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时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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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江老太太的老友们便陆陆续续上马车回府了。
罗姨娘用玩笑的语气说着想留下来陪老太太的好听话,老太太拐杖一敲,只摆手。
罗姨娘讪讪,老实坐上回银城的马车。
常念来府门口送明珠,问起叙清。
明珠默了默,她临走前去了东南院落,只是他不在。明珠笑笑说:“多少年了,老样子。也无妨的,慢慢来吧。”
常念叹息一下,问她:“可你还有多少年可以等?”她记得明珠今年十八,在大晋朝,这年纪的闺阁女子大多数都已成亲了,怎么还能再光阴来等这个不确定的男人?
明珠看着常念那双诚挚清澈的眼,许久没有说话。
常念问这话,倒不是想让人为难,旋即转移话题道:“再过一月左右,本公主也要和侯爷回银城侯府了,到时你可记得来府上教本公主绣工。”
思及这位公主的绣工,明珠有些头疼,还是柔声应下:“承蒙殿下厚爱,民女自当尽心。”
送别一行人,常念挽着江老太太回了府。
这几日算是老太太近年最欢心的日子了,孙子娶了乖巧聪明的孙媳,那冷性子也难得有所转变,待过个几年,养好孙媳的身子,生个小曾孙,江家有后,便再好不过了,她便是死也能瞑目。老太太瞧着回后院路上的指路小标,笑出了声。
常念困惑皱皱眉,问:“祖母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哪有!”江老太太笑着摆手。
心中却开始琢磨起来,改日再寻几件好玩的小玩意来,给孙子和孙媳增进感情,她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了,还要什么脸?她要江家长盛不衰,要曾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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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小日子过去,常念的好心情又尽数回来了。
谁料宁远侯也算着时候。
不过这回不是痴迷那档子事了。
这日一大早,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响起,好听是好听,只是说的话,就不那么美妙了。
“阿念?”
“该起身了。”
“学而不思则罔。”
常念:“……”
这是夫子当上.瘾了么?
第58章 星象 愿常念长命百岁
这会子, 常念无论如何也起不来啊!
尽管江恕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神色很冷肃,是那种叫人看一眼就禁不住心底打颤背脊生寒的威严和冷沉,所以军中将领们乃至府上的仆妇婢女们都害怕他。
可, 她不怕。
或许是江恕对她总是藏着若有若无的偏爱, 又许是昨夜将最隐秘的心事都袒露出来了,推心置腹的交谈永远是最好的拉近关系的法子。哦,对了,他昨夜还说什么来着?
常念望着头顶浅紫色的纱帐,慢慢想起来了, 她侧身看向江恕,漂亮的眼睛眨呀眨,透出一点无辜:“侯爷, 你昨夜才说,我只要做我自己便好,可如今我只想睡觉啊。”
这话, 江恕竟一时无言以对,默了半响,还是耐着性子试图跟她讲讲道理:“朝阳,眼下酷暑将过, 天气渐凉, 早晚正适宜外出习马术,待过一阵入了秋后, 西北风沙大, 冬日飘雪极寒,及至开春很长一段时日,你的身子都不能随意出门,若不趁此时机好好巩固, 掌握要领,那日岂非白费功夫?”
常念颇为赞同地点头,只还赖在软乎乎的被子里不想动腾,软声撒着娇道:“侯爷深谋远虑,考虑自然是顶顶周全,然,要早起,委实太为难我了。”
江恕脸色一沉,实在拿她没办法,到底退让一步,约定每日傍晚空出一个时辰的功夫,教她骑马。
他是那说一不二的严苛作风,凡事不论大小,桩桩件件必须规整完成,没有半点私情可讲。
绕是常念这样惫懒的性子,也被拎着日日往马场去,从上马到不需人扶着,慢慢的也不要江恕在前面牵马,一个月下来,她自个儿便能骑着平安缓缓走动了,一套动作虽稍显柔弱,却是行云流水,颇有几分将门虎女的飒爽。
春笙和夏樟以及琼安殿陪嫁过来的宫婢们都看呆了。
这还是她们弱不禁风的殿下吗?
要是虞贵妃娘娘看到该有多欣慰啊!
那夜江恕对常念的优点总结,其中一条“很坚强”是没有说错的,他词不达意,该是十分有毅力才对。
就是这样一个精致脆弱的身体却藏着无尽的勇气和毅力,哭归哭,闹归闹,正事不耽误。
常念被拎到马背上还是抱怨连天的,气汹汹瞪大的眼睛恨不得吃了江恕这个禽.兽才好,可一日日的坚持下来,虽也耍赖,却从没有撂挑子不干,有时候甚至是一边骂人泄愤一边学。
这模样格外招人疼,江恕也多了几分耐心去哄,光是骑装便裁了有十多套,余下珠宝首饰一类,隔日送两件来,荆禹演武场过大,不合适,便另在安城军营旁抽调出一个马场,清除闲杂人等,只给她练马所用。
偶然有一回,陈副将在马场附近办事,远远见了这阵仗,不禁咂舌,连连感慨:“乖乖,侯爷这是哄小孩呢?”
十骞早已习以为常:“殿下就是有这能力叫侯爷放下身段原则,见多了便没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准哪天殿下想要天上的星星了,侯爷也要叫我们造把天梯出来。”
“你小子,大白天做梦说胡话也不用这么夸张吧?”陈副将撇嘴,显然觉着十骞夸大其词了。
十骞耸耸肩,也不多说什么。一同前来的时越倒是冷不丁地接了句:“他宁远侯要真能干出这等荒唐事,我时越就寒冬腊月光着身子绕西北大草原跑一圈。”
“哟哟哟!我们可都听着了!”
“时大人,可别一语成谶!”
身后一群人跟着起哄。时越冷哼,一声不吭便转身走了。
……
马场里面,常念骑着平安缓缓走了一圈回来,望着山岚远处聚成一团的几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勒住缰绳,皱眉问江恕道:“侯爷,你瞧他们,是不是有事找你啊?”
江恕看都没有回身看,只语气淡淡道:“有事十骞会来禀报。”
“哦。”常念收回视线,翻身下马,江恕上前欲要扶着些她,被嫌弃推开。
常念骄傲说:“我都会啦!不要你搀扶!”
江恕看着她灿若星辰的眼,默然收回手,背到身后。
常念哼哼两声,有些小得意,又语气一本正经地问道:“江夫子,学生阿念勤勤恳恳练习月余,不敢有一丝懈怠,如今学有所成,可以出师了么?”
江恕呵笑一声:“出师?”
他用那带着质疑的沉声,颇为冷漠无情地道:“只怕不成。”
常念扁扁嘴,正要控诉他两句,就听他又说:“不过今夜可带你登六凌山观星野奇景。”
前些日子安城顶顶有名的占卜大师夜观天象,得出初五夜半会有百年罕见之天象,且是大吉征兆,街头巷尾热议几日不停,有些富贵人家甚至赶着时候叫人搭建高台,只为初五夜观赏奇景。
常念也念叨过几次想去瞧瞧。
细数时日,今日正是初五呢!
是以,一听江恕这么说,常念便顾不得什么出师不出师了,惊讶问:“真的?”
江恕肯定地“嗯”一声。
顷刻间,她眉眼间跃上点点欢喜,拉着他的大手又担忧道:“可是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夜里山上定然会冷,这身骑装太单薄了些,既无厚衣裳也无保暖毯子,要生病的,而且眼下又没有用晚膳,到时肚子会饿,我……”
“我都准备好了。”江恕无奈笑笑。
于是常念眼底那仅存的一点顾虑也没有了。
六凌山就在军营附近,半山腰的开阔空地上搭了两个营帐,内里由春笙和夏樟放置了厚实柔软的被褥,驱蚊熏香也早早点起,营帐旁铺了羊毛毯,小几上摆着几叠糕点和水果,一侧则架着烤架,火堆点起,架上鲜鱼发出滋啦声响。
常念这小身板自是没有爬山的力气,江恕背她上来,远远的还没走到就闻着浓郁的烤鱼香味,她伸长脖子,期待感慢慢溢满心房,直到上来后看清这布置的一切,整个人都愣住了,简直不敢置信,反应慢了半拍地惊喜道:“天啊!这,这怎么会有烤鱼,还有营帐,你…你几时有空准备这么多东西?”
江恕蹲身放她下来,神色平平地道:“星野奇景不知具体何时,许是要等一夜,怕你不耐烦,才略准备了这些。”
实则却是她这段时日学骑马辛苦,有时不小心磕了碰了,夜里哭着喊疼,他才费心准备这一出,大抵,也不过是像送珠宝首饰一般,作为奖赏,完成她一个心愿。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能办到的事,不算难。
不管怎样,常念此刻确实开心极了,新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的笑意便没有淡下来过,坐上羊毛毯,又忍不住打了两个滚,小脸红扑扑的,勾着人想捏一捏。
于是江恕在她身侧坐下,伸手捏了捏。
常念乖巧得不像话,顺势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温声软语:“夫君,你对阿念真好。”
夜幕无声落下了,江恕的神色比寻常要柔和许多。
烤鱼很香,热茶很暖,山风柔柔地拂面而过,火堆发出噼啪响声,惬意又舒坦。
常念叫春笙夏樟和一同上来的十骞都坐下一起吃,她们不敢,她便佯装生气,对此,江恕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什么,都由着她,于是春笙她们才坐下来。
吃饱后,常念慵懒躺在羊毛毯上,脑袋枕着江恕的大腿上,这星野奇景,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她望着夜空,絮絮叨叨说着话。
“我还从来没有在野外过过夜,也没有看过漫天的星星,更没有人带我这样肆意过。”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长这么大,我出宫的次数都不超过十回。”
江恕抚着她滑腻的脸颊,默然听着。
“还有骑马,你不知晓,上上回骑射大赛,徐娇娇说我上马都难,莫说骑马,日后若还有机会回京城,我定要好好挫挫她威风!叫她胡说八道!”
“欸,要是母妃和哥哥他们能看到就好了。我真的过得很好。”
有些冷了,江恕扯过被褥给常念盖上。
常念折腾了一日,有些累,身上一暖和就想眯眼睡觉,于是默默把被褥踢开些,让冷风灌进来。
江恕眉心微皱,重新扯过来,替她盖好,“先睡吧,待会我叫你便是。”
常念“嘻嘻”两声:“不,今夜这样难得,或许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我需得珍惜。”
她又开始说话。
从衣裳说到吃食再到今日在街边见着的小贩和小娃,小嘴一张一合,绘声绘色,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江恕抱着她静静听着,恍然体会会到岁月静好。
——这份不属于他,却又真真切切落在他身上的恬静美好。
宁远侯这腥风血雨的十年实在沉重,有的从来只是厮杀搏命,没有哪一刻,像这样轻松。
适时,布满星星点点的夜空上忽然滑过一道道漂亮会发光的紫色星线,间或还有霞粉那样绚烂的颜色。
常念惊喜得睁大眼,下意识的反应竟不是赞叹,而是拉着江恕:“快快!大师不是说这是大吉征兆嘛,许愿定能成真!”
话音甫落,她就闭上眼,双手合十,心里开始默念那一长串心愿,生怕说得不及时错过什么。
江恕从来不信这些,然垂眸看着常念那虔诚而纯稚的脸庞时,竟也鬼使神差地,向这虚无的天象说了一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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