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子哲
晓晓没听,扶住了他的轮椅,又将他推回了隔壁,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时,她才有些怂。
晓晓很小声解释了几句,“哥哥,你身上有伤,万一夜里再下雨,你又起热怎么办?将你救回来的那晚,我就打的地铺,再打一次也不要紧,我身体很好,不会生病的。”
小姑娘絮絮叨叨的,还是头一次如此话多,哪怕她忤逆了他的意思,裴修寒竟也没觉得反感。
不过,她的侧重点,是不是有点偏?他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嗤笑了一声,“小孩,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晓晓被他问得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这么老,都可以当我爹爹了。”
裴修寒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因瞧着深不可测,才比实际年龄,显得大上两三岁,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说老。
他神情有些古怪,上下扫了这小丫头一眼。
晓晓个头不高,因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的,看着不过十岁的模样。京城许多男子,十四岁就有了通房,也确实有不少十四五就有孩子的,这么一算,他还真能给她当爹。
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后,晓晓心中一跳,怂怂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你年长我许多,我还小,不要紧的,没嫌你老。”
裴修寒嗤笑一声,又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他之所以离开,也是为了避嫌,她年龄虽小,终究是个小姑娘。
他本就不在意世俗的看法,难得为人考虑,见小丫头丝毫不介意,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见她想将他扶到床上,他才又轻飘飘丢下一句,“睡你的床。”
他说完,就推着轮椅,走到了褥子前,撑着身体,要坐到褥子上,他的腿完全不能动,从轮椅往下时,着实让人心惊,晓晓心中一紧,连忙去扶他,劝道:“哥哥睡床吧。”
她声音软乎乎的,明明瞧着很乖巧,却又很执拗,裴修寒还从未遇见过,这么傻的小姑娘。
对上她含着担忧的明眸时,他又说不出讥讽的话,半晌,才道:“小孩,听话。”
晓晓拗不过他,只得乖乖上了床。
这一晚过后,晓晓一点都不怕他了,之前总觉得他冷着脸的模样有些吓人,如今却觉得,他是个面冷心热的。
若是让众人知晓,她对裴修寒的评价,一准会惊掉眼珠子。
第二天上午依然在下雨,雨势虽比不上昨天大,也不算小,晓晓便没有出门。
她闲着无聊,就寻了个棍子,在地上胡乱写着什么,裴修寒则在打坐。
他受了重伤,调整内息对他身体有益,平日晓晓不在时,他都在静坐。
他睁开眼睛时,看到小姑娘还在地上安静地乱划着什么。
小皇帝是他一手养大的,他很不省心,为了偷懒,整日偷奸耍滑,没见到晓晓之前,裴修寒还以为,天下孩子都这么不省心。
见小丫头抱个小木棍都能玩一两个时辰,裴修寒有些意外,他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并非在乱画,而是在写字,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极了。
“你识字?”
晓晓乖乖点头,有些羞赧,“认得不多,都是哥哥教我的。”
张立比晓晓年长三岁,奶奶不希望他当个睁眼瞎,就送他去了学堂,晓晓其实跟着他学了不少,她很乖,张立也愿意教她,除了一些生僻字,她基本都认识。
裴修寒道:“不是买了纸墨笔砚?去桌上写。”
晓晓连忙摆手,“不用的,我随便写写就好了,没必要浪费纸墨。”
裴修寒有些沉默,京城里不少小孩,有夫子教导着都不愿学习,这小姑娘能耐得住性子练字,却怕浪费纸。
饶是裴修寒心肠一向冷硬,这一刻,竟也觉得这小丫头,懂事得令人心酸。
他耐心有限,拿手指叩了叩床板,“让你去就去。”
他一冷脸,小丫头果然怂了,乖乖拿出了纸墨笔砚。
晓晓爱不释手地将宣纸铺展开来,家里没钱买太多纸,哥哥练字时,都是写在地上,晓晓还是头一次用这么好的纸。
她眼窝酸酸的,忍不住扭头看了裴修寒一眼,小声道:“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裴修寒哂笑了一声,没理她,只觉得这小丫头需要让人教教,让她用一张纸,就是好?
傻乎乎的。
他哪里知道,在晓晓心中,这些纸张是极其珍贵的存在。
晓晓写了几个字,又扭头问他,“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裴修寒。”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把真名直接告诉了她。
晓晓会写这三个字,写着写着,她笑弯了眉眼,觉得这三个字,跟他的气质很相称。
裴修寒出去时,路过了书桌旁,这才发现小丫头的字歪歪扭扭的,看着别扭极了,裴修寒蹙眉,“笔拿来。”
晓晓眨了眨眼,乖乖将笔递给了他,还不知道,她的字被人嫌弃了。
裴修寒提笔,将她写的这几十个字重新写了一遍,他的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有一种蓬勃大气之感,怎么看怎么好看。
晓晓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先临摹。”裴修寒丢下这句话,便转动着轮椅,出了房间。
晓晓趴在书桌上,认真写了起来,看一眼,写一笔,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
下午雨才停,晓晓又拎着水桶出去了,想试试能不能捉到鱼。
她走后没多久,她的茅草屋就多了一个黑衣男人,时羽是裴修寒的暗卫首领,是循着玉扳指找到的这里。
裴修寒的情报网遍布整个大周,时羽前两日就查到了他的消息,他也察觉到内部出了叛徒,得到消息后,他没走露风声,亲自来了山西。
瞧见裴修寒坐在轮椅上,时羽眼睛都红了,掀开衣袍就跪了下来,“是属下护卫不利,请主子责罚。”
裴修寒这次来启源镇是有事要办,过来时,只带了两个暗卫,知道他行踪的人不超过十个,谁料却遇到了刺客。
两人密谈了小半个时辰,裴修寒并未随他离开。
除了暗卫,知道他行踪的亲兵一共有六个。这六人中,有嫌疑的共有四个,他们平日皆忠心耿耿,裴修寒没法确定是谁背叛了他,他打算引蛇出洞,此时,他行动不便,是对方再次行动的最好时机。
对方派出的刺客,虽然全军覆没了,他却是在山西境地出的事,见他迟迟不回京城,对方必然会在山西继续搜寻他。
只要沉得住气,鱼儿早晚会上钩。
*
晓晓此时,还在溪边,她今天运气很好,真让她捉到一条鱼,鱼儿很长,足有两三斤重,将鱼放到桶里时,晓晓笑弯了唇。
想到晚上可以喝到鲜美的鱼汤,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没有回家,见天色尚早,继续在河边忙碌了起来,接下来一个时辰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没能再捉到旁的鱼儿,尽管如此,晓晓也很满足,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时,她才往家里走。
她有意避开村里的孩子,最近几日,都没遇到他们,拎着小桶往回走时,晓晓却遇到几个成年人。
瞧见他们往这个方向走来时,晓晓脚步停顿了一下,村里欺负她的都是孩子,成年人倒是不曾抢过她的东西,晓晓便没有避开。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四人,只有一个是熟面孔,正是李奶奶的儿子,李兵,他一向不务正业,整日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李奶奶为他操碎了一颗心。
不过晓晓并不怕他,她小的时候,李兵还给过她一颗糖果,晓晓至今还记得,糖果在嘴里蔓延时,甜滋滋的感受。
最近两年,他们见到的次数并不多,他总往镇上跑,时常不回家,李奶奶每次去镇上卖菜时,都会去赌坊寻找他,唯恐他也变成赌徒。
他身边的这三个年轻人,跟他年龄差不多大,三人都吊儿郎当的,其中一个还在抽旱烟。
察觉到其中一人,盯着她不放后,晓晓心中紧了紧,连忙垂下了脑袋,没敢抬头,也没跟李兵打招呼。
然而这年轻人,已经瞧见了她的相貌。
晓晓皮肤很白,饶是常年在外跑,也没晒黑多少,她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小模样十分标致,哪怕年龄尚小,也能瞧出倾城之姿来。
他色眯眯看了晓晓几眼,走近时,开口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晓晓心中咯噔了一下,没理他。
他偏头问李兵:“这小丫头是你们庄的?可以啊,你们庄还真是卧虎藏龙,这么小都如此漂亮,长大了还得了,这小丫头是谁家小孩?”
他的目光很是令人恶心,晓晓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紧张的连他的话,都没听清,她拔腿就往家里跑。
李兵不耐烦地瞥了这男人一眼。
这人是他刚认识的,叫赵武,他不仅爱赌,还好色,时常逛窑子,见他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李兵心中有些鄙夷,“你管谁家小孩?反正不是你家的。”
见他脸色难看,赵武没再追问,一双眼睛却可劲儿盯着晓晓的身影。
晓晓莫名觉得害怕,慌不择路往回跑,跑到一半鱼儿还跳了出来,晓晓这才停下,连忙去捉鱼。
她吓得小脸苍白,小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赵武没忍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笑嘻嘻喊道:“跑啥跑,老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走了!”李兵不快地拉了拉他,赵武却没动,一双三角眼依然盯着晓晓的背影。
晓晓被他盯得心中发紧,捡起鱼,继续往回跑。
赵武心中有些遗憾,若是再大些,跑动起来,这小腰、小屁股,肯定扭得很好看。
直到跑到家门口,晓晓怦怦乱跳的心,才稍微平复下来。
她跟哥哥去镇上时,也曾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哥哥卖药草时,那人醉醺醺朝她走了过来,不仅摸她的脸,还想将她往怀里搂。
晓晓被吓坏了,最后是哥哥打跑了那人。
从那次起,她就甚少往镇上跑了,奶奶走后,她每次想卖药草时,都是低价卖给村里的人,直到上次,为了给裴修寒买东西,她才又去了镇上一趟。
好在,上次没碰到坏人,谁料今日,竟在村子里遇到了这种人。
他的目光,与上次那个坏人的如出一辙。
哥哥特意叮嘱过她,遇见这种人,要有多远跑多远,回到家,瞧见裴修寒的身影后,晓晓才觉得安心了些。
裴修寒扫了她一眼,斜飞入鬓的眉微微挑了起来,神情透着一丝慵懒,“裤腿怎么湿了?”
晓晓跑回来时,小桶里的水全洒了出来,不仅右腿的裤腿湿掉了,她的鞋子也湿了。
刚刚没察觉出来,如今被他点出来后,晓晓才觉得小脚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她摸了摸鼻尖,没提坏人的事,只是不好意思道:“我跑太快啦。”
晓晓献宝般举起了小桶里的鱼儿,给他看了看,语气又欢快了起来,“哥哥,我抓到鱼了,今晚给你熬鱼汤。”
裴修寒扫了一眼她湿哒哒的裤腿,淡淡道:“先去换衣服。”
晓晓吐了吐舌,放下了小桶,乖乖换衣服去了。她刚进去没多久,室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随即是一声惊呼。
裴修寒握着轮椅的手,微微一紧,下一刻就推着轮椅进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