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季妧压低声问谢寡妇“谢姨,是曹家……那谁自杀了吗?情况如何了?”
“可不是。”谢寡妇的脸色比前几天更不好,“良子被叫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谁知道是个啥情况。我让大成过去看看,到现在也没个影儿。”
季妧琢磨了一下“应该没什么事,若真有好歹,曹家人还不得闹上门,做什么还喊良子哥过去?”
“但愿菩萨保佑。”谢寡妇合掌拜了拜,又深深叹了口气。
“你说,曹家那闺女咋想的,她干出那种事难道是别人逼她的?都走到这一步了,不退亲还能咋着?谁知道她会想不开呢……这下好了,不占理的成了我们,这婚还怎么退……”
谢寡妇的语气里,有恼,有怨,也有自责。
如果不是自家去退亲,曹芸芸也就不会上吊。
可不退亲的话,又怎么对得起胡细妹?
越想越作难……
她都这样,更可况是胡良。
胡细妹从堂屋出来喊“小妧姐,你和大宝快洗手吃饭吧。”
季妧适时止住话头。
谢寡妇听说辛大夫没走,就要把人请过来,还要再加两个菜,被季妧给拦了下来。
辛子期那个人,她也算有几分了解。
“谢姨你别去喊了,他不会来的,也别费那个劲,就这样的家常便饭挺好。还和中午一样,你拨一点出来,我等下吃完给他带过去。”
谢寡妇知道季妧不会客套,更不会替别人客套,便按她说的做。
饭吃到一半,胡大成满头大汗跑了回来。
谢寡妇豁然站起身,没顾上胡细妹还在场,急急问道“咋样?人没事吧?”
胡大成走到饭桌旁,端起冷凉的稀饭,一气喝掉半碗。
“哎呀祖宗,你倒是快说呀!”谢寡妇急的火烧火燎,就盼着消息呢,哪容得下他吃饱喝足再说。
胡大成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没死。”
这两个字如同定心丸一般,谢寡妇当即念了声佛。
“那你哥呢,他怎么还没回?”
谢寡妇拜完四面八方的过路神佛,这才想起来胡良。
“人没死,但还昏着呢。请了大夫,也灌了药,中间醒了会儿,拉着我哥的手一个劲儿的哭。哭着哭着又晕过去了。我哥的手被她攥着,走不开,就让我回来报个信。”
谢寡妇动了动嘴,到底没说什么。
胡细妹垂头扒着碗里的饭,也不说话。
只有季妧没什么同情心的腹诽——都晕过去了,还能攥着别人,这晕的挺有水平。
她之前的猜想也得到了验证。
曹芸芸寻死,胡良本就愧疚,如今再加上心爱姑娘的眼泪和痴缠,他能不心疼心软?
这婚能不能退成,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是胡家内部的事,一切还得等胡良回来再说。
一桌人闷头吃饭。
季妧速度快,三两口扒拉完,提着食篮牵着大宝,招呼了一声就从胡家离开了。
先回了趟自己家,让大宝陪甲乙丙丁玩一会儿,她抱了两床棉被,返身锁上院门,和食篮一道送去了土屋。
辛子期和平安在灶房吃饭,季妧想喂流浪汉也吃点,结果进了堂屋才发现他睡着了。
这是……终于熬不住了?
季妧摇了摇头,抱了他之前的被子给盖上,趁空又重新铺了下炕。
这个炕比较小,季妧在流浪汉原先的被窝旁,又加了一个被窝。
流浪汉今晚就睡木板床了,炕上还可以再睡两个人。
平安听了她的打算,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死活不愿意跟自家少爷同榻,坚持要打地铺。
“我一个下人,怎么能跟少爷躺一个炕上,不行不行……”
季妧说服不了他,又不能真看他打地铺,就让他去胡家和胡大成凑合一晚。
辛子期也赞同。
平安虽然不放心,还是提着空篮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今晚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平安走后,季妧问辛子期。
“你放心。”
辛子期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季妧,但时间地点都不合适,而且他也清楚,季妧家中还有幼弟等着。
季妧领了这份好意,又检查了一下流浪汉的情况,便回家了。
大宝在胡家没怎么吃,季妧又给他蒸了碗鸡蛋羹填肚。
姐弟俩洗漱过后躺到炕上。
季妧说了下今天都在忙什么,又给大宝讲了近半个时辰的故事,才算把人哄睡着。
确认大宝睡熟后,季妧悄悄下炕穿好衣裙,蹑手蹑脚出了门。
辛子期似乎并不意外她会回来。
自己经手救治的病人,不亲眼确认他脱离危险,怎么可能睡得着。
堂屋门敞开,季妧吹熄手里的灯,并不进屋,两人就在门口坐着,借着月色闲聊。
第225章 池鱼之乐
说是闲聊,其实主要是辛子期问,季妧答。
辛子期刚开始还有些顾虑,后来见季妧没有丝毫藏私的念头,便也渐渐放开了。
话自然是围绕着麻醉药、石膏绷带,以及手术过程中,季妧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词。
聊到最后,辛子期感叹“令师实在让人敬服至极。”
而且这高人也奇怪,医道医术上有如此造诣,杏林中没留下半点痕迹就罢了,竟然还将毕生衣钵传给了一个女徒。
他没有瞧不上季妧的意思,相反,他现在对季妧心悦诚服。
只是世情如此。
不排除行走江湖的铃医中也有女子,但正规的医门是绝不允许收女徒的。
能成功拜师,还能得到师父真传者,可谓凤毛麟角。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季妧心性悟性必然有其过人之处,不然那位高人前辈为何独独青睐于她?
季妧咳了一声,有些心虚。
她老师多了去了,但解释起来太麻烦,干脆糅合成一位医术高超、淡泊名利,且早已作古的大佬,没想到辛子期还信得挺实。
辛子期不仅信实了,而且百思不得其解。
“你既然继承了令师绝学,为何不悬壶行医?”
“辛大夫你可真会开玩笑,坐馆行医,是要报名参加医署考核的,考核过了才能获得行医资质。”
季妧不是怕自己过不了考核,她的问题是连报名那关都过不去。
“是我糊涂了。”
辛子期一心替季妧觉得可惜,倒是把最重要的先决条件给忘了——参与考核者,需得男子才行。
季妧仰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幕,叹了口气。
倒不是替自己惋惜。
这个时代有她向往的悠闲和安宁,但同时,它对女子又是残酷的。
女子自出生起就被圈地成牢,一生都在这个看不见的牢里。
翅膀减掉,便没有想飞的心。锁住双脚,便没了走出去的能力。
有多少才华横溢的女子,终其一生,就在这个“天地”里打转,相夫教子,一日日消磨黯淡了原本的光彩。
可是惋惜又有什么用呢,个人的能力实在太渺小了。
女扮男装坐馆行医?凭麻醉剂名扬天下?
先不说具不具备实现的可能性,就算实现了,也很难在这个以男性为尊的时代,得到社会大众的认可。
最主要是,她实在是太累了。
学医本就不是出于自愿,更没有什么白衣情节、高尚情操。
要不然也不会仅仅因为逆反心理,就瞒着父母把专业从外科改成了麻醉科。
提到做手术,通常会让人联想到两个岗位的医生。一个就是主刀医生,另外一个就是麻醉医生。
主刀医生的重要性无需赘言,麻醉医生却往往被低估。
在很多人眼中,麻醉医生的作用不过就是手术前给患者“打上一针”,事实上远没有那么简单。
俗话说“开刀去病,麻醉保命”,麻醉医生是病人手术过程中的的保护神,既要能让病人安静睡着,还要能让病人平安醒来——看似简单,中间牵扯的却太多太多。
术前要依靠各种复杂精密的仪器,对病情作出准确的诊断,然后充分考虑个体差异,选择不同的麻醉方式,配制不同的麻醉药品,制定出最佳治疗方案。
术中还要时刻在仪器前监测病人的生命体征,包括呼吸、心率、血压、神经系统等重要指标的变化,及时发现风险,采取应对措施,保证病人安全。
这就要求麻醉科医生必须熟练的掌握各种麻醉操作的技巧,还必须熟悉每一种麻醉药物,它的适应症,它的禁忌症,它的副作用以及它的常用剂量。
像什么车祸、脑出血、缺胳膊断腿等等,这样的手术麻醉医生每年要完成上千台。
麻醉科大部分人都处于疲劳状态,在医护人员猝死率中更是位居榜首。
而季妧,恰好是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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