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英景抬眸,沉默片刻后露出深思之色。
“娘娘的意思是……”他缓缓说道,“万岁。”
明沉舟笑意加深,扇子在手中打了个转,最后咣当一声扣在桌面上:“聪明。”
“什么意思啊。”桃色不耻下问。
“笨。”明沉舟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脑袋,“你看万岁最近待太皇太后如何?”
桃色一愣,想了片刻,眼睛一亮:“我听绥阳说,前日太皇太后送了梨汤,可后来悉数给当日上值的人了。”
“但是娘娘送的桃花饼,万岁可都是吃了。”
她得意说着。
“所以太后做什么那就让她做,我们不出错。不被人抓着把柄才是最重要的。”明沉舟捋了捋碎发,温温柔让地笑说着,“鹿死谁手,谁知道呢。”
英景垂眸:“娘娘英明。”
“好有道理啊。”桃色眼睛亮晶晶地夸着。
三人说话间,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自远而近传来。
“去看看。”
桃色连忙掀帘出门,随后惊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绥阳,你这是做什么啊。”
“这个人是谁啊。”
“我乃万岁侍读,你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阉人,别碰我。”
一个尖锐愤恨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激烈响起。
“我定要向司礼监弹劾,去找明阁老为我撑腰,定要你好看。”
“白某乃是钱塘敷文学院三十三届学子,明德九年的状元,你一个阉人竟敢如此折辱于我,我定要你下跪求饶。”
明沉舟和英景对视一眼。
“来了。”她起身摇了摇头,“听着就不甚聪明,怎么就状元了。”
英景抿唇,似乎想要担又忍住了。
“白荣行是明阁老的人,这样会不会让娘娘为难。”他小声问着。
明沉舟摇着扇子的手一顿,突然扭头看向英景,扬了扬眉:“你知道为何四位侍读中,清流能占两位吗?”
英景愣愣地摇了摇头,好一会儿,这才犹豫说道:“毕竟读书教人才是朝中清流一派擅长的东西,太皇太后,郑阁老手中未必有这么多够得上资格的读书人。”
明沉舟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随后嘴角抿出梨涡,露出别有深意的笑来:“还有一个原因。”
英景百思不得其解,不解地看着她。
她露齿一笑,一字一字地强调着:“因为掌印讨厌明家啊。”
英景错愕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大周宗族观念,师徒观念之重是前朝不能及的森严苛重。
前朝门第高于一切,各类豪强大族甚至能强压圣人,大周立国便推行宗族之名,父子关系,夫妻关系,宗族关系,所有的一切就像枷锁个个束缚于身。
明沉舟出自明家,这一点,不论明家之后如何,都和她祸福相依,挣脱不得。
掌印对付明家,与明沉舟关系甚大。
“你怕我做的太多,惹来非议。”明沉舟随口问着。
外面白荣行的咒骂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越来越难听。
紧接着又听着桃色大声呵斥声:“把嘴巴给我堵起来,跪下。”
一时间,外面乱成一片。
屋内便显得越发安静,新挂上的蛟纱素纹绿帐隔着一串串珠帘,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闹剧。
明沉舟转着手中的扇柄,绣纹上的栩栩如生的蝴蝶就好似真的要在下一刻展翅高飞。
她抬眸,看着英景露齿一笑,神色冷淡,毫无畏惧。
“可那又如何。”
她漫不经心地笑说着,无畏而舒朗。
“我走上这条路便早已做好迎接这一天的准备。”
她笑容明媚生动,唇颊梨涡炫炫。
“有想要的东西,这条路便都无所畏惧。”
破釜沉舟自然无畏,置之死地便是前行。
英景缓缓低头,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在明沉舟身上看到掌印的影子。
可明明一个冷淡梳理,一个温柔狡黠。
明沉舟捏着扇子,继续答着刚才的话:“多说多错,多人多错,很多事情就坏在一个多字上面。”
“想来掌印这般安排,也就是等这么一个时机。”
她微微一笑。
“那我亲自送给掌印,还能讨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谢病春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侍读,也不是帝师,因为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靠近万岁了。
他要的一直都是自始至终要把明家拉下马。
英景心神一冽,神色凝重。
“走吧,我们去看看。”她扶了扶鬓角的发簪,笑说着。
绿树浓荫倒影长,满树残桃阴阳香。
瑶光殿外站满了人,穿着青色文官衣袍的男人跪在最前方,绥阳和七/八个乾清殿的小黄门跪在身后,都颇为面熟的人。
明沉舟扫了一圈黄门,皱眉问道:“万岁身边都有谁伺候。”
“今日戴太监上值。”绥阳年级小,但神色格外冷静,行礼叩首后不卑不亢继续解释着。
“因奴婢发现白员外郎在今日授课中妄议朝政,便谨遵娘娘懿旨送他来此,却不料和戴太监发生一点口角,他斥我胆大妄为,便把原先在瑶光殿伺候的小黄门悉数一同送了过来。”
明沉舟扬了扬眉,微微嗤笑一声。
“英景。”
她转着扇柄,神色淡淡,
“本宫昨日让厨房做的奶酪膏,你替本宫给万岁送去。”
英景点头应下,很快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白荣行被人压着肩膀跪在台阶下,塞着嘴巴耶耶呜呜地叫喊着。
明沉舟的目光自他脸上一闪而过,坐在桃色搬来的圆圈椅上,拿捏着姿态,慢条斯理地问道:“白侍读可是说了什么?”
白荣行面红耳赤,脖子粗红,差点要甩开两个按着他的小黄门。
“你仔细给本宫重复一遍。”
绥阳应是。
“今日轮到白侍读给万岁讲课,学的是管子宙合,其中讲到一句‘不审不聪则缪,不察不明则过’。”
白荣行跪在地上,瞳孔微张,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明沉舟。
“白侍读说,若是以为君之道相论之,则是不审百官不聪自身则会误民,识人不清,御下不明就会误国。”
明沉舟微微一笑,态度温和:“白侍读说的不错,确实如此。”
绥阳不改颜色,继续说道:“白侍读又言,如今大周外朝内阁,内朝司礼监,万岁高坐凤台,理应左右互衡,牵制诸位以谋政局清明。”
“余下的话,奴婢不敢说。”
他伏身,长拜而下,声音为难。
“把白侍读的帕子拿了,读书人怎能如此对待。”明沉舟见状摇着扇子,对着身后桃色施施然说道。
桃色闻言下了台阶,站在白荣行面前板着脸教训道。
“娘娘仁慈,不计较白侍读刚才以上犯下,口出秽言,还请白侍读稍后克制情绪,若是再出言不逊,可别怪奴婢下狠手。”
她难得神色如此严肃,和平日里笑嘻嘻的天真模样大相庭径。
白荣行被一个丫鬟教训了,脸上青白交加却又不敢露出明显怒意。
太后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可都是五品,虽与他同级,但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位大丫鬟出生司礼监,又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大宫娥,便是他的老师明相见了,也不敢太过放肆。
白荣行忍着屈辱之色,叩拜太后。
明沉舟温温柔柔地说道:“起来吧,扶白侍读起来。”
“绥阳虽是司礼监内书堂出声,但学识比不过白侍读,难免复述有误。”
她好脾气地说着:“也该给你补充的机会。”
太后言尽如此,白荣行只觉得心神震荡,内心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继续说下去。”
等明沉舟再看绥阳时,神色瞬间一敛,严肃冷淡地说道。
“太/祖开国抑司礼监,抬读书士人,这才政务畅通,海清河晏,可如今司礼监行樟目之行,搬弄权术,内阁中也有投机倒把之人,内宫乱政,祸国殃民,万岁如今便要学审、学察,去明、去聪,才能重振太/祖之光。”
绥阳声音冷静,却又把白荣行的话学的一字不差,原本应该慷慨激昂的话被这样平静讲出,便显得有些古怪。
明沉舟轻唔了一声,挑了挑眉。
“还有吗?”
绥阳的声音自底伏的身形中露出来,显得有些沉闷。
白荣行面色微微发白,手指紧握。
“白侍读又说治国如治病,病不愈,犹宜将护,可如今放纵病复,已不可救矣。”
“万岁问,为何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