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 第158章

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标签: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谢病春缓缓闭上眼,苍白的唇微微一动。

  “听到了。”

  明沉舟得意地抿了抿唇,踮起脚尖,重重亲了一下他冰冷的唇。

  “乖。”

  白雪穿庭树作飞花,留待春色二月归。

  一场大雪彻底覆盖住所有脚步和哭声。

  太皇太后甍了钟声彻底响彻整个京城。

  十二月初五,万岁为太皇太后罢朝三日,举国哀悼,素衣縞冠,丧嫁哀乐禁十日。

  内阁和司礼监都要在柏寿殿为太皇太后守灵。

  今日守灵的是明笙,他上了最后三炷香,目光落在那副巨大的棺椁上,时至今日,他自然明白自己被薛珍珠骗得团团转。

  他小看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便在暗地里置他于死地。

  心狠手辣,不过如此。

  他怔怔的坐着一侧的圆凳上,呼出一口气,雪白的水雾便模糊了视线。

  原本一同守夜的小黄门打热水添火盆去了,殿中只剩下他一人。

  谢延看在明沉舟份上一直不曾对明笙下手,甚至压下所有弹劾的折子。

  谁都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明沉舟背负后世骂名。

  一个谋逆的外家实在是太大的罪名了。

  自古以来,这样的大罪一向是牵连后宫,株连九族的。

  他们的万岁,不,应该说谢家一个个都是痴情种,哪里舍得让自己看重的人要忍受这样的唾骂指责,这才是明笙还坐在次辅的主要原因。

  外面的大雪下个不停,这个冬季实在难熬啊,幸好他们的万岁已经下令各处妥善安置灾民,甚至还设了救灾钦差,委派黄行忠和安悯冉一同去雪灾最严重的几个地方督查。

  这样的皇帝,是他梦寐已久的。

  他盯着跳动的烛火,突然生出一丝迷茫。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薛珍珠的诱惑。

  烛火在屋内静静地燃烧着,正中的金色兽形蹲地暖炉时不时发出炭火燃烧到极致的声音。

  滚烫喧嚣的炭火终于要熄灭了。

  他的视线中飞快闪过一个身影,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见了。

  “是权力啊。”明笙喃喃自语,自嘲着,“何必拿其他人做挡箭牌呢。”

  做了十年的次辅,首辅之位遥遥无期,自己的年纪也逐渐上来了,不是所有人都是郑樊,七十岁了,还稳坐这个位置。

  他出生在一个好时间,可他没有。

  当今万岁,可不是前两位守成之君,容不下太有主意的内阁。

  盯久了烛火,他突然眼底酸涩起来。

  他失败了,一败涂地。

  他的徒弟安悯冉不堪忍受这个事实,宁愿大冬日去做吃力不讨好的钦差,也不见见他。

  他,他念了那个二十年的人,走了。

  全都没有。

  他缓缓闭上眼,掩下所有情绪。

  “来了来了,热酒,还有炭火。”

  与他一直值夜的小黄门,是一个圆润敦实的人,一手拎着酒碟,一手提着炭火,脚步沉稳地走入殿内。

  “厨房给明相做的,奴婢又多拿了一壶酒,来暖暖身子,雪下得太大了,外面太冷了。”

  他一笑起来格外和蔼,把酒菜放在茶几上,自己则手脚麻利地给正中已经烧尽的暖炉添上炭火。

  “等会就要换岗了,等会应该是小郑相来。”他说着。

  明笙盯着面前的酒菜发怔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声。

  “怎么是您来了,不是说是小郑相吗?”门口的小黄门惊讶说着。

  外面热闹了好一阵子,收伞的收伞,掸雪的掸雪。

  明笙抬眸,正好看到厚帘子被人掀了起来。

  郑樊颤颤巍巍地被人扶了起来。

  “如深不争气,大冬日病了,我只好替他来了,总不好让太皇太后路上冷清。”郑樊依旧吊着嗓子,慢慢吞吞地说着。

  明笙愣愣地看着他。

  郑樊和和气气的做到他边上坐着:“看来是我来找了,打扰子肃吃饭了。”

  两人公事十一年,从未红过脸,倒也不是关系有多好,不过是两只老狐狸罢了,两人斗了十一年,从一开始的雷霆忘记,到现在的不动声色,各有胜负。

  他了解郑樊,郑江亭只要不是死了,爬也要爬到柏寿殿守夜的。

  “阁老。”他轻声喊了一声。

  “吃吧,子肃,外面的雪下大了,早些回去吧。”郑樊和善说着,关心后辈,拳拳之心。

  明笙食不知味地夹了一筷子,郑樊已经伸手去烘手了,和小黄门说说笑笑着。

  “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季了。”明笙突然开口说道。

  郑樊一愣,手指微微弯曲,随后放回膝盖上的绒毯上,看着他,轻声说道:“哪里的话,我自上了六十岁,年年都是这般想的,年前还大病一场,幸的万岁垂怜赐药,这不是也都熬下来吗。”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小黄门机敏,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明笙怔怔地看着他。

  这位内阁首辅杀起人来从不眨眼,可劝起人来也是满目真心,令人酸涩。

  “咱们这位,是个好的,比之前两任,勤勉果断,比之太宗高祖又温柔和善。”他缓缓说着。

  明笙缓缓闭上眼。

  “你年纪也大了,致仕未必不是好事。”

  郑樊的声音冷静又沉稳,在温暖的殿内也让人一个激灵。

  “这酒是厨房给的吧,江南的酒,香得很。”他伸出满是老年纹的手,颤巍巍地搭在银壶上,缓缓说道,“太冷了,我喝一口,子肃不介意吧。”

  明笙摇头,一双眼似有水光闪过,但细看去不过是窗外太亮的白雪。

  郑樊当真拎起酒壶,高高举起,仰头喝了一口。

  “好酒好酒!子肃,是好酒啊。”

  他把酒壶放回桌子上,小声说道:“我去内殿休息一下,就不打扰子肃吃饭了。”

  明笙看着那盏酒壶失神,目送那个衰老年迈的身影离去。

  他伸手拿起那壶酒,手指微微收紧,酒壶发出难听的吱哑声,最后也跟着仰头,任由酒水顺着壶嘴落入酒中。

  “咳咳,哈哈哈,咳咳。”

  明笙被酒水呛到了,手中的酒壶被摔在地上,趴在长几上,大声咳嗽声,声音沙哑。

  “好酒,好酒啊。”

  殿内,郑樊在昏暗天光下坐着,眉眼低垂,手指搭在拐杖上,好似一准泥塑的雕塑,永不败落。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内阁僵持十年的局面终于破了。

  雍兴二年一月十六,刚出大年的日子,内阁次辅明笙上乞骸骨,告老还乡。

  万岁准,赐黄金百两。

  钱家小院中

  坐在井边帮忙洗菜的明沉舟转似无意地问道:“娘要去送送他。”

  钱沁入了冬便病了,知道这几日才知道此事,闻言回神后笑说着:“不必了。”

  “还有周家,因为在雪灾中办事不尽心,被万岁剥了爵位,几个小辈都被罢免了,也是完了。”

  “哦,对了对了,听说他终于和周夫人和离了。”明沉舟又八卦地说着,“就上折子前一天吧,周夫人去明家搬东西了,听说见了面都没说话。”

  “少关心大人的墙角。”钱沁打断她的话,“你今日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

  “哦,掌印去西厂了,我跟着混出来的。”她手中动作一顿,随后大大方方的说着。

  钱沁一愣,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去看看锅里的粥好了没。”她岔开话题,把人支走了。

  谁知明沉舟稳然不动,盯着面前纤细的女子,小声说道:“娘,我就是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娘。”

  一眨眼,那个稚气可爱,总是碎碎念的女儿成了面前毫不畏惧流言,坦诚爱意的人。

  她是这么勇敢,比当年的自己坚强一万倍,所以即使是死路,也会一头撞下去。

  钱沁失神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道:“娘知道了,掌印都和娘说过了,去看看粥好了没。”

  “晚上留掌印一起吃饭,去买点白糖来。”

  明沉舟眼睛一亮,倏地一下跳了起来。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明天都在医院,救命,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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