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谢病春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行莫名屏住呼吸,只等着他离开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沉舟仰头看着面前栩栩如生的长蛇花灯,突然开口:“这个花灯好好看。”
那花灯是长蛇腾飞的形状,漆黑的表皮被打磨地格外漂亮。
钱得安看也不看,只是接下来说着:“那就买下来。”
那老板热情地迎了过来,笑说着:“姑娘好眼光,可这是老朽今年最得意的精品,科举在即,长蛇遇水便化龙可是好兆头啊。”
“可要拿下来看看。”他搓着手,热情问道。
明沉舟也不知为何,突然扭头向后看了一眼。
背后是涌动的人群,熙熙攘攘,人影杂沓,一眼可见欢声笑语,灯火明亮,满耳都是商贩吆喝声,人群呼朋声。
她不知为何突然张望了一下,还未想清楚自己在看什么,就听到表哥的声音。
“舟舟在看什么?”
明-沉舟一愣,扭头笑说着:“刚才听到有人在买炙子骨头,突然想吃。”
“那等会去买。”钱得安笑说着,接过老板手中的长蛇花灯,在她面前晃了晃,“喜欢吗?”
明沉舟看好一会儿,最后盯着那只乌漆漆的竖瞳,好一会儿说道:“我又不科举买这个做什么,我想要这个小兔子花灯还有这只小猫花灯,这几个莲花灯也给我抱起来。”
原本脸色不好看的老板顿时眉开眼笑起来。
“送给万岁的。”钱得安付钱时低声说问道。
“嗯。”明沉舟抬眸,灿烂一笑,“小猫给他,兔子给柔柔,剩下几个给桃色他们。”
钱得安只是看着她笑,听着她说完,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逛了许久,只等到华灯阑珊,明沉舟这才意犹未尽地开口:“回去吧,别让掌印久等了。”
十三坊是夜市的尽头,再往东就是官僚办事的地方,往西便是民居,此刻已经有不少富贵人家的马车等在这里接自家姑娘少爷回去。
按理这么多人,要找到谢病春那辆简单朴素的马车还是有些难度,结果明沉舟一眼就看到了。
无他,因为马车周围还是熟悉的一个活人也没有。
熟悉的感觉。
“今日谢谢表哥了。”明沉舟站在马车前,接过几盏花灯插在马车上。
冷硬的马车瞬间可爱起来。
钱得安看着笑着摇摇头,随后把零食都递了过去,这才说道:“回宫多照顾自己,外面很好,不需要担心。”
“你有我娘的消息吗?”明沉舟抱着零食,抿唇,小声问道。
钱得安脸色凝重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就是好小心,我还在宫中,明笙才不会这么蠢。”明沉舟皱了皱鼻子,反过来安稳着。
“嗯,我已经让如清帮我打听一下了。”
明沉舟笑说着:“哦,安家那个格格不入的小兔子啊,我之前只听闻安家个个都是暴脾气,后来百闻不如一见,安相确实是个火药桶。”
钱得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到底是长辈,不要无礼。”
明沉舟皱了皱鼻子,随后又问道:“那明自流有没有给你惹麻烦,他要是又出言不逊,你跟我说,我一定打的他满地乱跑。”“凤台性子天真,你不必对他如此苛刻。”钱得安无奈笑着,随后又解释着,“你入宫后他就被明相拘起来读书备考了,只在入夏的那一日,他从家里跑出来,这才见了一次。”
“他很好,想来今年一定能得偿所愿,你不必担心。”
明沉舟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息,抬眸愣愣地看着他,嘴角不由瘪了瘪。
钱得安像是明白她想的,微微一笑,神色不羁从容。
“长辈之苦,我辈自承当。”他缓缓伸手,揉了揉明沉舟的脑袋,就像小时候亲昵地揉着小女孩一般,笑说着,“我不怨。”
“回去吧。”
他亲自扶着明沉舟的手臂上了马车。
夏日夜风吹得他衣袂翻动,可他又亭亭站在小巷口,任由横风闯堂而过,亦是纹丝不动,其人如玉,不坠青云。
明沉舟趴在车窗前,最后看着表哥消失在巷口,这才不舍地收回脑袋。
“他是钱家人?”马车内,一直闭眼小憩的谢病春开口问道。
明沉舟不解问道:“表哥一家是姓钱啊。”
谢病春睁眼,定金打量着面前迷茫的人,最后又缓缓说道:“他今年为何不参加科举。”
明沉舟丧气说道:“好像是曾外祖父的问题,听说钱家原先也是官宦之家,后来得罪人出事了,三代人禁止科举为官,表哥是第三代。”
“何事犯罪?”
“我不知道。”明沉舟瞅了瞅手中的油布纸布,长叹一声,“他们都不和我说,表哥应该知道,但他也不和我说。”
“祸及三代的大罪。”
他缓缓说着。
“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罪名,明明留了人命,却又断了活路。”她侧脸去看谢病春,“掌印知道吗?”
谢病春并未说话,半张脸陷入阴影中,只露出一点冰白的下颚。
“不知。”
他冷淡疏离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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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沉舟自宫外带回了不少东西,悉数都分了出去。
听说谢延那到松子糖和小猫花灯后,高兴地从床上蹦起来,连着睡觉都要把花灯挂在床前,松子糖更是格外珍惜。
“夜市好不好玩啊。”临睡前,桃色眼巴巴地问着。
“好玩啊,都是吃的玩的,还有放烟花和花灯。”
桃色夸张地哇了一声。
明沉舟的视线突然落到柳行摘下的西珠长耳环上,怔怔看了一会,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耳环滴溜溜地滚走了。
柳行愣了一会儿,犹豫问道:“这珠子可是哪里不对?”
明沉舟笑了笑,收回手,随口说道:“没,看它圆滚滚的,忍不住弹一下。”
柳行松了一口气,小心把珠子收起来:“这十来年海上战事不断,鲛人出海也都不敢出海,这么好成色的西珠如今已经少见了。”
“台州又是溃堤,又是饱受倭寇侵扰,民生如此多艰。”明沉舟叹气,“也不知道掌印的案子审得如何了,既然短时间内没有办法驱赶倭寇,溃堤的事情也该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桃色闻言立刻叽叽喳喳地说着八卦。
“奴婢倒是听说原先有个浙直总督能文能武,保了浙江以及福建多年安稳的,在百姓中名声很好,而且他在浙江的时候,打倭寇也很厉害的,之前打得倭寇都不敢来了。”
“这么厉害,怎么也没听人说过。”明沉舟失笑,“可别把戏文上的当真了。”
桃色啊了一声,又不敢说话了,因为她也忘记到底是听谁说的。
“反正若是真的有英雄就好了。”她嘀咕说着。
雍兴元年的七夕眨眼就到了,谢延坐上皇位后第一个可以庆祝的大节,內宫无比重视,朝堂也难得安静下来。
幸而当夜大宴并未出差错,东西两宫难得齐心,整个宴会便办的高高兴兴,宏大华丽。
这是明沉舟第一次操办如此大的宴会,忙得脚不沾地,万幸身边有英景桃色等人的帮衬,加之谢病春就像一块招牌,到哪都很好用,二十来天的忙碌总是圆满落下帷幕。
明沉舟紧绷了一晚上的心神在回宫的路上终于松懈下来,忍不住撑着手,靠在软靠上眯了过去。
“明夫人。”
明沉舟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桃色惊讶的声音。
“刚才在席中喝醉了,出来醒醒酒,不知怎么就迷路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彻底让明沉舟清醒过来。
她一动,底下的人也紧跟着回声。
“怎么回事?”明沉舟声音还带着困意,懒懒问道。
“明夫人迷路了。”桃色无辜说着。
“找个小黄门送夫人出宫。”明沉舟并未多看明夫人一眼,只是淡淡说着。
“娘娘。”明夫人突然出声,稳着声音说道,“钱小娘很想娘娘,因无法入宫,便托了臣妾给娘娘带几句话。”
明沉舟原本懒洋洋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面前低眉顺眼之人,好一会儿,微微勾唇,露出一丝冷笑。
“就去花浪亭吧。”
明夫人脸色一喜。
凉亭内很快便剩下她们两人,明夫人脸上的谦卑之色逐渐褪去,到最后只剩下明沉舟熟悉的高傲。
“我娘让夫人带什么话?”明沉舟开门见山地问道。
明夫人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淡淡说着:“让你在宫中好好听你父亲的话,不要再和他作对了。”
明沉舟失笑,声音轻柔但口气却开始咄咄逼人:“什么时候我娘也知道这些朝野的事情了,夫人若是故意消遣本宫,可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她今日穿着深青翟衣,红领襈裾,内搭玉色单纱,层层繁琐,头戴九龙翠冠,上有翠盖,下垂珠结,大小十二花树,这身庄严肃穆的礼服一旦神色冷凝时,便显得越发威严华丽。
明沉舟在明府时,一向不爱出门,深居简出,就连府中下人也说她脾气好,明夫人对她的印象还处在总是温温柔柔笑着的模样上。
今日乍一看她这本冷淡的模样,一时间愣在原处,差一点就要忍不住拍桌子了,可随后看着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她的桃色,高高举起的手缓缓放下。
“娘娘哪里的话。”她咬牙说着,忍气地捏着手中的帕子,“是你爹让我转达的,钱小娘在府中很好,让娘娘不用担心,但祸福相依,娘娘也该为明家考虑才是。”
明沉舟眉眼低垂,盯着指甲上的丹寇,微微一笑:“如何考虑?”
“司礼监处处紧逼,要把台州溃堤的案子扣到你爹头上。”明夫人说起正事,人也冷静下来,避开明沉舟的视线,“你和谢病春关系不错,你爹想要你去探探口风。”
“探、口、风。”明沉舟扬眉,一字一字笑脸盈盈问道,好似又回到了明府那般柔顺的模样,“探哪些口风?”
明夫人蹙眉,不耐说道:“都问问总不会错的。”
明沉舟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绕着手中的帕子,爽快应下:“好啊。”
明夫人见状,立马得意翘了翘嘴角,又恢复了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斜眼去看明沉舟,以为她是妥协了,神色倨傲不屑。
“你爹也是为你好,你在宫中能活的这么滋润,还不是要靠你爹在朝外撑着,之前赶走白荣行已经让你爹大发雷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