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求之不得
棠钰愣住。
重新将系好的两个包袱全都解开。
但翻遍了两个包袱都没有见到早前的簪子!
棠钰恍惚间想起出宫前,整理行李的时候,仿佛就没见到那枚簪子。
那枚簪子是……
棠钰蓦地指尖冰冷。
她当时被皇后扣在鸾凤殿,晨间被直接送去了驿馆,她虽然换了驿馆侍女的衣裳,但头上那枚簪子并没有取下来。
簪子落在驿馆了……
棠钰面如死灰。
簪子上刻了她的名字,极小的“棠钰”两个字。
棠钰忽觉呼吸有些发紧,脚下亦有些发软。
想起那日晨间,对方问起过她叫什么名字。
她搪塞了过去。
他当时并未追问,但指尖却再次抚上她的腰肢,拥着她在被衾里再度挥汗如雨。
她不敢出声,因为试婚不应该……
但对方是敬平侯,她的性命在对方眼中不过蝼蚁。
甚至有一刻,她意识到对方没有要她离开的心思。
他的呼吸起伏里藏了缱绻,她如履薄冰……
待他尽兴,她才仓皇离开。
宫女的姓名和籍贯会记录在册,她当年入宫是为了避祸,所以匆忙用了本名。
她在宫中多年,又未冲撞过哪位贵人的名讳,所以在宫中她并未改过名字,她一直叫棠钰。
棠钰一颗心好似坠入深渊冰窖里。
她当时着急离开驿馆,没留意到簪子!
但若是让人误以为簪子是她有意留下的……
棠钰面色都似凝固,脸色苍白,不敢去想后果。
良久之后,棠钰才回过神来,脸上仍旧一丝血色都没有。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她既没有旁的法子,也于事无补,若是一路上都能安稳,等抵达平南,她就带祖母一起离开;若是有事,她未必能如愿回平南。
棠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平静。
她也想,簪子落在驿馆,若是侥幸,许是不了了之?
***
驿馆中,陈倏看着面前的陈枫,指尖轻敲着桌沿。
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在这里做什么?”陈倏心平气和。
陈枫喉间轻轻咽了咽,恼火应道,“棠钰姑娘她……她挑了别的护卫一道……”
陈倏淡淡垂眸,平静问道,“我不是让你想万全之策吗?”
陈枫嘴角抽了抽,艰难道,“原本是再万全不过了……我特意找了三个歪瓜裂枣,只要眼睛不瞎……但谁知道棠钰姑娘她……”
陈倏看他。
他不好说棠钰姑娘眼瞎,只能再度艰难开口,“棠钰姑娘她……好像喜欢脸上摸香粉的……”
陈倏愣住。
第005章 晋王 你早前答应过她,要……
稍许,陈倏才似反应过来。
而后缓缓抬眸看陈枫,清冷道,“不用再打探她消息了,让暗卫跟着就是,近来不要再频繁出入京中,也不要落人耳目。先将京中的事情办了,旁的延后再说。”
闻言,陈枫仿佛也跟着紧张起来。
这两日往返京中与冠城,他险些都忘了这趟入京的正事。
“去吧。”陈倏淡声。
陈枫拱手退了出去。
……
京中驿馆,又有人借着月色入了苑中。
少年露出一张阳光俊逸的脸,乌黑的眸间藏着惊喜,朝着陈倏唤道,“三哥!”
陈倏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书卷,温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冕诚凑上前,担心道,“二哥说你憋了一肚子气,让我来看看你。”
陈倏发笑,“我何时憋了一肚子气?”
陆冕诚有些拿不准,环顾四周,悄声道,“听说,宫中给你安排了试婚宫女……”
陈倏握住书卷的指尖微微滞了滞,而后轻“嗯”了一声,没有看他,也没有再应旁的,继续看着手中书册。
见他默认,陆冕诚语气中藏不住怒意,“分明是天家想拉拢你们敬平侯府,眼下都到了这时候,还做这档子恶心人的事,实在欺人太甚!”
陈倏目光顿了顿,轻声道,“隔墙有耳。”
陆冕诚连忙捂嘴噤声。
实则,却凑得离陈倏更近了些,又道,“三哥,你有没有同那宫女……”
陈倏看他,轻声道,“你当真是闲的。”
见他模棱两可,陆冕诚叹道,“二哥同我打赌,说天家若是真让试婚宫女来这里恶心三哥,依照三哥的性子,肯定……”
话音未落,陈倏放下卷轴,轻描淡写道,“见明(陆冕诚字),此事翻篇了。”
陆冕诚瞪圆了眼。
陈倏起身,陆冕诚也跟着起身,追问,“三哥,你这趟入京,当真要尚公主?”
“嗯。”陈倏立在一侧的书架面前,漫不经心应声。
陆冕诚着急,“可天家早前怎么对陈伯伯和你的,还有你们敬平侯府的!三哥,天家眼下只是想利用敬平侯府,你若遂了他们的意……”
陈倏伸手至唇边,温声问,“我方才说什么?”
陆冕诚懊恼,“隔墙有耳……”
陈倏笑,“那你还问?”
陆冕诚知晓说不过他。
陈倏又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陆冕诚思忖一番,还是开口道,“三哥,我和二哥都觉得……”
只是话音未落,又对上陈倏的一双眼睛,陆冕诚泄气,“三哥,你真要做天家女婿?”
陈倏没有应声。
陆冕诚遂有些懊恼,“那你做你的天家女婿去罢!”
言罢,陆冕诚置气出了苑中。
陈倏看着陆冕诚怒气匆匆的背影,又想起方才他欢欢喜喜来见他的场景,不由低眉叹了叹,还是沉不住气……
早年叶家,盛家,陈家和陆家,四家父辈交好,再加上几家家中的孩子都不多,便放在一起排辈。
陆冕诚是陆叔叔的儿子,在几人中年纪最小,所以一直唤他一声三哥。
陆冕诚性子直爽,同陆叔叔如出一辙。
陆叔叔的死同天家有关,陆冕诚对天家有怒气在。
陆家如今除了陆冕诚,只有陆老夫人在。
陆家虽在京中,却无子弟入仕。
陆家老夫人心中雪亮,所以能庇陆家太平。
陆冕诚还是太年轻,一幅喜怒都写在脸上,沉不住气。
陆家眼下倚仗的,还是陆家老夫人……
陈倏起身,立在窗前良久。
燕韩国中皇室衰微,各方势力渐成气候;外又有西秦,巴尔,苍月等国虎狼环伺。
燕韩早已衰落,不复百年前鼎盛,皇室内部腐朽不堪,忠良之后却不得善终。
祖父和父亲竭尽一生,辅佐皇室,最后却落得遭皇室算计,死于非命。
他若不是因为当时年幼,又有周妈妈护着,侥幸逃至平南,留了性命,敬平侯府早就无人了。
他的祖父,父亲皆死在天家算计中。
后来各地皆生反逆,天家无暇顾及,再加上他年幼,天家才想着留他安抚万州百姓。
天家对他并不上心,这才任由万州发展鼎盛到了今日。
眼下,天家又老谋深算,想借同万州联姻,拉拢万州,制衡国中各方势力。
陈倏淡淡阖眸。
天家同他有灭门之仇,他怎么会尚公主?
如今的燕韩,已经不是先祖在时的燕韩。
腐朽由内而起,若不剔除腐肉,连根拔起,燕韩就是下一个北舆——百姓流离失所,沦为亡国之民……
窗外,夜色无边,群星黯淡,破晓前的黑暗仿若泥泽一般,却不会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