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时分。
孟氏不再,想是回屋睡下了,他强撑着起床下地,还记得换了身干净的外裳,才摸出家门来找季妧……
但愿娘还没醒,宋璟想着,忍痛加快了脚步。
院门还是他离去时的模样,宋璟谨慎的进了院子,放轻脚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到了门口,脚步一转,又走向对面屋子。
侧耳细听了下,里面没什么动静,应是没惊动孟氏。
他松了口气,重新回到自己房门口。
伸手正要推门时,觉出一点不对。
他走时明明把房门关紧了的,如今却敞开了一条缝。
许是风吹的……
这样想着,便没在意。
然而随着房门大开,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宋璟瞬间魄散魂飞——
他屋里有个人影,那人影上不接天下不接地,是悬在房梁下,吊在半空中的。
“娘!!!”
翌日,到了上工时候,谢寡妇迟迟未到。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风风火火跑来。
张口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你们还不知道吧,孟氏上吊了!”
哐当一声,季妧手里端着的箩筛掉在了地上。
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因为大房姐弟也是同样的震惊。
“怎么回事谢婶子,你快说说。”
季雪兰吃过早饭就和季明方一道过来了,他们住的西河沟距离村中心有些距离,消息和季妧这边一样闭塞。
谢寡妇一拍腿“我早上出门,看旁边几条巷子口都是人,闹哄哄的,上前一问才知是孟氏昨夜间出了事……”
季妧回过神,一把抓住谢寡妇的手问“人呢?她人呢?还活着吗?还活着对吧?”
她一连问了好几句,仔细听的话,声线都是不稳的。
谢寡妇也没多想,只当她年纪小,没经过这种事。
“好险宋璟发现的及时,救下来还余一口气。宋璟的喊声惊动了邻居,邻居又跑去通知了孟里正,孟里正连夜把隔壁村子的游方郎中给拽了来。那游方郎中给灌了碗药,却不敢保证人一定会醒。宋璟等不得,借了骡车连夜去镇上请了大夫。我出门那会儿大夫才到,就跟去看了眼……”
“镇上的这个大夫怎么说?”季妧追问。
“说是颈骨险些就断了。具体怎么治的没见着,不许人进房,好半天才出来……人没事了,就是伤了喉咙,会不会落下病根,还得孟氏醒了再看。”
季雪兰想不通“也不知因着什么,孟婶子有啥可想不开的?她儿子刚考上秀才公,搁谁家不得乐呵整年。”
“有人说是孟氏打算回宋家村,孟里正和族里拦着不让,她一气之下就……”谢寡妇叹了口气,“她就是心窄,万事不看,也得替宋璟想想啊。”
季明方罕见的接话道“宋璟接下来不是要考乡试?如果逢上母丧,恐怕就……”
“可不是!这不是坑儿子吗……”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季妧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她听到人没事,神经骤然松懈下来,才发现攥紧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到了此刻她才有功夫去想别的。
昨日夜间……难道宋璟从她这回去被抓个正着,两人起了争执,所以孟氏才寻了短见?
不管是不是,孟氏的决绝都让季妧心惊。
幸好人救回来了,这要是没救回来,宋璟后半生可怎么过?
余生都在愧悔之中自我折磨,难道这是孟氏想要的吗?
季妧刚开始也以为,孟氏只是以上吊作要挟吓唬吓唬宋璟。
听了谢寡妇的描述,才知道孟氏是来真的。
她不惜以死,也要阻止自己和宋璟在一起……
季妧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她只知道,她和宋璟,彻底完了。
接下来几日,村里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季妧充耳不闻,等着宋璟上门。
三日后,宋璟终于来了。
和那晚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他憔悴了许多,以往温润的笑眼,如今写满了亏欠。
他看着季妧,嘴张了张,又张了张,迟迟说不出来一个字。
季妧扯了扯嘴角,主动把话接了下去“我知道了。”
既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死缠不放,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
宋璟看在眼里,却如钝刀剜心一般。
他并不怀疑季妧的情意,季妧越是如此,他越是心痛难当。
只是,只是……他们是真的没法走下去了。
那么暗的光线,季妧依然看到了宋璟眼角的水光。
他哑着嗓子,痛苦而憔悴的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
“对不起啊季妧。”
第306章 人得向前看
季妧说不惯见谅、海涵、请恕罪之类的词,村里人道歉也多是非常口语化的“对不住”,她就更口语了,“对不起”长挂嘴边。
宋璟曾问过她,“对不起”是不是就是“对不住”的意思。
她点头,还卖弄了一下,故意往高大上说——“对不起”就是“吾之过也,望君包涵”的意思。
宋璟记住了,然后对季妧说了这句话。
世事当真滑稽。
季妧顿了顿,道“你无过,无需说这三个字。”
“不……”宋璟摇头,一再摇头。
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发现人真正难过的时候,是说不出什么话的,只能这样一遍遍,机械的重复着对方名字。
今夜天公作美,躲懒了多日的月亮竟然上工了。
只是它的心情似乎也不怎么美妙,躲在厚厚的云层后头,把自己藏的只剩一片剪影。
疏淡的清辉洒满人间,徒添了几分凄凉。
明明是相对而站的两个人,却再也不敢对上对方的眼睛。
相对无言,唯有无边的惆怅蔓延,连经过的风都跟着沉默。
沉默太久,风也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裹挟着地上的落叶飘然远去。
季妧笑了笑,略有遗憾,但并不过于伤情的那种笑容,让人看了不至于太过愧疚。
“你快回去吧,你娘这会儿正离不开人照顾。”
宋璟迎上她的视线,极艰难极艰难的挤出一句“你今后……多保重。”
季妧点头,宋璟转身。
他的步伐很慢,仿佛两只腿有千斤重。
季妧眼看着他越远,突然冲他的背影喊道“以后别再让她打你了,实在不行,你就跑!”
宋璟的身形突然顿住。
他没有回身,而是加快了脚步,踉踉跄跄消失在了季妧的视线尽头。
季妧看着他和黑暗彻底融为一体,嘴角的弧度缓缓落了下去,这才发现笑的腮都酸了。
她在原地又站了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直到感觉裙角在被什么拉扯,低头,见是小丁。
季妧蹲下身,拍了拍小丁的脑袋。
小丁成功博得了关注,张嘴松掉裙角,先是蹭她掌心,然后俩前腿立起搭在她双膝上,伸舌头去舔她的脸颊。
舔了一下就顿住了,可能是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但小丁是个好小丁,它不嫌弃季妧,于是狗头继续往前凑,季妧挡都挡不住,毕竟这小家伙几个月来长了不少。
终于把小丁扒拉下来,脸上已经湿漉一片。
她抹了抹,又抹了抹,越抹越湿。
“小丁啊,天真的冷了。”
万物肃杀、草木枯落,所以她那不应季的桃花,也败了。
季妧感慨完,吸了吸鼻子,估摸着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搓了搓小丁的狗脑袋,带着它进院落闩。
该睡了。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人得向前看。
宋璟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家,枯站在院子里,举目四顾,满眼萧瑟,满心茫然。
突然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该往哪去,像一具麻木的空壳。
直到西屋传来一连串咳声,他才从迷障深处转醒。
挽起袖子进了灶房,把之前煮好的粥饭重新加热,从案板上摸出仅剩的一只碗,盛好端进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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