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怡米
宝珊再次把袋子砸了回去,“阿笙不吃甜的,你留着慢慢享用。”
这般有脾气鲜活的宝珊,让陆喻舟觉得新鲜,长臂一揽,将人揽进怀里,扣住女子推搡的手腕,靠近她的脸,“你这样子很美。”
宝珊僵住脸,觉得他不可理喻。
陆喻舟拍了拍她的绵延,将她推开。
宝珊气得脸蛋煞白,拿包袱挡在胸前。
马车驶进郊外时已是斜阳熔金,当路过一个馄饨摊时,问道:“离回城还要一个时辰,相爷和夫人可要来碗馄饨先垫垫胃?”
“去买吧。”
少顷,车夫端来两碗,递进车厢,宝珊道了谢,“您也去吃吧。”
车夫笑着点点头。
宝珊将两碗馄饨放在长椅上,端起一碗自顾自吃起来,根本没打算照顾对面的醉鬼。
看着满脸冷漠的女人,陆喻舟心里烦闷,用靴尖踢了踢她的绣鞋,“就顾着自己吃?”
宝珊吹着汤汁,反问道:“阿笙都自己吃了,你还不如一个小孩儿吗?”
听听,多有理。
陆喻舟端过馄饨,抿了一口汤,汤汁烫了舌尖,他放下碗,后仰靠在车子侧壁上。喝了药,胃也没见好,痛觉蔓延,浑身都不舒服。
吃完馄饨,宝珊下车舒展筋骨,正好把空碗递还给摊主,转身离开时,却被四个坐在摊位上吃馄饨的男子拦住。
漫天霞光,映在女子周身,将她衬得美艳瑰丽。四人早就瞄到这辆价值不菲的马车了,一看上面走出一个大美人,登时来了心思。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拦在宝珊面前,“小娘子,跟家人出行啊?要去哪儿啊?要是顺路能捎带上兄弟几个吗?”
摊主满脸为难地上前,“几位......”
可没等他劝阻,络腮胡子亮出了腰间的匕首,吓得摊主立马噤声。
宝珊向后退,严肃道:“去衙门,几位顺路吗?”
四人呵呵笑了,络腮胡子那人搓搓下巴,“那就是进城了,兄弟几个也要进城,赶了半日的路,腿都乏了,小娘子跟家人说说,行个方便。”
说着话儿,他就伸出手,作势要握住宝珊的手臂。
宝珊灵巧避开,绕过方桌大步走向马车,对车夫道:“咱们快走。”
见状,车夫直接放出了响箭。
四人对视几眼,朝车夫走过来,络腮胡子撸起了袖子,“不就是搭乘个马车么,至于这么计较?哥几个揍他!”
三人对着车夫拳打脚踢,络腮胡子直接奔着宝珊的背影而去,仗着郊外没什么车辆,伸手就要搂她,“小娘子...呃...”
可手还未伸出去,手背就被什么重重一击,疼得他直跳脚,随即,眼前闪现一道翡色身影,将那小娘子扯远。
看着手背上的脱手镖,络腮胡子磨磨牙,拔下后直接冲那抹翡色身影刺去。
陆喻舟推开宝珊,反身一个回旋踢,恰好踢在男人的侧脸上,脚落地时,又补了一脚,将络腮胡子踢翻在地。
有什么飞出口腔,络腮胡子捂住嘴,感觉牙齿松动了。
陆喻舟将宝珊推进车厢,又朝其余三人袭去......
稍许,一辆辆载着钦差的马车驶来馄饨摊附近,将那几人五花大绑,扔在车顶上。
侍卫长抱拳道:“相爷受惊了,还是让属下等随行保护吧。”
陆喻舟只觉得胃疼难忍,缺了血色的嘴唇一开一翕,“不必,你们带他们几人去衙门。”
“...诺。”
陆喻舟坐回马车,额头后背全是冷汗。
见他这副样子,宝珊吩咐车夫道:“去医馆。”
月暗灯昏,医馆大夫为陆喻舟配好药方,叮嘱宝珊道:“一副药能吃三日,一日三次,夫人切莫记错。”
“有劳。”宝珊扶着陆喻舟坐进马车,臂弯悬着打包好的药材。
刚刚施了一副针,这会儿头重脚轻,陆喻舟歪靠在宝珊身上,闭眼调息。
宝珊很想把人推开,又不想跟他有口舌之争,便由着他了。
回到府上,陆喻舟直接进了西卧休息,宝珊抱起阿笙回到东卧,“阿笙今儿乖不乖?”
阿笙紧紧搂着娘亲的脖子,一刻也不想分开,虽然没有哭闹,但宝珊知道他白天里定然掉泪豆子了。
“嗯嗯!”阿笙认真地点头,跟娘亲脸贴脸,翁声翁气地嘟囔,“坏叔叔总是缠着娘亲。”
宝珊不愿在孩子面前多提陆喻舟,拥着儿子倒在床上,“阿笙该睡觉了,睡得好才能长高个儿。”
阿笙往她怀里钻,笑嘻嘻道:“长高个儿就能保护娘啦。”
“嗯。”宝珊笑着揉揉儿子的脸,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
夜里,阿笙从被窝里爬起来,轻轻推了下宝珊,“娘,嘘嘘。”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过度疲劳加之受了惊吓,宝珊没有立即醒来,竟翻个身继续睡着。
阿笙有点憋不住了,又不想尿裤兜,拱着小屁墩爬下床,颠颠去往湢浴,却因恭桶有些高,坐不上去,急得顺了拐,提着裤子跑出来,想起娘亲还在睡,就转了个头,跑去对面的卧房。
隔扇没有关,阿笙顺势跑进去寻到了倚在床上还未入睡的男人。小家伙没有察觉到男人的不适,左脚踩右脚道:“嘘嘘,嘘嘘......”
陆喻舟拢眉看向他,他倒会在夜里使唤人,“自己不能去?”
阿笙憋得脸蛋通红,“太高。”
忍着胃痛,陆喻舟起身拎起他的脖领走到湢浴里,把他放在恭桶上,自己靠在墙上,手捂着胃部,看起来极为痛苦。
少顷,阿笙提起睡裤,歪头看着他,“你怎么啦?”
陆喻舟没回答,指向门外,“自己回屋。”
阿笙“唔”了一声,走向门口,忽听身后“澎”的一声,扭回头时吓了一跳。
坏叔叔死了?
心里又怕又急,阿笙不敢过去,颠颠跑向东卧,使劲儿摇醒了宝珊,“坏叔叔死了。”
“......”
顾不得穿鞋,宝珊牵着阿笙的手,赤脚跑向西卧,却被阿笙拽进了湢浴。
看着倒地的男人,宝珊急忙蹲下来,试了一下鼻息,还有气儿,她看向蹲在远处的阿笙,“没事儿的,让小桃去叫人。”
阿笙捂着小胸口跑向房门。
湢浴里,宝珊探上男人的脉搏,缩了一下手指,等小桃带着厨役进来时,吩咐道:“扶他去床上。”
厨役架起陆喻舟,搀扶着他回到大床上。
宝珊摊开针灸包,边烧针尖边在陆喻舟的头上施针,这个时候若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夜阑更深,灯火如豆,陆喻舟从高烧中醒来,唇瓣干涩,肌肉酸疼,胃部灼烧,浑身发寒,看上去很是颓然。
余光中,女子单手撑头,靠坐在桌前假寐,恬静的容颜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屋里没有其他人,陆喻舟动了动手指,敲了一下床沿,叫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宝珊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醒了,你发热了。”
陆喻舟哑声开口:“水。”
素手执起长嘴壶,倒了一杯温水,端到他面前,“自己能喝吗?”
陆喻舟费力坐起身,接过瓷碗,浅抿了几口润喉,“是你在照顾我?”
这不显而易见么。
宝珊叮嘱道:“你需要养一养胃,一个月都别再沾酒了,要不年纪轻轻一命呜呼,难过的是你的家人。”
陆喻舟将碗递给她,自嘲地扯扯嘴角。因为赵氏的缘故,他与父亲和两个胞弟不亲近,他要是一命呜呼,除了父亲会悲痛,没有其他亲人会在意他了吧,正好合了赵氏的心愿。
这时,他发现趴在隔扇前的小圆脑袋,眸光微动,“过来叔叔这里。”
犹豫了一下,阿笙走过来,趴在床边,双手托腮,“你好些了吗?”
不知怎地,陆喻舟忽然眼眶发酸,初入仕途至今,不知醉过多少次,没有人会像阿笙这样直白简单的关心他。
“没事,是你叫人来救我的?”
小孩子也能感受到友好和感激,阿笙有点不好意思,“是娘亲救的你。”
陆喻舟瞥向偏头看向别处的女子,心中涌入一丝丝暖流,抬手捏捏阿笙肉嘟嘟的脸蛋,“谢谢。”
阿笙弯了一下唇角,害羞地跑开了。宝珊赶忙起身去追儿子,走到门口转头道:“我让小桃照顾你,你再睡会儿,明日争取多多休息,别太操劳。”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男人刚刚冉起光亮的长眸渐渐黯淡,垂眸眨了眨眼。
次日,陆喻舟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大早就去往堤坝,而是坐在桌前慢慢喝粥,苍白的脸色显出他的疲惫。
阿笙拿着风筝跑过来,站在隔扇外,红着小脸问道:“你好点了吗?”
陆喻舟淡笑,虽然疲惫,但眸光已然清润,“好多了,谢谢你,小阿笙。”
阿笙露出一排小乳牙,拿着风筝跑开了。
前半晌,季筱带着扈从们过来探望,说了一些听起来贴心的话,陆喻舟嘴角带着浅薄的笑,看似接受了她的好心。
“我这里有一味药,极其名贵,对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季筱让人将药递过来,放在床边,“相爷可以试试,即便治不好胃病,对身体也不会有损害。”
精致的木匣里放着几颗药丸,陆喻舟颔首,“前辈有心了。”
季筱勾唇,“相爷客气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相爷在官家那里替我求情呢,若不是相爷,只怕我现在正坐在囚车里,被押解回刑部。”
两人互相虚与委蛇,表面的客套滴水不漏。
等季筱离开,陆喻舟叫来宝珊,将木匣递给她,“你不是好奇让季筱在医药界声名鹊起的灵药么,拿去研究吧。”
宝珊有些惊讶,“季筱让你服用?”
“嗯。”
“那你为何不服用?”
陆喻舟嗤笑,眸光更为薄凉,“她怎会好心对我,而且,我也不信所谓的灵药。”
正好想要研究一番,宝珊也没客气,收起木匣,“你今日觉得如何,胃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