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穆行州说有,“朝廷的单于太子托寻,陈兵在秦地边界,但因着俞厉也带了兵马前去,双方对峙,暂无动作。”
“再者,”穆行州道,“老单于恐是撑不了多久了,老单于的众儿子并不是都服太子托寻,托寻也只能耐下性子,守在老单于床前。”
五爷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倒是穆行州突然问了一句。
“五爷,若是老单于没了,温彦阏氏那边……?”
温彦阏氏,老单于的第三任王后,这位王后不是旁人,正是朝廷派去和亲的公主。
定国公詹五爷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号里,半晌没说话。
俞姝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温彦阏氏与他,可不是随便什么人。
……
当年,朝廷老单于提出和亲的时候,老国公爷还在。
可是朝廷彼时,早已没有适嫁的公主了。
而朝廷单于深知这一点,他要求的,本来也不是皇家的公主,而是与他战了半辈子的定国公的女儿。
定国公只有一女詹淑贤,彼时才十五岁的年纪,尚未成亲。
老国公爷如何舍得自己的独女,去和亲年长二十岁的朝廷单于?
可是当时,老国公爷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此事秘而不发,本想回到京城有了太医诊治会渐渐好起来,谁想到伤口在半路就开始溃烂。
待回到京城,满太医院的太医齐齐上阵,竟也只能替老国公拖延伤口溃烂的步伐。
彼时五爷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诸王又蠢蠢欲动,小皇帝更是刚登基不久。
老国公唯恐自己一旦撒手人寰,内忧外患的朝廷将陷入彻底的困境。
于是,他答应了朝廷单于的要求,将自己的独女以公主身份,送入朝廷和亲。
朝廷老单于娶了詹淑贤做第三任王后,她也就成了朝廷的温彦阏氏。
从和亲到现在,一晃近七年过去了。
……
五爷在这名号中沉默良久。
俞姝微微叹气。
温彦同他虽然不是亲兄妹,但他过继给老国公爷,温彦又是老国公爷的独女,想来五爷对她不会没有感情。
她一直都晓得这位和亲的温彦阏氏。
之前在国公府的时候,老夫人还提起过,让宴夫人准备厚厚的年节礼,早早就打发人往朝廷送去。
想来老夫人亦甚是想念亲女。
她没见过那位阏氏,也不晓得她是怎样的脾性。
但老单于一死,按照朝廷的习俗,她不会守寡,反而要给新单于继续当王后,继续生儿育女。
阏氏也和附属与单于的一切权利与物品一样,被单于的儿子继承。
这在中原腹地,赵氏王朝,完全不能想象。
俞姝不知五爷如何打算。
五爷在这时开了口,“先派人过去,问问温彦是什么意思。一切按照她自己的意思来,我们全力配合。”
有了五爷这话,穆行州连忙去了。
五爷得了这消息,便有了心思,坐了没多久,就让俞姝早点歇了,自己去了书房。
他一走,有人在门外轻唤了一声,然后撩了帘子进来了。
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唤作邓迎儿,是周嬷嬷被杖毙之后,宴夫人闻讯派来的代替周嬷嬷照顾俞姝的人。
梨娘子传来了宴夫人的话,对于周嬷嬷这种违抗军规、暗行私事、不敬主子的行径,十分生气,连带着将苗萍也被遣送回了京城。
但宴夫人又十分挂心俞姝怀胎,于是派了梨娘子和一个叫做秀淡的丫鬟过来伺候。
这两人可比周嬷嬷谨慎多了,秀淡几乎是一句话都不多说,邓迎儿也对俞姝十分敬重。
她们不似周嬷嬷那般随意,但也时时刻刻跟在俞姝身边。
当下梨娘子也不多言,劝了俞姝早点休歇,又让秀淡和姜蒲端了水盆上来,服侍她洗了,送她去了床榻。
俞姝躺在床上,心里想着穆行州带来的消息。
哥哥没了新主,一面要对抗李榭,一面要对抗朝廷,一面还要防着朝廷侵入。
要紧的是,他并不是王,他只是个将军而已……
俞姝琢磨着这些,半晌才睡下,连五爷何时回来,抱了她在怀里她都不晓得。
*
秦地。
卫泽言头痛不已。
他本以为以此消息告诉俞厉,他虽然激动发怒,但至少要着重考虑一下称王之事,以便于詹五分庭抗礼。
可这莽夫管不了这么多了,立刻就要提刀去取詹五项上人头。
“庶子!欺辱我妹至此!”
卫泽言着实低估了俞厉的愤怒,眼下瞧着,是怎么都摁不住他了,他说什么都要先去贸州一趟,先见到妹妹再说。
大局混乱,他倒先顾着亲妹,卫泽言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但凡换一个人,也晓得这是称王的最佳时机。
不过卫泽言追随俞厉多年,对他脾气甚是了解,当下只能让他带齐人手再去。
“咱们又不能真的杀了那詹五,贸州又是他的地盘,可不要再似京城时候一样,被他困在了城中!”
俞厉还是晓得轻重的,一旦他被困了,俞姝更没有出逃之日了。
俞厉言罢便让侍卫封林带齐人手,直奔贸州。
卫泽言留了个心,派人返回虞城去找宋又云。
“务必带着黑山一起去贸州!”
*
贸州。
定国公詹五爷得胜而归,整座城都在热闹的庆祝之中。
守城的将领和知府等一众官员商议,说要趁着三月三上巳节,好生热闹一场。
五爷尚在调整军队,稳固刚刚打下的襄地,并不急着离开,便也就答应了。
不过襄地收复,大局稳定,五爷也终于清闲了几分,只是他一向忙碌惯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这些日贸州城热闹非凡,有话本先生已将五爷此番调虎离山、捉虎山下的英勇战事,编成了故事,虽然不尽实处,但对于平头百姓、妇幼老少,确实甚为直白容易理解。
五爷当下就让文泽弄了一本话本册子来,自己翻看了一遍,勾起嘴角,揣着册子在袖中,往俞姝处来了。
天色不早,两人先吃了顿饭,而后做到窗边的榻上吃茶。
五爷盯着俞姝的肚子看个不停,“他这会醒了吗?昨日前日,都是这会睡醒的。”
俞姝抬头看向他,她模模糊糊地看着男人伸手抚了肚子,问想腹中。
“小儿睡醒了吗?若是听见爹爹的话,便动一动。”
俞姝无语。一是没想到五爷还记着腹中小儿醒来的时间,二是不晓得他怎地对孩子如此上心。
是仗打完了,清闲了,就想找人一起耍乐了?
她也抚了抚肚皮,“小儿没动静,五爷别唤了。”
谁想这话刚落地,肚皮上就鼓出一块。
俞姝讶然,又见那鼓出的一块滑到了五爷手下。
男人低声笑了起来,将俞姝的手也拉过来,一起抚摸鼓起来的地方。
“我就说小儿该醒了,果不其然吧。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俞姝无话可说,听见五爷先同小儿在她肚子上玩了一会,然后男人收回了手,从袖中拿出一本册子来。
俞姝自然看不到册子上写着什么,但五爷朝着肚子读了起来。
她细细一听,竟然是五爷对战襄王那一战,写成的话本子。
话本子言语直白又夸张,在男人认真的语气下,有种奇异的好笑。
俞姝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来。
五爷被她的笑声打断,“阿姝为何作笑?”
俞姝不说,男人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她才道,“五爷继续往下读。”
男人又读了几页,对战襄王的部分就结束了。
他以为接下来要开始写他是如何长驱直入,直奔襄阳,让襄王世子不战而退的战事场面。
这些战事场面讲出来,约莫更显出他的英武,和朝廷军的势如破竹,大势所趋。
他偷偷看了俞姝一眼。
从前给她读史书册子,她不高兴,板着脸将册子和画屏都扔到一旁。
这次倒是听得开心。
他想她不排斥便是好的,话本子果然比史书册子有趣得多。
于是他趁着小儿醒着,就一起读了。
谁料,这话本子竟然不是凝聚着朝廷军的视角,竟然还抽空写了虞城一战。
约莫对战的都是襄军,虞城这一战竟也写的紧张刺激,还重点刻画了虞城将军俞厉,将他也写的英勇多谋,有情有义,形象丰满。
五爷虽然认为俞厉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