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不改,太后自己品行不端,坐下如此有违道德之事,给先帝蒙羞,本就改杀。”江兴程僵着一张脸,梗着脖子大声呐喊着。
他近乎声嘶力竭地喊着,乾清殿高坐的谢延脸色冰冷,一双漆黑的眸子充满杀意。
底下的大臣跪了一地,求情的话络绎不绝,可谢延并未动摇半分。
“既然如此,可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江大人。”绥阳站直身子,冷冷说道。
“万岁!”明笙抬眸,强忍着愤怒,悲痛地大喊一声,“御史本就要直言无隐,即使所奏涉虚,亦不坐罪,江大人不过是一片赤诚之心,还请万岁息怒。”
谢延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下众人,最后目光自为首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凌厉如刀,刀刀见血。
“江兴程受人蒙蔽蛊惑,行此妄言,做了这出头的楔子自然要罚,可那些躲在背后行诡谲之事的人,朕一定会一、个、个抓出来。”
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说道。
“杀、之。”
朝堂震惊,片刻是死寂的沉默,紧接着就是外面一声声沉闷的廷仗声,特制的杖杀棍打在皮肉上,就像落在每个人的心尖。
——万岁对太后竟如此维护。
朝野惊骇。
“万岁息怒。”为首的郑樊叩首,衰老的声音吊着一口气,缓缓响起,打破殿中死寂。
“万岁息怒。”随后是大臣的齐声请罪声。
“你这是何必呢?”殿外,绥阳半阖着眼,无奈说道,“你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何必跳下去。”
江兴程脸色青白,抓着脖颈两侧的棍子,咬牙闭眼,不说话。
“你这死,冤枉啊。”
“太后以权谋私,品行不端。”江兴程突然睁眼,嘴角流出血来,面目狰狞,目眦尽裂。
“该杀!”
一口血倏地落在绥阳脚背上。
绥阳眼皮子一跳,顿时对此人的倔强生出恼怒。
龙椅上的谢延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
“万岁!”小黄门担忧喊着。
谢延漆黑的眼珠盯着意识昏迷的江兴程,冰冷而煞气,就像注视着一个死人一般。
“太后娘娘驾到。”
远处,黄门的长唱声接着风声传了过来。
谢延一愣,抬眸朝着外面看去。
只见一架华贵凤辇缓缓走来。
绥阳心中紧悬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对着两个行刑的小黄门摆了摆手。
小黄门顿时收了架势,拄着棍子站在两侧。
江兴程自意识朦胧中睁开眼,只看到一截深青色的衣摆自眼前闪过,带来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娘娘。”谢延大惊,快步走下九龙台阶。
“万岁!万岁!”小黄门连忙追了下去。
明沉舟顺势接过小皇帝,对着殿中诡异的情形视而不见,只是笑说着:“万岁怎么下来了,显得是我失礼了。”
“娘娘怎么来了,又是谁的舌根。”他牵着明沉舟的手,冷冷说道。
明沉舟垂眸看着面前的小皇帝,笑说道:“捂嘴是不会让人停止发声的,万岁今日杀了一个江兴程,之后变出出现陈兴程,王兴程。”
“人是杀不完的,声音也是捂不住的。”
明沉舟温温柔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回荡。
谢延蹙眉,原本暴躁不安的心便缓缓安抚下来,僵着脸说道:“可他如此肆意诋毁娘娘,以下搏上,以求虚名,本就该杀。”
明沉舟目光自朝中下跪众人扫过,随后淡淡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万岁愿不愿意听。”
谢延抬眸看她:“娘娘请说。”
“江兴程上此弹劾不过是听信谗言,被人利用。”她一开口就把此事定下基调,慢条斯理地为人开罪着,“江大人也是一心为民,这才直言不讳,如今解决之计倒也不难。”
她和和气气地说着:“他不知万岁整日通宵批改折子,只当与他一般为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便心生幽恨,自怨自艾,不如就让他跟着伺候万岁一月衣食住行,毕竟眼见为实才是。”
谢延瞪大眼睛。
“能伺候您,是他们的福气。”明沉舟温温柔柔一笑,无辜又正直。
殿外的绥阳闻言不由抿唇,最后还是忍不住无声笑了一声。
人人都觉得他们这些近侍的风光,却不知他们的日子比一般人还要苦。
万岁是个勤勉认真的性子,读书政务两不误,每日都是子睡卯起,底下伺候的人不得不睡得比他迟,起的比他早。
这可是一个不足以为外人道的苦差事。
戴和平连忙出声迎合:“娘娘仁慈。”
他一出声,不少人也跟着附和着。
谢延抬眸去看明沉舟,明沉舟一笑,嘴角的梨涡便深深陷了进去。
“那就按娘娘所说。”谢延轻声说着,“明日就来上值。”
他这话便是不打算给江兴程休息的机会。
“自然,都听万岁的。”明沉舟顺势接了过去,也打断了其他人的异议。
一桩见血的事情因为太后的到来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朝堂百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因为万岁对太后的信任和维护而心惊。
万岁对太后的依赖,便是比之宪宗对太后也是过之而不及。
明笙眉心紧紧皱起,他面前的郑樊低着头,眉眼低垂,好似要睡过去一般。
今日朝堂发生的事情在半月后彻底在民间散开,原本对明沉舟极为不利的舆论中,突然冒出几声不同的声音。
“江兴程几次三番出言不逊,可太后还是出面救人,可见其性格光明磊落。”
“是了,太后之前为万岁驱赶白荣行,可见其品信本就很好。”
“对啊,听说之前落水之所以授权谢病春,也不过是因为有人伤了万岁。”
“忠君爱国,行事果断,当代巾帼啊。”
富贵楼二楼一处靠窗处,陆行神色冷淡地听着下面食客的议论纷纷,冷笑一声:“这些读书人人云亦云,就是墙头草也不见这么能顺风倒的。”
屋内,谢病春捧着一盏茶,半晌没有说话。
他对面坐着一人,若是明沉舟在,定会震惊,因为这人就是那日出言不逊的安南大皇子。
大皇子此刻再也没有当时的倨傲,正弯腰屈膝,殷勤地给人倒酒,嘴里曲意奉承着。
“是是,这些读书人仗着读过几本书,会写几个字,就觉得自己是天下一等一厉害的人,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可到了关键时刻却是出了嘴炮,毫无作用。”
他也跟着痛骂着。
陆行呲笑一声,示意小二帮了一扇大屏风来,自己则抱剑站在屏风外守着。
他虽穿着便服,但抱剑的气势吓人,周围愣是没有一个客人敢坐。
屏风后,大皇子见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这才低声说道:“那日不知车内是掌印,才多有冒犯,请掌印多多包涵。”
谢病春抬眸,似笑非笑,随口问道:“若是别人,大皇子便打算强抢民女。”
大皇子一愣,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大周的酒当真好喝,我当日贪吃,多吃了一点,结果风一吹竟然发醉了,这才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后来人和摊贩都是高价赔的。”
他说得格外真诚,煞有其事。
谢病春只是垂眸不说话,手指捏着那个茶盖,吊着人心一般,要落不落。
大皇子见状,下意识觑了他一眼,这一看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实在是大皇子极度爱好美色,男女不忌,而这位大周最为年轻的司礼监掌印长得太过好看。
谢病春抬眸,冷冷捕捉到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好似一条飞腾而来的巨蟒,兽瞳刹那间映出嗜血的煞气。
大皇子脸色一白,差点仰头向后倒下。
“我我我……”
“大皇子若是不想谈……”
“不不不。”大皇子连忙移开视线,慌忙说道:“是我唐突了,只是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谢病春手中的茶盖发出叮的一声。
大皇子吓得呛了一口口水,也不拿乔,赶紧说了下去:“我入京就是想问大周借兵,讨伐我那胆大妄为的三弟。”
“今日只为求掌印相助。”
他自腰间掏出一张纸,推到谢病春面前。
“西南一地如今悉数在明相和郑相手中,司礼监只有一个都指挥同知,还是当年黄兴那阉人派出去的人。”
“这封契书上的内容掌印不妨看看,只要掌印保我面见万岁,顺利继位,到时我便和掌印里应外合,把西南那些碍眼的钉子悉数拔掉,此后西南边都是掌印的天下,我也发誓,此生也不再骚扰西南边境。”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
谢病春盯着那张契书,突然轻笑一声:“安南王当年也是用这个手段和口才把宁王拉下马的吗?”
大皇子笑容一僵,慌乱的移开视线,镇定说道:“这,这……我当时还不过十三,哪里知道这些旧事。”
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移开视线,抬眸,注视着面前之人,那眸光极冷,便是西南最高的雪山都比不上他眼底的冷意,触之令人颤抖。
“掌,掌印……我还有钱,我还有数之不尽的美女,您要什么,只要您开口,我一定都给掌印送来。”
大皇子咬牙许诺着。
“你不是搭着郑樊西南都指挥佥事赵传的掩护才得以入京的嘛。”谢病春微微一笑,“怎么?郑樊不见你。”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之人,好似看着戏台上的丑角,带着无边的嘲讽。
大皇子脸上青白交加。
郑樊最是能审时度势的人,见万岁冷落西南使者半月之间,丝毫没有召见的意思,自然是闭门谢客。
“你给郑江亭也送了不少银子,眼下都打了水漂,怎么不怕这次给我也打水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