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求之不得
许久之前的事,这次恢复记忆后,仿佛记得更为清楚。就似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被一点点唤醒,又并不突兀。
棠钰继续往前,走过书房前的长廊,一直到西苑。
西苑是她每次和娘亲还有爹爹来外祖父这里会住的苑子,爹爹和娘亲很恩爱,也很疼她。
娘亲会睡前给她讲故事,爹会握住她的手教她写字……
棠钰双目轻轻染了霜色……
早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在莞城出事后,她很少去回忆外祖父和爹娘还在的时候,那时的她曾一度是世上最幸运的那个囡囡……
外祖母总唤她囡囡。
但从莞城出事后,她成了只有祖母和舅舅的阿钰。
她一直避讳去想起早前的事,因为越想起,便会越怀念。
越怀念就会越害怕,也总担心身边越好的东西,越容易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如同当时的一把大火,将老宅烧得连断壁残垣都没留下……
外祖父也好,爹娘也好,都葬身在那场大火里,成了她不愿意去触碰的记忆。
后来在宫中,再后来离宫,她一直抵触去想起早前。
也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比旁人都更小心谨慎,却又清楚知晓,所以看起来美好的东西,兴许有一天都会没有,所以她一直想的是守着祖母,安安静静伴着祖母度过晚年。
直到失忆后,回来这里,早前被可以隐藏在心底深处,尽量不去想起的记忆,纷至沓来,温婉动人的娘亲,温文如玉的爹,还有儒雅的外祖父,这一个一个藏在心底鲜活的人,连同着早前的美好记忆,都在一点一滴浮现在脑海里。
—— 娘亲,你是怎么遇到爹爹的?
—— 娘亲放郊外放风筝,风筝断线落到了你爹手中的书册上,娘亲去捡的时候,你爹刚好抬头,然后,就好像四月春暖花开,鸟语花香……
—— 嘻嘻,那你现在看到爹爹,还有鸟语花香吗?
—— 嗯,好像还有,而且,但多了些旁的东西……
—— 什么东西呀?
—— 你啊,小阿钰~
……
—— 爹爹,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娘亲?
—— 都喜欢~因为你们都是爹最重要的人,没有更,只有最,两个最。
—— 可是娘亲说她更喜欢我。
—— ……
—— ……
—— 你娘亲是对的,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
—— 外祖父,以后长大了,你可以教我念书吗?
—— 当然啦,现在就可以,来,囡囡。
—— 这是什么字呀?
—— 棠钰~你的名字。
—— 外祖父,钰是什么意思?
—— 珍宝,最珍贵的东西,囡囡是爹娘,外祖父和外祖母心中最珍贵的一笔。
……
“阿钰?”陈倏入了屋中,见她望着一处出神许久。
棠钰缓缓转身,看向他的时候,陈倏见她眼底都是芒芒碎莹……
“阿钰,怎么了?”陈倏有些担心,他方才只是去了趟耳房,洗漱了片刻,但出来怎么这幅模样,早知道他不去好了……
陈倏紧张上前,眸间写满担心,棠钰也上前,伸手拥着他,头靠在他怀中。
陈倏不知她怎么了。
—— 阿钰,有一日,你还会遇到一个待你若珍宝的人。
陈倏伸手,缓缓抚上她青丝墨发,“没事了,我在。”
是啊,他一直在。
无论天晴,亦或风雨……
他都在。
***
还有几日就至六月,马车抵达江城外。
陈枫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侯爷,夫人,是茂之公子带了小世子来了,还有建平侯世子,世子夫人带了小公子和小小姐~”
陈枫话音刚落,陈倏撩起帘栊,棠钰刚好能从车窗外看到茂之抱着小初六在焦急张望着,而茂之怀中的小初六分明见到了她,“娘!”
棠钰眼眶倏然一红,“初六!是初六!”
棠钰激动转眸看向陈倏,“初六来了……”
陈倏知晓她心中激动。
从二月到六月,将近四个月的时间内,经历了太多事情,她一定想念初六……
马车缓缓停下,陈倏撩起帘栊。
“长允。”直至此刻,袁柳仿佛才舒了口气,“阿钰呢?”
陈倏笑了笑,“慢些。”
陈倏牵棠钰下了马车,初六哭得似半个泪人儿一般,“娘!”
初六眼见着就往棠钰身上扑。
亏得茂之抱稳了他,“初六,你娘亲肚子还有弟弟妹妹呢~”
其实茂之自己也两行泪挂在眼角,只是当提醒初六的时候,还是提醒初六。
“茂之……”棠钰看向他。
当初舅母过世,她就是带初六去回平南,但是没赶上,后来她又出事,茂之一定很难受。
茂之咬唇,“姐姐回来就好,什么都好。”
“初六,来爹这里。”陈倏伸手。
初六到陈倏怀中,“爹~”
陈倏抱着初六,棠钰再上前同他相拥,“初六,娘想你了……”
初六搂着棠钰不放,“娘,初六以后再不挑食了,娘亲让吃什么就吃什么!娘亲让睡觉就睡觉,也不赖着要玩了,娘亲,你不走……”
初六这些话早前从未同茂之和黎妈说起过,眼下,忽然开口,众人都怔住。
棠钰拥紧他,“不走了,娘亲不走了,初六乖。”
初六揽了她许久才放。
等到初六情绪终于平复,棠钰才转向一侧的盛连旭和袁柳,路上,棠钰就听陈倏说起,一直是盛连旭和袁柳在江城陪着初六,又兼顾着敬平侯府的事宜,若是没有他们两人在,陈倏哪里放心北上。
棠钰看向他们夫妻二人,盛连旭怀中抱着平安,棠钰怀中抱着如意。
棠钰泪盈于睫,“多谢了。”
旁的,其实都在这句多谢里。
袁柳放下如意,上前一步,轻轻拥她,边哭边笑,“阿钰,你终于平安回来了,否极泰来。”
棠钰也揽紧她,“借你吉言。”
两人相拥时,盛连旭也才看向陈倏,两人相视而笑,就似少时一起经历过的最长的一场历练,疲惫,困乏,最后通关时,却又带着欣慰。
“还好?”盛连旭问。
陈倏颔首,“都过去了。”
其实叶澜之的事情,盛连旭多少都听说了,眼下,正如陈倏所说,都过去了。
连同着废都,一道都过去了。
棠钰这才看向平安和如意,“平安,如意,好久不见。”
平安如意都仔细看她,如意问道,“婶婶,是弟弟妹妹吗?”
差不多六个月身孕,棠钰的身子已经很显怀。
之前陈倏怕老夫人,还有袁柳几人担心,一直未没有告诉他们棠钰失忆和双生子的事,所以袁柳方才就多看了两眼。
“棠钰,可是双生子?”袁柳是过来人,她五六个月的时候,身子就比旁人显怀。
棠钰微笑点头。
袁柳半是惊喜,又半是担忧。
当初她生平安和如意的时候,没少受罪,险些都熬不过去了。
生完平安如意后,她又足足将养了一年才好。
棠钰这一趟一定没少担心受怕,袁柳是忧心她。
“先回府再说吧,祖母应当在等了。”陈倏提醒。
盛连旭会意,陈倏应当是瞒了棠钰的事,怕袁柳说起什么,棠钰担心……
一辆马车坐不下,盛连旭和袁柳带了平安如意上另一辆马车;陈倏,棠钰同初六和茂之在一辆马车上,初六坐在陈倏怀中,咧嘴笑着,一路上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茂之则是同陈倏和棠钰说起这几月祖母的事,还有敬平侯府的事。
棠钰看着茂之,气正腔圆,吻合气度,已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陈倏亦看向他,亦觉时间过得很快。
等到侯府门口时,范瞿几人来接,还并着胡光书,顾来几人。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