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哎,你说老爷说什么可惜了?”
这人白了他一眼,比划了个‘六’的手势。
“你是说六姑娘?”
“嘘,小声点,嘴上没把门!”
“你是说——”仆从一边比划着手势,一边指了指顾青砚消失的方向,满脸不敢置信,“你是说老爷……这……可这位顾公子不是已经成亲了……”
“所以才会说可惜啊。行了,做好你的事,不该问的事不要问。”
*
顾青砚回到住处,还在想老师与他说的那个人名。
他虽在家中多时,但来的这些日子已经把该补充的消息都补全了,老师说的那位大人实在是不像能主持这次秋闱。
须知能坐镇一方主持秋闱这等大事,无不是有资历还得入了圣上的眼,可这位——
不过顾青砚倒也没有多想,这些所谓的消息不过是些旁门左道,诸如投考官所好做文章,能中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可说到底打铁还得自生硬才是。
他走进门,正好看见晚香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出神,那模样一看就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
顾青砚瞥了她一眼。
见此,晚香忙道:“其实也不是没什么,我方才碰见了一位姑娘。”
“一位姑娘?”顾青砚皱起眉。
“穿一身鹅黄色衣裳……”
其实晚香已经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像之前她便直说了曹姑娘,算是点破了对方的身份,可当着顾青砚,她却不能明言,毕竟她‘不该’这么了解这些大家族中的事情。
“这位姑娘挺怪的,竟然邀我去澄园赏花,我一来和她不熟,二来也是逛累了,便拒了。”一边说着,晚香一边在看顾青砚的动静。
“你莫怕是碰见了曹家的哪位姑娘。”
“是吗?”
顾青砚点头道:“听你形容的,倒像是六姑娘,若是她邀你,你倒是可前去,这位六姑娘性格温婉,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话听得晚香挑起了眉,“你怎知这六姑娘是个好相处的人?你见过她?”
“只远远瞧见过一次,她是老师的女儿,倒经常听见老师赞她贤淑温婉。”顾青砚一面角落里净手一面说着,自然没瞧见晚香的表情。
晚香眨了眨了眼。
从顾青砚的反应来看,倒不难看出他似乎对此女并不在意,会有些印象不过是因为老师曾在他面前提起过,还不止一次。
再结合今日那主仆二人的表现,颇有些来找茬的味道,所以也就不难猜出事情的大致脉络。
也因此当顾青砚净了手回来,发现晚香瞅他的眼色怪怪的。
“你今日怎么了?”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就是倦得慌。”晚香打着哈欠说,“对了,我们何时归家?”
顾青砚沉吟了一下,道:“离秋闱还有两个多月,我们回去一趟不难,倒是回去后恐怕过不了几日又要来,我打算不回,待到秋闱结束后再归,你看如何?”
其实晚香也不意外顾青砚会是这种想法,肉眼可见曹际昌对顾青砚这个学生还不错,下人周到体贴,在这里住着也没什么。
晚香前世虽是个世家女,后来又入了宫,但还是知道些士林的风气。
这些士林中人最喜抱团,这是当初问玉的话,他们以家族、姻亲、师生等作为联系的羁绊,盘根错节,同气连枝,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地方都能扯上关系。
其中又以师生为之最,授业启蒙为师,传学授业为经师,也为人师,下了考场主考官点了你,也是师,又称座师。而其中又以经师、人师为之最重,道理不言而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便是指的此。
之于曹际昌和顾青砚,也等同顾青砚和二常。
关系亲近到一定程度,老师为人如何,乃至其背后家族势力等,等以后学生入了官场,这都是派系的划分。
晚香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因为现在的顾青砚远不到她想的这些程度,可是——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怪怪的。”顾青砚忍不住又道。
“我就是在想,咱们一直住在这里可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一时暂居也就罢,长久了住……”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顾青砚有些失笑,“这你倒不用担忧,我以前经常在此长居,先生也几次说过不用在意。”
说着,他似乎也有所察觉,道:“是不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那位六姑娘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或者给了你脸色?”
“那倒没有,我就寻思以前你尚且年幼又未成家立业,暂居在老师家也不是不可,可如今都已成家,还拖家带口的,似乎……”
晚香说得犹犹豫豫,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这话让顾青砚面色凝重了起来。
略微思索了下,他道:“你说得挺有道理,倒是我疏忽了。若不这样,长期住客栈恐怕耗费太多,我出去寻人赁一处地方暂居,等赁到屋子,咱们就搬出去?”
这法子倒是不错,晚香想了想也觉得挺好,两人商议一番,便定下了此事。
第85章 寡妇花事(三十七) 有孕
顾青砚也算是个行动派,没过两天就与晚香说找到地方了。
两人特意去看过,在一处不算太偏的巷子里,闹中取静,一进的小院子,屋里家什齐全,搬过来就能住人,倒不用再添什么东西。
顾青砚说,是他一位友人帮他寻来的地方,也是朋友的屋子,一直闲置着。本来对方不打算收赁租的,还是顾青砚再三说不可,才略微收了些就当是个意思。
这倒是让晚香有些喜出望外。
杭州不是河田镇,这里物价奇高无比。当时顾青砚说出来赁屋居住,她就在盘算手里的银子可是够,如今看来大头倒是省下了。
这也算是难得的经历吧,晚香只要一想到未来两人要在这里住几个月,就只有他们二人,就满怀期待。
她在院子里转了又转,还跟顾青砚商量还要添什么东西,耽误了许久才回曹家。
下午,顾青砚去找了曹际昌,提了已经找了地方住的事。
曹际昌很诧异,也是他有些不理解为何顾青砚要去外面住。曹家家大业大,家中养了不少清客,别人都能住,更何况顾青砚是自己学生。
“玉之,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师您不要多想,学生只是觉得既已成家立业,总是叨扰老师有些不太合适,再来学生接下来打算专心读书,以备这次乡试。老师放心,有空学生会来看您的。”
曹际昌想了想,似乎也有些理解了。
他素来交游广阔,又是个爱热闹的人,久而久之他这里几乎日日都有人上门。上门即是客,玉之作为他的学生,免不了被寻来见客,也确实有些打扰他读书了。
且曹际昌对顾青砚还算有些了解,他这学生日里看起来寡言,但实际上特有自己的主意,他既然说了,就表示已经决定了。
“那行吧,你看你几时走,我让曹达送送你,也好知道在哪儿落脚。”曹达是四房的管事,专管四房一切外务。
“明日。”
之后师生二人又说了些话,顾青砚便离开了。
曹际昌默默思索了会儿,让下人把曹达叫了来。
曹达略微沉吟,也没瞒他,道:“我听下人说,六姑娘前几日去了趟客院,好像与那顾娘子见了一面。”
听了这话,曹际昌当即皱起眉。
他虽不喜俗务,但能拿到进士功名,又成了士林中颇有名头的人物,就不可能是傻的。
之前他确实有招玉之为婿的打算,茹儿温婉大方,玉之可见日后必有前途,若不是他没有适龄嫡女,配上一个嫡女也是配的。这事他虽没有明言,但在玉之面前也提过女儿,谁知对方家逢丧事,这次来后又携了家眷,他心里虽觉得有些可惜,但木已成舟倒不用多想。
想到这里,曹际昌不可避免也想到了三姨娘,想到她平时总在自己面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顾青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是乱弹琴!茹儿什么时候如此不懂事了!”
别看曹际昌平时待下宽和,甚至在人前不拘一格,似乎没什么架子,但他发起怒来,估计曹家人没人不怕。
曹达没敢吱声,只是半垂着头。
过了会儿,曹际昌摆了摆手道:“罢,明日玉之走你多准备些程仪,去了看有什么缺的,也都给添补上。”
“是,老爷。”
*
这一切,顾青砚和晚香自是不知道,第二天他们便离开了曹家。
曹达专门让人备了车,把二人送到了地方,也没让人吩咐,他带来的几个小厮就把里里外外的都给收拾干净了。
顾青砚把曹达送走后,回来后有点沉默。
晚香似有察觉,不过她也没有直接问。
过了会儿,顾青砚道:“希望老师不要多想。”
晚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正琢磨着言辞,顾青砚突然又道:“不过你说的挺对,虽是师生,到底我已成家立业,还是注意些为好。”
晚香满脑子问号,她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见她这样,顾青砚失笑地点了点她鼻尖,“不是你说的,是我自己想的。”
他并不知道,若干年后,彼时他已入朝,复杂的党派之争,各方势力互相倾轧,曹家所在的这方势力因一些事受到打压,相关之人纷纷遭到打压或是贬黜,唯独他因这种恰当的距离感,才逃过一劫。
即是如此,日子也不太好过,也是后来他抓住一次机会才得以翻身,之后一发不可收拾,踏上了平步青云之路。
当然,他也没忘记曾经曹际昌的这份爱护之意,伸手拉了曹家一把。
不过,这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
晚香是在做早饭时,才发现自己有点不对。
她打算蒸一大碗蛋羹,配上顾青砚刚出去买的包子,就当是早饭了,却在敲鸡蛋时,闻到那股淡淡的腥味儿后,一口酸水差点没喷出来。
因为强忍,酸水逆流灌入鼻腔,晚香急忙跑出灶房,一边呛咳着,眼泪都被那股火辣之意给激了出来。
“你怎么了?”
在屋里看书的顾青砚听到动静后,匆忙走出来。
晚香只无力的挥手,连句话都说出,顾青砚扶着她,给她拍背顺气,又一边从她袖中摸出帕子,递给她擦眼泪。
过了好半晌,那股难受劲儿才下去,晚香长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我没事,就是突然想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