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明自流脸上的错愕逐渐被愤怒替代。
“明沉舟,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明自流推开陆行,大步上前,最后站在她面前,颧骨因为愤怒而染上红意。
“他,是他害了爹,而且,他是一个阉人,你,你怎么可以……”
明自流伸出手指,犹豫片刻,恶狠狠地指向谢病春。
“是不是他强迫你……”
“不是。”明沉舟打断他的话,站在谢病春面前,认真说道,“他没有强迫我,而且也不是他害了明笙。”
“明自流,明笙是自己罪有应得,咎由自取。”
明自流愣在远处,手指缓缓收紧,最后捏成一个拳,恨恨落了下来。
明沉舟低声说道:“你知道明笙犯的是什么罪吗。”
得罪了司礼监,被首辅排挤。
所有人都这么跟他说,可此刻,他看着明沉舟的视线,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忤逆是死罪。”明沉舟轻声说道,“还有当年宁王惨案,是他一手开启的,明自流,你眼中端方严苛的爹,不过是斯文败类的伪君子罢了。”
“你在胡说什么!”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和太皇太后勾结,意图在去年冬至大宴,扶持誉王上位。”
“他为了在内阁站稳脚跟,利用当年万岁对宁王的猜忌,开启宁王惨案。”
“他,他为了一己私欲,强取娘入府,生下我们两个。”
“明自流,你听明白了吗?”
明沉舟上前一步,浅色的琉璃瞳仁晃着夜色,严肃地盯着面前之人。
他的妹妹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就像一把刀,刀尖悬在心尖,闪着森森冷光。
“爹不是坏人,他这些年为了大周也做了这么多事情,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不是真的,而且若真的是这样,为何万岁,万岁没有……”
明自流强忍着战栗,迎着她的目光,大声解释着,可是很快又停了下来。
为什么万岁没有发作。
因为,因为他妹妹啊,因为他的妹妹姓明啊。
一个注定留名青史的太后,怎么能有污点呢。
明家成了她的污点。
“明自流,你不是小孩了,你睁开眼看看。”
“你看看娘的痛苦,看看明府的肮脏,你朝外面看看,你去看看大周,你去看看明家控制下的浙江是什么样子的,每年过年明府抬进来的一箱箱拜礼,全是江浙两省百姓的骨血。”
“明笙,沾满血泪。”
明沉舟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带着浓郁的酒气。
她背在背后的手,缓缓握紧谢病春的手。
谢病春垂眸,盯着那只泛白的指甲,也紧跟慢慢握紧她的手指。
明自流怔怔地看着她。
“马上就要会试了,你好好考吧,万岁不会迁怒你的。”
她垂眸,低声说道。
明自流眼底泛出血色,狠狠盯着面前之人,许久没有说话。
明沉舟冷静地看着他。
“我,我想和你单独说话。”可到最后,明自流还是如往常一般,近乎哀求地小声说道。
明沉舟沉默着,随后低声说道:“掌印。”
随着谢病春的离开,巷子口便只留下这对兄妹。
“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明自流盯着她,缓缓问道。
“是。”
“可他是个太监,他,他同样是是你的污点,你想让天下人怎么看你,他们都会骂你,他们不敢骂谢病春,难道不会骂你啊,而且他是谢病春啊,他杀了多少人,你不是最是厌恶这样的人吗。”
明沉舟沉默,抬眸看他:“他为什么走上这样的路,你该去问问明笙。”
“明笙便是死在他手中,也是罪有应得,他当年为了在内阁站位脚跟,为了权势,杀了多少人,被人寻仇,不是理所应当嘛。”
明自流一愣,脑海中电光火石,一个大胆的念头缓缓冒了上来。
“他,他是……”
明沉舟嘴角紧抿,无声地看着他。
明自流见状,便闭上嘴,把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压了下去。
“不论他以前是谁,可你现在是太后,他是掌印,你们,你们不会在一起的。”他喃喃自语着。
“那是我的事情。”她冷淡反驳着,不愿再说这个话题。
夜来风叶穿堂过,北风切切吹衣冷。
她们虽是亲兄妹,可却一直不曾真心交互过。
“爹明日就走,你和,和小娘……”
明沉舟打断他的话,一字一字认真说道:“不会。”
“她不是你小娘,她是钱沁,是钱家的小姑姑。”她眉眼严厉,“她和明笙,毫无关系。”
明自流喉结微微一动,沉默地看着她,缓缓问道:“那我呢,所以,我不是你哥哥……”
“是吗?”
落地为浮尘,骨肉为何亲。
少年的眸光含着泪,憔悴的眉眼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明沉舟看着他,可到最后只是沉默地敛下眉。
一向固执的明自流瞅准了一件事,从来都不会回头,这一次,他同样是僵持着,等着而一个答案。
“不是。”她轻声说道。
“我知道自小就不喜欢我,我一靠近你,你就嫌烦。”
明自流看着她头顶的发簪,喃喃自语。
“后来我救了你,你才对我好一点。”
明沉舟缓缓闭上眼。
冬日的湖水中,那一道奋不顾生,冲向她的身影,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知道她为什么落水,可他没有办法,只好抱着幼稚的,破釜沉舟的想法。
他不会水,自此便也落下怕水的毛病。
“可我救你,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你是我妹妹,我就是很喜欢你啊,妹妹。”
明自流强忍着哽咽,轻声请求着。
“你别讨厌我。”
他三岁在花园里玩,一抬头就看到树上露出的那双大眼睛,这才知道原来家里还有一个小女孩,知道这是他的亲妹妹。
自此之后,他便把这个与他同岁的妹妹放在心上,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送给她。、
可她,不喜欢,一直不喜欢,从来不喜欢。
“我没讨厌你,只是我也不能喜欢你。”
明沉舟手指微微收紧。
“明自流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的出生是痛苦的,你一出生就被养在周夫人膝下,得了一个光明的前途,可这都是假的,你的心里也只认明笙和周夫人。”
明沉舟看着他的模样,睫毛轻颤:“我不怪你,明自流,因为周夫人也很爱你。”
“可他们是吸着娘的血,是给我们带来痛苦的源头,我们注定不能做一个亲密无间的兄妹,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忍下心尖的酸涩,咬牙质问着。
“可我做不到啊,你对钱得安百般依赖,甚至对谢病春也这么维护。”
明自流眼尾泛红,似乎要逼出血来。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可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啊。”
明自流惶然离去的背影,让这个孤痩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单薄可怜。
谢病春站在树下,看着巷口低着头的女子。
雪白的狐裘宽大地包裹着她,月华如练,露在雪色上,就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猫。
“掌印,明笙明日便起身回松江府了,明公子留给周夫人了。”陆行隐在黑暗中,低声说道,“只带了府卫,独自上路的。”
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目光依旧落在那人身上。
“出了京师。”
他低声说着。
“是。”
安静中只有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明亮的光落在地上,晕开阵阵光晕。
静夜沉沉,冷月溶溶,四无人声,唯有树间簌簌作响。
黑夜中,那个一直垂眸的女子,抬眸朝着他看了过来,眼尾泛着红意,一双琉璃杏眸如水洗一般干净明亮。
雍兴二年二月十五,大周雍兴年间第一场会试的放榜日。
这次会试因为前期院试的问题,闹出了不小风波,谢延都在昨日大集议中严明一定要慎重对待,这才朝野重视,连着放榜也是严正以待。
今日天还未亮,明沉舟就迷迷糊糊起来,烛火朦胧间困得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