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 第198章

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标签: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万岁捏着小孩的胳膊,见马车就要到目的地了,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谢迢自己拎起一侧的小蓑衣穿了起来:“我没事,爹,这衣服是这么穿吗?”

  “是是,就是这样的。”万岁看他自己慢条斯理穿衣服的动作,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心软,恨不得立马提溜到老友面前,让他仔细看看自己这个宝贝儿子。

  马车在暴雨中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万岁。”驾车的锦衣卫扯着嗓子喊道。

  谢言冉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外面雨太大了,爹抱你。”

  谢迢看了眼紧闭的院子,又看着被水雾蒙着的天地,低声说道:“我自己走。”

  他牵着爹的手在狂风暴雨中一步步靠近那个院子,最后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深棕色的大门。

  那门对一个小孩来说极高,极大,头顶的灯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时不时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虽年幼,性格却是格外沉稳,即便在今日这等恶劣的天气中,并未有小孩的惊慌和焦躁。

  谢言冉多年未见老友,难掩激动之色,手指搭在铜环上,深吸一口气,终于扣响大门。

  那声音沉重悠远,在大雨声中依旧清晰可闻。

  没一会儿,紧闭的大门就在风雨中咯吱一声打开了。

  谢迢盯着面前之人深蓝色的衣摆,那衣摆洗的发白,最后目光缓缓上移。

  一双温和的眼睛正在垂眸看他。

  狂风破碎,暴雨如注,好似平地就要漫起江河,豆大的雨打落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头顶是屋檐不堪重负的低哑,背后是雨色朦胧的长街。

  两双眼就这般静静地对视着,刹那间,雨停风止,万峰呼啸。

  谢迢看着那双眼,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微动,那眼眸在狂风暴雨中依旧淡然沉稳,好似一汪波涛暗涌却又湖面平静的湖泊。

  他不由眨了眨眼睛。

  “我儿子。”

  谢迢还未从那种莫名的感情中回过神来,突然被人拎起来,不安地蹬了蹬腿,耳边是爹兴奋的声音。

  罗松文的目光落在稚子漆黑单纯的双眸中,最后又看向一侧那张脸上写满炫耀两个字的人身上,嫌弃地移开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进来吧。”

  谢言冉抱紧儿子,入了罗家院子。

  刚刚进入角屋,就看到不远处的大堂门后,趴着几双眼睛。

  “这是我的几个徒弟,此番历练便都带出来。”

  罗松文站在身后,淡声说着,他目光一顿,一扫而过,那双漆黑的眼珠立刻移开,埋到谢言冉的脖颈中。

  “给万岁……”

  领头的男人穿着青色长衫,规规矩矩地带着几个师弟行礼。

  谢言冉的目光自三个弟子面前一扫而过,大头的两个已经及冠,后面两个年纪也都比谢迢大不少。

  “不必多礼,你便是明泽。”他打量着年纪最大的那人,笑问道。

  “正是。”龚自顺拱手折腰行礼。

  “怎么就四个弟子来。”谢言冉笑问着,“另外一个呢。”

  “水心的孩子病了,我便让他晚点来。”

  “就是刚及冠就和刚敢和明笙抢人的那个水家郎君。”谢言冉脸上突然升起八卦之色,“怎的,孩子都生了啊,男的女的。”

  罗松文不悦说道:“你少关心这些事情。”

  谢言冉遗憾地砸吧了一下嘴:“你便是太死板了,如今内阁盘根错节,明笙娶了周家女,我不得不封他为次辅,内阁这般复杂情况与百姓无益,我也有心整改,这不是问问吧。”

  “问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罗松文无情地戳穿他,“人床底还是空的,你怎么也不去看看。”

  谢言冉一向招架不住他的嘴,连连摆手,故作镇定地拍了拍怀中谢迢的脊梁,柔声问道:“要下来玩吗?”

  谢迢早已注意到不远处的那四个站着的人,闻言便点点头。

  “就让几个小孩玩吧,我们先去茶室说话。”

  罗松文见小殿下自己脱了蓑衣,露出冰白的小脸,和略带青色的唇,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他看着谢迢独自一人乖乖穿过游廊去往大堂后,沉声问道。

  “五个月的时候暮儿怀着他时中了毒,虽发现的及时,但还是八个月就出生了,落下一点病根。”谢言冉眉心紧皱,脸上的笑意终于敛下,露出一丝阴沉之色。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力争这位置。”

  罗松文长叹一口气:“争了可能会死,不争便一定会死,你能想明白是最好的。”

  “不说这些了,我今日来的目的你也是知道的。”谢言冉挑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儿子,聪明得很,过目不忘,性格一点也不皮,你瞧瞧,仔细瞧瞧,长得多可爱。”

  罗松文闻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若是有尾巴,怕是某人要翘上天了。

  “哎哎,你看看,你考察一下,要不就收下他吧。”

  谢言冉跟在他身后,絮絮念了好一会,脸上突然露出担忧之色。

  “我说真的,我和暮儿是老来得了这个小子,他又身子弱,几个哥哥姐姐对他很好,我也信迎儿能保他一生无忧,但他生性早慧,我唯恐他半生孤独。”

  罗松文脚步一顿,蓦得想起那个在大风大雨中,穿过长长的游廊,独自一人走向未知大厅的小孩。

  那般小啊。

  人若是生来早慧,便注定要承受孤独。

  而孤独,是杀人的。

  “时迁。”谢言冉见他停步,低声唤了一声,声音在风中飘摇,好似一声自深处传来的微弱叹息。

  “那便等会带他来看看吧。”罗松文看着满院激起的水汽,缓缓叹了一口气,“但你也知我的规矩。”

  “我的弟子必须留在我身边,你和小暮舍得吗?”

  “我可不会像万岁这般宠溺,还要抱着走路。”

  他神色冷淡地继续朝着茶室走去,不悦说着。

  谢言冉摸了摸鼻子:“你不是也打算留在京城吗,倒也不算离暮耳太远。”

  “我没抱着他,我就是想提起来给你看看。”

  罗松文呲笑一声,继续问道:“握笔了吗?”

  “没。”

  “启蒙了吗?”

  “没。”

  罗松文脚步一顿,猛地转身,衣摆在空中发出蹭的一声。

  “万岁今日来是想气我吗?”他上下打量着面前之人,咬牙问道。

  谢言冉连忙摇头:“可他识字的,之前跟着他兄长姐姐去学堂的时候,也跟着听了,他记性特别好,当真是过目不忘。”

  罗松文皱眉。

  “可有跟过老师?”

  “没呢,就趴在椅子上听了一耳朵老师讲的课。”

  罗松文点头:“让他们玩一会后就让小殿下来我这边,我还想单独问一句。”

  谢言冉点头,随后得意说道:“你不会失望的。”

  罗松文确实没有失望。

  谢迢是个好苗子,是他所有弟子中最有慧根的。

  柔软而坚韧,善良温柔却是非分明。

  “就这样吧,万岁打算今日就把小殿下留下,还是过几日再来。”罗松文问着谢言冉。

  谢言冉连忙摆手:“怎好当着孩子面说这些。”

  “老师已经和我说过了。”

  一侧的谢迢仰着头,黑羽般的睫毛眨了眨,圆溜溜的漆黑眼珠格外明亮清澈地看着自家爹。

  谢言冉一愣,随后大惊失色。

  “我想明日再过来,想要和哥哥姐姐多说一下。”谢迢自来就有主意,便一本正经地开口说着。

  “这么快啊。”谢言冉搓着手,磨磨唧唧地提出反驳意见。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是我想着要早点识字的,老师写的字很好看。”

  谢迢认认真真地解释着。

  谢言冉对着这个小儿子一向是没什么抵抗力,闻言也只是揉着他的脑袋,先一步开口:“若是你娘哭了,你可得自己哄着。”

  谢迢点头:“知道了。”

  三人跪在茶室里说着话,不远处的红柱里冒出几个脑袋,趴在一起碎碎念着。

  “这个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吗?”

  “他看上好像一个玉雕的小娃娃,也太精致小巧了点。”

  “好乖啊,跪坐了这么久,都不带动一下的。”

  “眼睛怎么又黑又亮,比四师弟提亲时送的那个黑珍珠还黑还亮。”

  “还不去读书!”背后一根戒尺朝着三个人的脑袋接连打了下去,“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八卦?”

  年纪最大的龚自顺不知何时站在众人背后,拿着戒尺,板着脸,站在后面,一本正经地质问道。

  “看看嘛,大师兄你看我马上十岁了,三师兄再过几年也要及冠了。”胡承光摸着脑袋,琢磨一下,“你看小师弟,才几岁。”

  龚自顺的目光落在茶室里的小人身上,却不料,那个小人突然扭头看向他们这边。

  那双眼即使隔了这么远,依旧明亮漆黑,宛若白水黑珠,清澈见底。

  众人和这个小师弟漆黑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皆是一愣。

上一篇:庶媳

下一篇:我从小泡在蜜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