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书书
叶安国和吴大山之间的事,就在这样的状况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向阳大队。
多的是人骂吴有金,说他良心被狗吃了坑人叶家这么多年,好在苍天有眼,让他家遭报应了。
又有人同情叶家,同情叶安国。
说如果当初没这事,他哪里就能憋屈辛苦这么多年,日日在黄土地里汗流浃背,叶家也不至于过成人人都能欺负的存在。
不过现在叶家算是翻身了。
吴姓一族没人再敢欺负他们,吴有财家的赵秀菊和吴大彪早都老实了,现在吴有金家又被办了,叶安国更是得了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妥妥地是翻身了呀!
叶老大一家听说了叶安国的事,只是不阴不阳地笑笑。
本来要是没恼,这当然也算是他家的光荣事,可以跟着沾光,现在不一样,他们一家一点光都沾不上,甚至心里还非常不舒服。
叶老太永远记得那次她想沾叶安国那旧收音机的光,结果讨了那样的臊,被叶苏英和苏瓷一通骂,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没了老脸,直接被骂回家躺着去了。
她有记性,现在再遇到这样的事,可不会舔着脸再想着沾光。
她只在诸位老太太面前冷笑,不屑地说:“儿女都是跟父母学的,老二和他媳妇不孝,养的孩子也这样,大丫头和四丫头是最孬的孬种,对我这个亲奶奶什么样子,你们都看到了。你们且等着瞧吧,这些都会报应在老二和苏华荣身上的。首先就是安国,你们没瞧见,结完婚就分家了,根本不管一家老小的死活。就算安国发达了,那也只是带着她那媳妇发达,这就叫娶了媳妇忘了娘,老二和苏华荣该的!”
说起这个事,大家倒也都知道。
因为叶安国结婚后,就和媳妇单独开锅吃饭了,平时不怎么回老房子吃饭。
一个老太太长嘶一口气,“说起来,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叶老太继续冷笑,“老二就是窝囊没用,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都管不住。要是放到老大这里,能叫安国做出这样的事才有鬼了,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还是读书人呢,那么多年的墨水全白喝了,忘本!且等着瞧吧,老二和苏华荣要受的罪,还在后头呢!我今时在他家受的委屈气,赶明儿,他们都尝得到!”
对于叶老太说的话,其他老太太深表赞同。
子女如果不孝顺的话,娶了媳妇忘了娘,再有出息又有什么用?
叶老太说着就开始夸叶安明,“从结婚分家这件事就看出来了,安国跟咱们安明比不了,不是一爹妈带出来的,那就不是一个品性。老大孝顺,安明自然也孝顺。攒钱买了辆自行车,推回来还不是先给他爸骑?平时发工资买了些好吃的,第一个就孝敬我这个奶奶。”
“咱们安明娶媳妇,别的先不看,首要一点就是要温良孝敬,嫁到咱们家,跟着咱们安明的日子,那就得把我们这些长辈给伺候好,这才叫好媳妇呢。你们瞧那个何月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安国也不是好东西,这就叫臭味相投。”
老太太被叶老太说服了,跟着叶老太把叶安国和何月香贬一气。
贬完了叶安国和何月香两口子,也不忘说叶老二和苏华荣两口子自己活该。
他们自己对老母大哥不好,那孩子不学吗?
都是从他两口子身上原样学过去的,他们就该受这个罪!
原本是在说叶安国翻身有出息了,现在完全偏了题。
叶老太一开始心里不舒服,说到这里,心里也就彻底痛快舒服起来了。
把叶安国贬损一通后,她面色也不阴了。
其他老太太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聊,又问她:“你家安明说对象没有?不小了,能结婚了。”
叶老太神气道:“正找媒婆物色呢,咱家安明不愁娶媳妇,咱家条件好,有自行车,安明自己又有正经工作,什么样的姑娘咱说不到?何月香那样的,送给咱家都不要,晦气!”
别的老太太接话说:“老二家那条件,十块钱都掏不出来,能娶到何月香就不错了。你家安明不愁,自然要娶个比何月香强上千倍百倍的,娶回来一起孝敬你和老大。”
叶老太笑,“那是一定的。”
说着这话仿佛就已经看到了——叶安明带着三从四德的好媳妇进了他家的门,温良恭顺样样全,把她当成祖宗供起来了。
苏瓷吃完晚饭没有出门,叶安家也留在家里学习。
钱小川和肖桉要给连跃写信,问苏瓷要对连跃说什么,一起给写在信里面。
苏瓷留着他俩没让走,一起坐在堂屋的小桌子边想内容,让肖桉执笔写。
开头写的都是问他在部队怎么样的话,然后说东西都收到了,又说了说他们在乡下的事情,说大哥叶安国终于转运了,在公社粮站得了份工作。
说到叶安国的事情,苏瓷想一想,最终还是看着钱小川和肖桉问了句:“你们说我大哥这件事……是不是连跃那边帮的忙?就突然下来调查,还这么利索果断地给处理了。”
说到这个,钱小川和肖桉都愣了愣。
他们都没有多想这个事,现在被苏瓷这么一提醒,确实觉得有点蹊跷,苏瓷早就去武装部举报过,这事之前怎么没人管?
钱小川想了想,“这事对他来说,也就他爸一句话的事。要不……咱们在信里问问他?”
肖桉捏着笔看向钱小川和苏瓷,犹豫道:“部队里的来往信件,都是要审查的,问这个事的话,是不是会不太好?”
苏瓷看向肖桉,眨巴一下眼,“确实好像不太好。”
钱小川倒是不纠结,“那就以后有机会见面再问好了,反正大哥的事解决了,什么时候问都一样。”
苏瓷点点头,“那就不问了。”
于是剩下都是说些鸡毛蒜皮的事,没什么特别的。部队里纪律严,写信过去内容还是越简单越好,别再给连跃整出麻烦来。
叶安家一直在旁边写作业,听他们商量写信内容,没有出声。
等他们仨把信写完了,他才出声问了句:“大哥的事情,是连跃哥哥帮忙的吗?”
苏瓷、钱小川和肖桉看向他。
苏瓷回答他:“不知道呢,这么猜的来着。”
叶安家点点头,便没再多问了。
他也就是看他们讨论半天,没忍住好奇,所以问了这么一句。
这边钱小川和肖桉把写好的信叠起来装兜里,这便准备回知青点了。
走的时候忽又想起来什么,肖桉伸手到衣服口袋里,半天摸出个信封来,送到苏瓷面前。
苏瓷好奇,还以为是连跃写来的信呢。
结果打开信封,只见里面装着一张照片,把照片拿出来一看,上面是三个少男一个少女,其中一个穿着军装,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青春洋溢的笑。
苏瓷看着照片笑一下,把照片又收回到信封里。
肖桉跟她说:“之前过去拿的,我们一人一张,连跃的我们这次寄给他。”
苏瓷冲他们点点头,“我会一直收好的。”
再过两三年大家都散了,这张照片大概就是以后唯一的回忆了。
苏瓷把钱小川和肖桉送到庄子头上,又回来在堂屋里坐下来写作业。
叶安家写完作业也没出去玩,就在家里陪着苏瓷。
然后在苏瓷作业刚写完的时候,叶安国又来了。
叶安家先看到他,看向院子里问他:“大哥,你丢东西了吗?”
叶安国直接走进堂屋,在桌子边坐下,看向苏瓷说:“苏瓷,这几天我一直都想问你,老是给忘了。那个县里突然下来查当年这个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苏瓷笑一下,心想家里这么多人,果然就大哥想事情多。
然后苏瓷还没说话呢,叶安家在旁边说了句:“四姐说可能是连跃哥哥帮忙的。”
叶安国反应一下,看向叶安家:“连跃?”
苏瓷把自己的课本收起来,“只是这么猜测来着,因为没有别人能帮我们了。开学的时候我去过县里的武装部,但他们并没有想理会的意思,这时候突然下来查,我也觉得意外。”
叶安国听明白了,低下眉来点点头。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苏瓷,“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
苏瓷又笑一下,轻轻吸口气,倒是轻松,“可能没什么机会了吧。”
叶安国定神看着苏瓷,想说点什么没说出来。
想想也是,人家连跃是平城人,现在去部队当兵了,以后只能走两条路,一条留在部队里升级当军官,一条转业回家领个铁饭碗,根本不会再来他们这里。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基本不会再有交集。
他和苏瓷、钱小川、肖桉感情好,这两年还会写写信,等到时间一久,只怕联系都断了。
叶安国深深吸口气,只说:“万一呢?”
苏瓷便也点头,顺话道:“好。”
叶安国和苏瓷说完这事,就回家学习去了。
天黑了点上灯,他在那学习,何月香就在他旁边安静看书。
正看得专心入神的时候,忽听到隔壁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
何月香敏感地抬起目光来,看着叶安国问:“吵架了?”
叶安国倒是淡定,“管他们家呢。”
吴有金的副书记被撤了,吴大山的工作丢了,家里还被罚了一大笔钱,不吵架才怪。
以前他们家日子过得有多富裕滋润,以后就有多苦。
好日子过多了突然要过苦日子,一般没人受得了,崩溃是最合理的表现方式。
吴大山在家冲他爹吴有金喊:“你不是找人去了吗?不是有关系吗?怎么还是叫人给办了?工作没了,铁饭碗没了,还罚了那么多钱,这日子还过他妈的过!”
吴有金被他气得浑身发抖,骂他:“你这个逆子!要不是我,你连这几年好日子都过不了,你现在反过来怪我?你但凡有点出息,我能用这下三滥的法子让你去当兵?不过了给我滚!”
吴大山咬牙撸袖子,“我他妈是不想过了,我现在就去砍死狗日的叶安国,我拖着他一起下地狱!把我拖下来他去公社粮站上班,没这么容易的事!”
吴母看他真要去灶房拿刀,吓得过去一把抱住他胳膊。
她慌得大声喊:“你要死你要死!你要是真去杀了叶安国,咱家这日子可就真别过了!”
他媳妇也慌了,过来抱住他另一边胳膊,也说:“大山你别冲动啊!”
吴大山被抱着动不了,哼哼喘气道:“都别拦着我,反正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以后在大队连头都抬不起来,你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我必须跟叶安国同归于尽!”
吴有金实在气得不行了。
他脱下鞋子上去就往吴大山头上招呼,一边猛抽一边骂:“狗日的我先打死你!你死了家里就安生了!我吴有金养了你这么个废物,也是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吴大山被他妈和媳妇抱着,瞬间被吴有金抽得眼冒金星。
等吴母再过来拦着吴有金抱住他,他的头脸已经被吴有金给抽红了。
吴大山被抽得没了火气,捂着脸往后退了两步。
吴有金气得呼吸极重,用鞋指着他,“你去,你现在就去砍死叶安国,回来把我们一家全都给砍了,去啊!!”
吴大山可没有吴大彪那血性。
他被吴有金这么强势一压,头脸被鞋底抽得生疼,很快就软下脾气来了。
他憋着气咬咬牙,没再嚷嚷着要去砍了叶安国,一手甩开他媳妇,到墙根坐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