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体统 第96章

作者:七世有幸 标签: 穿越重生

  “出错也无妨。”一旁有人道。

  夏侯澹缓步朝她们走来,将侍卫宫人都留在了远处。他已摘了沉重的冕旒,长发半束,穿花而来的风仪好似误入此间的世家公子,一派清贵无害。

  口中的话语却还在继续:“文治武功是娘娘的,偶有小错是朕犯的。直臣相谏,娘娘会从善如流;如有奸佞借题发挥,朕的疯病可以不定期复发,一不小心就当堂杀人了。”

  尔岚:“……”

  尔岚慌忙见礼。

  庾晚音迎过去:“给北叔扫完墓了?”

  “嗯,来接你回宫。”夏侯澹执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挠了两下,眼底笑意蕴藉。

  解释春风无限恨。

  “等我一下,我这儿还没谈完呢。”庾晚音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先回马车上躲风吧。”

  夏侯澹不肯:“我旁听。”

  “别闹,快去……”

  尔岚努力装瞎。

  庾晚音终于推走了夏侯澹,转向尔岚:“实话说,我也不舍得放你走。李云锡和杨铎捷正混得风生水起,你就甘心输给他们么?”

  尔岚惊讶地抬起头:“可如今人人皆知我是女儿身。”

  “巧了,我正缺人手去各地兴建女子学堂呢。”

  庾晚音按住她的肩:“李云锡有句话说错了,世上知你的可不止他一个。胸中既有丘壑,青史一笔,何必假他人之名?”

  片刻后,尔岚一脸恍惚地走了回去。

  年轻臣子们还在原地野餐,见她独自回来,惊讶地问:“娘娘呢?”

  李云锡见到她还是有些不自在,偷看一眼,又闷闷地低下头去摆弄酒盏。

  尔岚:“半路被陛下接走了。”

  杨铎捷忍俊不禁:“真是一刻也分不开。”

  “……”李云锡仰头一饮而尽,没好气道,“喝!”

  马车里。

  夏侯澹:“她答应了?”

  “说是回去想想。她会答应的。”

  夏侯澹低笑起来,咳了一声:“娘娘圣明。”

  “着凉了?”

  夏侯澹顿了一下:“没有。”

  庾晚音皱眉望着他。

  夏侯澹的笑容缓缓消失,心虚地去拉她的手:“早上墓地有点冷……我回去就喝姜汤。”

  暖融融的春日里,他的手指仍是冰凉的。庾晚音轻吁一口气,别过头去撩起一角窗帘,望着行道两旁闲寂的青色。

  “大好春光,别皱着眉了。”夏侯澹轻声道,“这一年不是好了很多,嗯?我还会陪你很多年的。”

  庾晚音被他道破心事,舒展眉头笑了笑。

  一年前。

  庾晚音赶去偏殿后,暗卫奉命拿住了哑女。岂料她不慌不忙,只是坐在原地安静地等待着。

  片刻后,她突然歪倒下去,七窍流血。

  暗卫大惊,掰开她的嘴,一颗已经咬破的蜡丸滚了出来。

  哑女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暗卫慌忙逼问她解药何在,她却笑道:“没有解药……睡一觉,就好了。”

  在暗卫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她默默咽了气。

  庾晚音在一日后苏醒,果然不适尽去。

  后来,萧添采仔细验了那瓷瓶里的毒粉,有几味药材确实取自宫中的花草,但还有几味遍寻不到。直到他们彻查库房,闻到一批礼盒气味奇异,才发觉礼盒所用的木材,取自各种毒树。

  那一批正是小太子殷勤献给庾晚音的贺礼。

  顺着这条线索,他们抓捕了太子及其身边的宫人,挨个儿审问,最终串出了真相始末:

  太子眼见着地位不保,甚至性命都堪忧,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要先下手为强。

  他正愁没有机会,混入宫中的哑女就主动送上了门。哑女直言自己会用毒,只是还缺几味药材,需要他帮着采买。

  于是太子借着献礼之机为她凑齐了药材,还给了她一份更完美的计划:不是直接毒死皇帝,而是先放倒皇后,再以解药要挟她亲自动手。

  他不仅要夏侯澹死,还要借庾晚音之手弑君。如此一来,即使夏侯澹侥幸被护住了,他们至少能干掉一个庾晚音。运气再好一点的话,他甚至能同时除去压在头顶的两座大山。

  太子小小年纪,没有这么好使的脑子。替他出谋划策的幕后高人,正是端王残部。

  原来端王在兵败之前留了一个计划,让老部下去找太子献策。那老部下作为最后一颗棋子,这么多年藏得很深,表面上与端王党从不往来,居然骗过了夏侯澹的眼睛。

  奈何太子入狱后万念俱灰,为求保命,第一时间将他供了出来。老部下逃跑未遂,在半路上被暗卫捉住,受了数日严刑,终于痛哭着投降了。

  整件事情里只有一个微小变数:哑女没有完全听令行事。

  她不仅没对庾晚音动真格,还抢先去了小药房,想自己毒死夏侯澹。众人事后反复分析,此举没有别的解释,只可能是为了将皇后摘出去。

  一个恨大夏入骨的刺客,却将平生唯一一丝善念留给了庾晚音。

  只是等庾晚音获知这一切时,她早已入了土。

  小太子被贬为庶民,赐了所宅院圈禁终生。

  至于端王,夏侯澹为他倾情设计了一份极具创意的回礼。

  他们每隔数月便会让那老部下去天牢里演一场,让他在绝地翻盘的春秋大梦里不断等待。想来端王意志力过人,必能为了这点微末的希望含垢忍辱,吃着泔水坚持下去。

  等过个三年五载,实在演不下去了,再将真相温柔地告诉他。

  回宫之后,夏侯澹果然捏着鼻子灌了碗姜汤,又自觉加了件狐皮大氅,裹得如同回到了冬天。

  他之前中的毒在体内埋了十几年,已经坏了底子。虽然用最粗暴的方式解了,但又留了新的后遗症。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了大半年,无数汤药灌下去,最近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也是在这一年间,朝中逐渐习惯了帝后共治。

  如今皇帝回归岗位了,庾晚音却也没有释权的意思,每日仍是与他一同上朝。奏折上的朱批,全是皇后的字迹。

  有臣子上疏劾之,倒是夏侯澹先发了火:“太医都说了朕不能操劳过重,你却要朕独自加班,是怕朕活太长么?”

  众臣诺诺不敢再言。或许要再过些年头他们才会明白过来,夏侯澹说的竟是心里话。

  不过仅仅这一年,大部分人已经发现了,皇后虽然字丑了点,但确实是他们企盼了多年的明主——情绪稳定,思维敏捷,欣赏实干,讨厌是非。时不时冒出点一鸣惊人的提案,视角之离奇,仿佛超越了此世;但在实际执行上又乐于广开言路,不耻下问。

  仿佛有丰富的一线工作经验。

  今日休沐,连带着宫人也放了半天假,都在御花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

  午膳过后,帝后二人在窗前对坐,平静地喝茶。

  正因不知还能相伴多少年,才更要珍惜眼前的涓滴时光。

  庾晚音:“萧添采说他下个月回来一趟,给你把脉。”

  太子一案尘埃落定后,庾晩音还是将谢永儿的死讯告诉了萧添采。

  萧添采失魂落魄了几日。庾晚音以为他会就此离去,但他却又照常出现,一直遵守约定,照顾岑堇天到了最后一刻。

  直到送走岑堇天,萧添采才前来辞行。

  庾晚音心中有愧,自觉亏欠他良多,萧添采却反过来安慰她:“我为娘娘尽忠职守,是谢妃所愿。如今离去,也是为了看看她向往已久的山川美景。”

  庾晚音忍不住问:“她那封信里,说了什么?”

  萧添采耳朵又红起来了:“……她说待都城事了,她也有了新的安定之所,会等我去寻她。”

  沉默几秒,他笑道:“娘娘不必难过。只要这一片山河还安然存在,她的魂灵便仍有所依,终有一日会重逢的。”

  那之后,他便独自上路了,偶尔还会寄信回来,聊几句自己所见的各地民生。

  夏侯澹:“他倒是来去如风。”

  “听说是做了游医,每到一处便救死扶伤呢。”庾晚音想起当时的对话,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夏侯澹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道:“对了,阿白也寄了信来。”

  “什么事?”

  “没什么事,聊聊近况,顺带关心我们一下。”夏侯澹哼了一声,“附了首酸诗。”

  庾晚音乐了:“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看看嘛——”

  夏侯澹推开茶盏站起身来:“难得清闲,去打一局乒乓吗?”

  庾晚音被转移了注意力:“也行。”

  后宫自是遣散了——大部分嫔妃离开时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但那只乒乓球桌留了下来。

  皇帝赢了两局后,皇后丢拍子不干了,声言清明要荡秋千才应景。于是皇帝又遣人去寻彩带与踏板。

  李云锡带着奏章走过回廊时,远远便瞧见御花园高高的杨柳树下,一抹盛装倩影来回飞荡,旁边依稀还传来皇帝的笑声。

  李云锡正沉浸在孤家寡人的心境中,哪里看得了这个,忍了半天才调整好表情,请了宫人通传。

  片刻后皇后落下去不飞了,皇帝独自走了过来:“有事?”

  李云锡呈上奏章:“请陛下过目。”

  虽然是休沐,臣子自愿加班,夏侯澹也不能不理。

  他将人带进了御书房,一边听汇报一边翻看那奏章。李云锡兢兢业业说了一通,总觉得皇帝似听非听,时不时还微笑走神。偏偏每当他停顿下来,夏侯澹又能对答如流,害得他想死谏都找不到由头。

  半个时辰后,一名太监敲门进来,躬身呈上一张字条。李云锡眼尖,一眼认出了那狗爬般的字体。

  “晚上吃烧烤?”

  夏侯澹看了看,托腮提笔,回了个“1”。

  李云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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