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那几个人都是族里的老人儿,跟你三堂奶奶一样,轻易不出面。今天既然来了,又是这么个架势,只能和这事有关!”
十七堂婶吐出一口气,沉沉地道:“我没想到秀秀竟然是这样的人,我开始以为是谣言,还四处打听了下,本来想寻个机会问问她,现在也不用问了,肯定和这事有关。”
乔石一脸难以接受,半响才道:“你是说,秀秀和顾先生?”
他的脸一阵青白交加,同时也想到那日在河边发生的事。当时他虽心里有点疑惑,但没有多想,可万万没想到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现在你知道你娘为什么不让你去了?”
乔石没有说话,只是蹲下来,捂着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
“你做什么?”
“娘,我不信秀秀是那种人,我还是去看看。”
十七堂婶站了起来:“你去看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娘!”
“不准去,就在屋里待着。老头子你给我看紧了他,今天不准他踏出家门一步!”
*
起先晚香还是冷,等身上最后一点热气散去,只剩了寒。
她嘴唇青白,浑身止不住发抖。
三堂奶奶回来见此,对身边一个妇人道:“带她去把身子的雨水擦干,也免得别人说我们刻薄族里的妇人。”
晚香被带了下去,绳索也给她解了。
干衣裳自是没有,只有人给她扔了块干帕子,便关上门出去了。
晚香也顾不得其他,抖着手开始拧衣裳上的水,又用了帕子擦。她在想三堂奶奶这样,是不是答应了让她见顾青砚,还是又有什么事等着她。
顾青砚可会见她?
见了后,她又该怎么说才能逃过这一劫?
可还不等她细想,就有人在外头催她了,说她想见的人来了。
晚香跟着去了。
此时她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虽衣裳还是湿的,到底不再是满身水。头发也被蘸干了水,鬓角垂下来几缕湿发,衬着她泛白的嘴唇,不见平时的明艳,倒多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态。
她进去刚站定就往四周看,堂中烛火明亮,上首处坐着三堂奶奶,并没有她想见的人,反而多了个中年妇人。
马氏走上来,满脸同情地看着她道:“你为了攀附人家顾先生,故意找人放出那些腌臜话,是不是就想逼着人家娶你?你真以为没人看出你的心思?不光我看出来了,人家顾家人也看出来了,这位就是顾先生的娘,你有什么话就跟人顾大娘说吧。”
晚香看向那中年妇人。
此人圆脸微胖,打扮素净,看着倒是慈眉善目,不知为何她竟看对方有些眼熟。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马氏见顾大娘也不说话,心想她是不是不好意思,便又道:“乔秀秀,到了如今这地步你就别再生事了?人家顾大娘念着你是个女子,有些难听的话不好当面说,你可别恬不知耻。”
这时,晚香也终于想起此人是谁了,不正是那日她帮忙提过粮食的那位大娘。
“大娘……”
“行了吧,我还当是有什么事呢。”顾大娘突然道,又面向晚香,“你这丫头怎么弄得浑身湿漉漉的,是淋了雨?”
“大娘我……”
不光晚香有点懵,三堂奶奶和其他人都有点懵。
马氏当她没认出来,还想提醒:“大娘,这就是那乔秀秀,就是她在外面传胡话,故意想攀扯顾先生。”
顾大娘也不知听没听懂,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难道大娘你不信?我不是说过我有人证的,我这便就让人去把人叫来。”说着,马氏推了推丈夫,乔申会意一点头,便往外头走。
顾大娘也没阻止。
很快人就被带过来了,若是顾青砚在,定能发现就是那日他碰见的那一家几口中的妇人。
“来,你跟顾大娘说,那日你瞧见什么了?”
这妇人有点畏畏缩缩,看了看三堂奶奶和顾大娘,直到马氏在后头又抽了她一把,才小声道:“那日我与当家的去河边洗衣裳,一同的还有俩孩子,路上碰见了乔寡妇和……”
“和谁?”
“和顾先生!”似乎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这妇人说得很急,“起先是顾先生先过去的,我们往前走了会儿又碰见乔寡妇,这乔寡妇见到我们突然停下来,瞅了我两眼,我正寻思着莫是有什么事,她突然把我叫到了一旁说话。”
“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就说让我们不要把今天看到的事说出去。可你们知道,本来没什么事的,她突然这么说,人肯定会多想,妇道人家都嘴碎,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也没管住自己的嘴……”
再之后就不用说了,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晚香听得一愣一愣的,若不是这妇人提到一家四口,她还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可她既然能记起来,自然明白这人说了谎。
无他,那日明明是她先走的。
可这妇人为何要颠倒过来?
那妇人满脸委屈,还在说着:“起先我也没多想,还是你寻到我,我才明白自己是被利用了。谁想到这乔寡妇竟然如此重的心机,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竟是为了向通过我的嘴,把这事给传出去,想败坏人家顾先生的名声。”
是了,是了。
如果是她先走,这事根本圆不过来,想想如果只见到她一个,这妇人怎会联想到那种事。只有是顾先生先行,她落在后面,才能把整件事串起来。
至于为何这么说?
那就要问问马氏和这顾大娘了。
晚香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寡妇,若她是顾大娘,一个寡妇和自己儿子有了牵扯,肯定想着是怎么摆脱千万不要扯上什么关系才好。
那今日这事就可以说通了。
马氏和三堂奶奶之所以让她见顾大娘,而不是顾青砚,就是为了从这儿把源头掐死。
不管她没有什么心思,都没有当娘的更具有置喙权,当娘的若是厌了某个人,当儿子胆敢不孝!?
她真是小瞧了马氏和三堂奶奶!
不,她是小瞧了人心。
晚香突然有一种灰心丧气之感,在她还是杜晚香时,她明明什么都懂,却不愿意去面对那些宫闱的斗争,宁愿装傻,宁愿岁月静好。
她总想着自己退一步,说不定就是海阔天空,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何必为了些小事争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最后的结果是她一再退让,把慈宁宫让了出去,把问玉的性命让了出去,最后还搭上了自己。
死了又活过来,还活了两世,她依旧没学聪明,依旧没学会不折手段。
其实若是能重新来过,她是有办法逆转整个局面的,可她没有那么去做。说到底她还是缺乏危机感,是上一世古亭把什么事都帮她解决好了,所以她懈怠了?
“顾大娘你瞧瞧,说来她还是我侄儿媳妇。若是换做别人,其实我也不忍心这么失她面子,可顾先生是我们河田镇最年轻的秀才,实在不忍就这么被毁了前途,所以我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马氏又是唏嘘又是感叹,若是换个不明就里的人,指不定会让她骗了。
晚香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冷眼瞧她。
突然,她收回目光,转向那妇人,“你既说得这么信誓旦旦,说明当日你对我印象深刻,既然如此,你可还记得我当日穿了件什么颜色的衣裳?是青底儿,还是绿底的?”
那妇人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地答道:“是青底儿的,不,是绿底儿……”
“到底是青还是绿?”
“是青底儿的!”
“确定?”
妇人犹豫地瞧了她一眼,又改口:“是绿底儿的,我记错了,是绿底儿的。”
晚香冷冷一笑:“你记错了,既不是青也不是绿,那日我穿的酱红色衫子。”见那妇人急着想说话,她打断道,“你也不用急着申辩,我可以找出十个人来证明,我那日穿得就是酱红色衫子。”
“你方才说得信誓旦旦,又绘声绘色,却连我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记不住,那这些诋毁我的话,莫怕是你编的吧。”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几乎没给所有人反应的机会,已经结束了。
三堂奶奶皱起眉,那妇人满脸懊恼,马氏有些气急败坏,倒是顾大娘格外又瞧了晚香一眼。
“马氏,这事到底怎么说?”三堂奶奶问道。
“我、我……”马氏急得满头大汗,有些手足无措,“当时我去问她,她是这么说的,不然我也不会……我没想到她会骗我。对了,我还能找来人作证……”
那妇人咬着嘴,道:“我可没有骗你,是你……”
“行了!”
顾大娘的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我说你们这是在闹什么呢,原来是这事。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之前我有让砚儿去见秀秀,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66章 寡妇花事(十八) 过几日,我让人来提……
这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堂上所有人都呆住了。
包括晚香。
不过顾大娘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她含笑地看了看晚香,道:“你们恐怕不知道,我早就认识秀秀了,就是在磨坊认识的。秀秀人长得好,心也好,当初还不知我是谁时,就帮我提粮食,还把伞借给我打。
“我就寻思着这女子给我当个儿媳妇不错,后来听说乔家磨坊的秀秀在寻良配,我就想我那儿子岁数也不小了,秀秀虽是嫁过人,但人好就能配上他。这不,我就托人上门递话,问了两回,秀秀才答应见见我那儿子。
“为了怕被人撞见不好,相见的地方就定在磨坊里,刚好那地方人来人往,倒也不惧被人传背后有私情什么的。可谁曾想这话还是让人传出来了,还传得绘声绘色,传得变了样,倒让我这老婆子有些啼笑皆非。”
“也就是说,顾大娘你早就有意秀秀了?”三堂奶奶迟疑问道。
顾大娘也不含糊,点点头。
这事就有点尴尬了。
本想让顾大娘棒打野鸳鸯,谁曾想人家不是野鸳鸯,那她们演这一出做甚?尤其是马氏,脸色青白交加,若是细瞧,简直精彩至极。
不过这会儿也没人能顾上她。
三堂奶奶在想怎么圆场,那个妇人则在想会不会被人追究,晚香则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顾大娘说的话拆开她都能明白,唯独凑在一起她有点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