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他只是没想到,孟氏知道后的反应会这么大,甚至撂了狠话,如果宋璟非要和季妧在一起,就是逼她去死。
见季妧不说话,宋璟心下有些慌乱。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像是最宝贵的东西正一点点从指尖流逝,而他怎么也抓不住、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季妧你说话,是不是那会儿我没出去追你,你生气了?那时候是白天,我不怕别人看到,但怕给你……”
“我知道。”季妧打断他,“我也没有生你的气,就只是……”
宋璟屏息宁神,深怕漏掉她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我只是觉得,或许你娘说的是对的。”
季妧并没有被孟氏洗脑,更没有被打击到。
她依然觉得自己很好,没有哪里配不上宋璟,更不必屈就任何人。
孟氏的话她不完全认同,甚至完全不认同,但她的话也并非全错。
不管是不是出于私心,至少她替宋璟考虑的那些问题确实都在点子上。
从当前的情况来看,宋璟以后注定是要走仕途的。
寒门难出贵子,即便出了一个,别人三两年便能达成的成就,他们往往要多花上数十年才行。
这个过程中,有没有助力,区别太大了。
宋璟听罢,皱眉道“我不需要什么助力。凭自己的能力,能走多远走多远,胜固可喜,败亦欣然。我也没有非要入仕不可。”
季妧盯着宋璟赤诚的眼睛,知道他并没有撒谎。
可是,他今日说的决绝洒脱,谁敢担保日后不会言悔呢?
什么感情能经得住天长日久的消磨?当一切轰轰烈烈归于平淡,倘有一日他后悔了,日日念叨着,曾经有一张青云梯摆在他面前,他却为了季妧放弃了……那时的季妧又该怎么办?
时光不可逆转,佳偶终成怨偶,这才是最可悲的。
季妧恍然意识到,她原来竟是个悲观主义者。
难怪前世单身那么多年。一个人若清醒理智至此,是绝不敢在一段感情里泥足深陷的。
可是……她看着眼前满身清华之人,想要洒脱说放手,又做不到。
道理都懂,还是会不甘心呀。
“撇开助力不谈,我还是女户,假使日后你做了高官,这终究是个隐患。”
“这个我找人打听过,即使是关北以外的地区,女户如今婚嫁上也放宽了。
当今圣上登基之初,四处征战不断,导致无数儿郎战死,举国人丁锐减。朝廷现在想方设法鼓励百姓婚育,甚至下达了‘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的诏令。
此外,朝廷还鼓励寡妇改嫁,至于女户是招赘还是嫁人,就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以后被有心人拿来利用,咱们至少是奉旨生……”
宋璟突然卡住了,他也没想到怎么就说到了生娃上。
怕季妧误会,赶忙道“我绝不是为了那个,我就是想娶你。”
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两个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古代的人口观一直都是以人多为福的,这一点,前世上历史课时季妧就有所了解,
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小到一个家族、一个家庭,人口多少始终是衡量兴旺发达与否的重要标准。
毕竟那个时候,人是第一生产力,尤其是男丁。
男丁长成后,可以种田,可以参军参战。战争导致人口大量死亡,而新的战争又需要填补更多的人进去。
为了促进人口增长,官府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鼓励百姓优生多生的同时,还强制百姓早婚。
越国就曾有过一项规定“令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娶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三十不娶,其父母有罪。”
没想到大周竟然也兴这套,而且两条规定还有异曲同工之处。
奉旨成婚、奉旨生娃……想想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隐患确实可以暂时排除。
季妧清了清嗓子“我是要带着大宝的,在他结婚生子之前都不会不管他。”
宋璟立马接道“我会拿大宝当亲弟弟看待,绝不亏待他。”
季妧口气有所松动,宋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吁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浅显的笑意来。
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转为凝重。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交代清楚,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学政千金,我也不知她为何会……之前在南山跟你说的话我始终牢记在心,我会洁身自好,今后更加严格律己,除你我之外,什么公主千金,都是不相干的人。”
季妧心里一软,却故意瞪眼“你目光放的倒挺长远,都想到公主上去了。”
“不、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绝对没有……”
宋璟着急忙慌的解释,等注意到季妧嘴角噙的那抹淡笑,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也不恼,就那样看着季妧。
季妧收了笑,开口“那么,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女户不是问题、大宝不是问题、他俩本身也不是问题,就连仕途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孟氏。
“你娘那边……怎么说服?”
宋璟垂眼,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事交给我,我再怎么说也是她儿子,哪有亲娘不希望儿子美满的……你放心,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不会再让今天的事发生。”
季妧想了一下,觉得两个人的事,让宋璟一个人去冲锋到底不太好。
“要不,我再去和她谈谈……今天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说话太冲了。”
宋璟欣慰的笑了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安心等着便好,还是交给我吧。”
孟氏心结未解,这个时候再让她俩见面,宋璟不敢确保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季妧估计孟氏大概也不想见到自己。
“那,再试试吧……不要勉强。”
这次瞪眼的换成了宋璟“不要说泄气话。”
季妧从善如流“好,我不说。”
“那我先回去了,你赶紧去睡,夜里凉了,记得盖好被子。”
宋璟边说话边往后退,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形趔趄了一下。
季妧怕他摔到,一把抓住他手臂,把他往这边扯了一下。
然后就听见“咝”的一声,宋璟整个人发起颤来。
第304章 疼不疼
“怎么了?是不是崴脚了?”
季妧把灯笼凑近宋璟,想看看他要不要紧,结果却看到他泛白的唇色,以及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到底怎么了?”季妧急问。
宋璟还在强撑“没事,就是崴了一下,没伤着……”
说完,还咬牙踢了两下脚给季妧看。
季妧会信他才怪,他这情状压根就不像是崴脚,分明强撑着什么。
联想到刚刚自己是抓了他胳膊他才痛哼出声的,季妧再次抓住那只手臂,唰一下把衣袖推了上去,紧跟着瞳孔就是一缩。
这条胳膊上全是纵横交错的红痕,有些甚至已经破皮渗血,红痕没有覆盖的地方,遍布着乌青的瘀痕,像是人手所掐。
季妧换手提灯,拉过他另一只手臂检查,也是同样的情况。
最狼狈的一面被季妧看到,宋璟略有些难堪,强笑了笑,就要把袖子扯下。
“就是不小心……无碍的,你快回去歇着……”
“你闭嘴。”季妧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问,“是不是她?”
难怪,从刚刚就觉得他说话有气无力。
亏她还以为是紧张忧心所制,原来竟是遭了这样的毒打。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跑来找自己解释……
宋璟顿了顿,抿唇不语。
“行,子不言母过是吧。”
季妧点了点头,单手扶着额头,深呼吸,原地转了一圈。
心口还是堵的不行,又气又难受。
“季妧你别……”
“你先别跟我说话。”
季妧冲他说了这句,又站了会儿,忽然回身,抓着宋璟的手腕就把他扯进了院里。
宋璟愣住了,进了堂屋都没有回神。
直到季妧把他按在椅子上,拿出药箱,他才反应过来,顿时如坐针毡。
偏偏季妧一只手按着他肩头不肯松。
“季妧,这么晚了,我来敲门已经很不合规矩,如今这样,不合适……”
季妧压根不搭理他,只顾埋首给他上药。
原以为只是几道皮外伤,细看才知道,伤口实在太多了,多到超乎她的想象。
不仅有掐痕、抽打的痕迹,皮肤表层还有一些小洞,像是某种尖锐的东西所刺。
她以为这些伤只在小手臂上,谁知擦着擦着,发现那些痕迹还在往上蔓延。
季妧把东西搁到一旁的桌子上,腾出手来,把宋璟衣袖挽到了肩头。
他穿的是书院发的宽袖儒衫,是以没费什么事。
宋璟阻之不及,一整条胳膊已经裸露了出来,略觉尴尬之余,丝丝红晕漫上了苍白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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