井下石再正常不过,因为打压下去一个人,就代表自己的机会更大、更多。
小小的金银财帛都能让人趋之若鹜,为之赴死,更何况是天底下最大的权势。
“不对,你怎么这么清楚这些事,就仿佛亲眼所见似的?”不等问玉说话,晚香又问道,“难道说你前天和昨天回了趟京城,说是回去看看形势,其实是掺和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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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晚香真相了。
而掺和进去的不是问玉,而是杜家。
这么大好的报仇机会,杜家不可能会放过。
别的干不了,也太显眼,反正前面有太多人顶着,后面帮着造势,帮着传播传播消息,顺便坑端王一把不算什么难事。
其实端王之所以会倒这么快,不过是因为失了‘势’,也是大‘势’所趋,而暗中落井下石推一把的无数暗手,就是这些‘势’其中的一股。
一股是小,但无数股加起来就能成为一股洪流,足以冲垮任何人。与当初杜家被打压其实也是同一个道理,只是被晚香进宫为后破了局。
“没意思!”
听完问玉的解释,刚好手里的□□糕也吃完了,晚香将碗往他手里一塞,气呼呼地靠进贵妃榻上的引枕里。
现在,随着汤药、蒸浴不断,晚香渐渐也好了许多,虽然走路还是无力,但已经能自己坐起来,转身、翻身都没什么问题了,小脸也吃得圆润了起来,气色红润,一改之前病弱萎靡之态。
“是娘娘要听的,怎么又说没意思了?”问玉无奈笑道。
“本来就没什么意思,说白了他能倒,还不是因为那位容不得他。”
不知何时起,可能是来到汤泉行宫后,建仁帝在晚香嘴里就成了那位。这称呼谁都能明白,要说僭越也算不上,就是多多少少有点失了敬意。
晚香闭上了眼睛,看表情也没什么,但任谁都能感受到她在生闷气。
一种莫名其妙的闷气。
问玉却依稀能懂,这似乎是对无上皇权的一种控诉,近乎一种厌恶却不得不屈从的反感。
他能明白,也能感同身受,却没办法做什么,因为他也是身陷囹圄之中的一员罢了。
“其实还有个好消息没来得及跟娘娘说。”
晚香转过身来,看着他。
“定国公要回京了,消息是国公府传来的,目前外面还没什么人知道,恐怕这两日就要到京了。”
晚香一下子弹坐起来,却在半空中岔了气,她面露痛苦之色,歪着又倒回去。问玉也没提防她会这样,忙站起来伸手去摸她的腰,满脸焦急之色。
“哪疼?”
“有没有怎么样?怎么突然就坐起来了?”
“你现在还没痊愈,不能做这么猛烈的动作。”
这般焦急之态和埋怨,两人看着倒不像是主仆,反倒像常人家男女之间的相处。
其实晚香不过是岔了一口气,也就疼了那么一下,见他慌里慌张伸手过来,也就任他摸,眼睛却瞅着他。
瞅着瞅着,问玉意识到不对了。
那眼睛里怎么含着笑意。
“娘娘!”他仿佛被烫了似的收回手,慌忙就想起身,却在起身的那一刻被晚香随意伸出的一条腿挡住了去路,于是只能半弯着腰蹲在那儿不得动弹。
晚香清了清嗓子,做无事状:“怎么了?说话就说话,别激动。”
问玉红着耳朵,窘着脸,僵在那。
他也不说话,像是生气了。
晚香瞅了他一眼,抬腿轻碰了碰他的腿,他往后退了退,她继续追,一直追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才‘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娘娘,你要端庄些,若是被别人瞧见……”问玉无奈道。
“谁还能瞧见呀,在外面就被挡住了。”见他实在是有些恼了,晚香也懂得适可而止,忙岔开话题道,“外公能回京,这是好事,也不知他老人家身体怎样了。对了,你说外公怎么能突然回京了,是不是因为——”
剩下的话晚香没说,问玉也懂。
他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晚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嘲讽。
“这是补偿来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道。
问玉犹豫了下,似乎想说什么没有说。
晚香摇了摇手,道:“行了,你不用说,我懂,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嘛。”
建仁帝对她中毒之事重拿轻放,放过了方贵妃,没有处置对方,只是将方贵妃禁足,转头将她送到了汤泉行宫,人面上似乎各打了五十大板,可他却又废了端王,现在她外公又要回京了。
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以及算无遗漏的作风,不愧是建仁帝。
可恰恰越是明白,晚香才越是觉得可笑。
“等外公到京了,我要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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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国公回京的消息,京里没几个人知道。
还是过了两日,定国公府的人进宫去谢恩,才被人知晓。
消息一经传出,自是让人诧异万分,可据说这次是定国公病倒在了边关,才被准许回京的。
到底是上了年纪!
如此一来,外人倒不好议论什么了。
只是前脚端王被废,后脚定国公就回京了,俨然有些类似当初太子薨了,定国公被派去边关那一回。
可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你没有铁证不是,这种事也就是俗称的只可意会,至于你能意会出什么来,那就见仁见智了。
京城里什么都缺,唯独就是不缺人精。
一时间,暗中观望者无数,隐约间似乎又将杜家将定国公府推到了风头浪尖之处。
而这一切都没能阻止晚香前去探望定国公。
人还不能走?
那就用抬的!
没有旧历说皇后来行宫养病,没有得到陛下旨意,能不能离开行宫?
既然没有说不能,那就是能,没有明谕说是要禁足她,她堂堂的皇后,前去探望重病的外祖,谁还能谁还敢说个不字?!
其实晚香住进行宫的这些日子,里面的宫人和管事宦官不是没有嘀咕皇后这是来做甚,是不是失宠了,所以借养病之名被扔到行宫里来了?
可一来晚香位份在这,太后和皇帝不在的地方,她就是最大;二来,自打晚香住进行宫以来,宫里虽明面上没有任何言辞,但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位主子娘娘,每隔上半月一月的,宫里都会往这里送些东西。
多是皇后的分例,以及一些罕见的贡品和补身子的药材之类的。待遇非但没有被缩减,反而有些超格了。
尤其是最近一个月,不光是太后,还有宫里其他娘娘往这里送东西来。
这般情形,谁又敢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