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比如触感。关山就是个糙人,哪里会有如此光滑的皮肤?
再比如眼睛。那双眼睛看着她时深情满满的样子十分让人感动,但是关山不会。
毫无疑问,他确实呈现出了关山沉稳冷肃、不苟言笑的一面,只可惜不经意间总给人一种轻佻之感。
如此种种加在一起,季妧更加确定了来者的身份——寇长卿,神武将军府里那个冒名顶替关山的人。
答案浮现的一瞬间,季妧感觉浑身的血都静止了,脑海里更是冒出了无数的疑问。
寇长卿为何会认识她?又如何在她搬到桐花巷的第一晚就精准摸上门?他有什么企图?
与之周旋的时候,这些问题充塞了她的大脑。
而在各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中,得到的讯息更让她遍体生寒。
寇长卿不仅知道她,还知道谢寡妇,就连胡良在邺阳的事都知道。季妧毫不怀疑,自己提起大丰村内任意一个名字,他都能接住。
对方掌握你全部讯息,你在对方眼里却是个透明体——这种感觉太糟糕也太可怕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且超出了所有预想,之后的应对几乎全凭急智。
即便她强迫自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表现得依旧不怎么如意,直白点说就是太平淡了。
至少应该撒撒泼什么的,毕竟“夫君”都娶别的女人了,她很应该大闹一场,这样拒绝与他亲热的理由才更站得住脚。
可是她不敢,
面前的人她全然不了解,脾气、性格通通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怕自己的胡闹会激怒对方,对方耐心尽失之下,会要了她的小命。
就连表现亲密点当时的她也做不到。
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条毒蛇,就是再好的演技,她也没法跟个毒蛇你侬我侬,满脑子所思所想无非是快快把他送走。
与此同时她也清楚,不一定能送的走。
换句话说,她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毕竟对方没有从他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没错,季妧察觉出来,寇长卿也在找关山,由此也帮她证实了一件事——关山应该真的不在京城。
寇长卿想从她这知道关山还有哪些藏身之处,又或者有哪些同伙。
季妧就是知道也不可能跟他说,索性一句“你之前什么都不肯告诉我”轻描淡写带了过去。
稀奇的是,他竟然真的没有再追问下去,还为了附和她,说什么休妻的鬼话。
这是真打算假冒到底了?
说不通啊,他在别人面前假冒也就算了,在与正牌同床共枕过的人面前这样,就不怕一时大意露出马脚?
寇长卿走后,季妧翻来覆去想了一夜,隐约得出一个结论——他其实是不怕露馅的。
季妧看不穿最好,若是她当场戳穿,大不了将诱供变成严刑逼供,最后杀人灭口。
也有可能比灭口,毕竟她还有最后一个用途——威胁关山。
虽然昨晚糊弄了过去,保住了性命,也没被抓走,但季妧相信,此时此刻,这间宅子已经成了关她的囚室。
或许从她进京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了别的的笼中雀。
之前她这只雀住在汉昌侯府,出入皆有侍从跟随,寇长卿多少会顾忌着点,现在她从汉昌侯府搬出,失了庇护,寇长卿自然无所顾忌。
其实就他这有备而来的样,若真想抓自己,汉昌侯府未必拦得住他。
唯一后悔的是这次进京不该带小舟和小曲,万一她有个好歹,这俩孩子在京中真就无依无靠了。
尤其经过昨晚之后。
头回只是昏睡,保不齐哪回就遭了毒手。
季妧想来想去,只有安排他们去做学徒并且食宿皆在店里。远离这处宅子、远离她,至少会安全一些。
只是剩了个小纨绔,着实让人头疼。
罢了,反正是他自己的选择,当下她还是考虑一下自身要紧。
昨夜寇长卿离开时,说是过几日再来看她,季妧却不敢掉以轻心,万一他今晚又上门了呢?
门后边,小丁已经打起了呼。
季妧把手探到枕头下,铁器的冰寒让她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心却莫名稳了下来。
事到如今,慌乱也无济于事,反正又跑不掉,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
寇长卿想演,那就陪他演。
他想从自己这探听一些东西,自己又何尝不是?关山毫无消息,她正一筹莫展呢。
就是从关山的立场考虑,自己替他多了解了解这个冒牌货,也不见得是坏事……
季妧赶紧让自己打住。
她为什么要从关山的立场考虑?关山有从她的立场考虑吗?
还有,顶着同样一张脸,睁着同样一双眼,别人可以含情脉脉,为什么他就跟个石头一样?
真该跟人好好学学……
想到昨晚寇长卿屡屡主动握她的手,还试图抱她,季妧就忍不住叹气。
寇长卿大抵是打听过他们夫妻关系“恩爱”,所以猜测她和关山私下相处时应该比较亲密,拉手搂抱都是常事,所以才依葫芦画瓢。
他又哪里知道,搂啊抱啊这些,回回开撩的都是季妧……
季妧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直想到自己犯瞌睡,迷迷糊糊看了眼窗外,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今夜安全度过——迷迷糊糊睡去前,季妧如是想。
第636章 骗子
新的一天,从碗盘的碎裂声开始。
狄嵘这个年纪,正是胃口大开长身体的时候,被饿醒后,发现等着他的不是热汤热饭,而是冷锅冷灶——季妧天将亮才睡,自然而然睡过了头。
狄嵘拉不下脸去叫人,又不想让季妧觉得离了她自己一顿热乎饭都吃不上,就想自己动手,然后手还没怎么动就悲剧了。
睡不好的人,起床气是肯定的。
当一脸杀气的季妧出现在灶房门口时,本就做贼心虚的狄嵘差点没蹦起来,下意识拿过唯一幸存的盘子挡在身前。
“你这买的什么便宜货,一点都不禁摔!”
倒打一耙是吧?季妧指向碗架。
“昨天一天,碗碟就被你摔碎了一半,就剩这几个你还摔,怎么原来你是嫌太便宜,想全部摔光好用手捧着吃饭?”
狄嵘还想梗着脖子分辩,对上季妧的视线,气焰硬是被压了下去。
“大不了,以后陪你……”
季妧嗤道“又是以后,你以后可真忙。”
狄嵘如今已能听出来好赖话,当即就憋红了脸。
季妧却不再看她,自去洗漱后,挽起袖子动手做饭。
“还杵着做什么?把地扫扫。”
狄嵘闷不吭声去外面拿了扫把,把碎瓷撮进了灰斗,然后坐到锅门前烧锅。
季妧米都淘洗干净下锅了,他火还没点着。
狄嵘正暗自着急,冷不防季妧走到他身边蹲下,把他吓得浑身紧绷。
季妧也不看他,火点着后就去洗菜了。
两个人的早饭,就是稀粥配一叠炒青菜,外加两个煎荷包蛋。
吃完饭,狄嵘进灶房洗碗,这次那叫一个小心谨慎,就跟伺候祖宗一样。
没办法,在打碎就没得使了。他觉得季妧真干得出来让他用手抓饭的事。
洗漱好出去,季妧坐在花圃旁的躺椅上冲他勾了勾手。
“做、做什么?”狄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做什么,跟你聊聊。”
狄嵘一点都不想跟她聊,但人在屋檐下,只能忍气吞声。
等他一脸不情愿的磨蹭过来,季妧徐徐开口。
“你不肯说你家里的事,也不让人打听,我尊重你。当然主要是懒得打听,毕竟你也看到了,我自己都一头包,自顾不暇。但是吧……”
说到这,季妧顿了顿,瞥了眼他骤变的脸色,继续道
“不管你是离家出走然后被拐,还是被府里的妻妾斗争殃及池鱼,不管你是不愿回府还是不能回府,你总有一两个信得过的亲戚吧?外祖、舅舅、姑姑、姑父……找他们商量商量,说不定就找到走出困境的法子了呢?怎么不比你缩在我这好。”
狄嵘的脸色在来回变幻中逐渐阴沉了下去。
“我没有亲戚。”他说。
季妧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狄少爷?咱俩毕竟无亲无故,你不能因为我救了你,就赖我一辈子吧?这也不合适。”
“我会干活,我也没想赖你一辈子。”狄嵘脸硬邦邦道,“还有,别叫我狄少爷。”
“这样你看行不行?你不想见人,我就托贤二爷给你找个不怎么需要见人的铺子,和小舟他们一样,不用签学徒的契书,等你哪天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
季妧自认为给出了最诚心的建议,小纨绔却一径沉默不语。
“你看,问你你又不说,再不然就是沉默,给你找铺子你又不愿意去。”
季妧揉了揉额头,无力的很。
“我不是想赶你走,我也不缺你这口吃的……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惹了点麻烦,你在这院里住着,保不齐会跟着遭殃……”
狄嵘打断她“等麻烦上门,我会躲起来。”
季妧“……”
她缓缓扯了个假笑出来。
“那行,那咱俩就各安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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