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惢芝不知她心中所想,还在劝说。
“其实将军的手无法恢复也挺好的,这世上哪有两全之事,手好了,就要上场杀敌,到时必然要面临夫妻分别,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甚至……夫人可受得住?”
郑华蕤也就是一时的迷惘。
拨开那层迷雾,心里的答案清晰无比——她不想,她不愿,她无法忍受。
她的夫君除了不能再带给她荣耀,其它每一条都符合她心中最完美标准……她得知足。
“惢芝,去吩咐厨房,煮一份醒酒汤……”
天阴了好几天,雪终于飘了下来,半日功夫地上就覆了厚厚一层。
大宝身子还没好好利索,功课仍旧是暂停状态,不过有宋璟在,和没停也差不多。
傍晚时分宋璟才离开王府,大宝还要完成今日的作业,季妧便在暖阁陪他。
听着窗外一阵紧过一阵的风声,季妧有些出神。
古代通讯不发达,即便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急报,也只能用八百里加急、歇马不歇人的方式传递。
但即便是八百里加急,从辽东至京中,也得二十多天。
也就是说,辽东第一份情报送至皇城时,急报上所呈报的内容已经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之后一封接着一封,也都要加上二十天的间隔,时效性太差。
如今十多天都过去了,最新的一份急报中写着“因辽东突降暴雪,两军暂时休战”——这个休战谁知道能休多久?万一突然雪停,东越那边趁机偷袭呢?
朝廷却还在那打嘴仗,至今也没争论出个眉目。
不是说有人推举寇长卿吗?季妧倒是想举双手赞成。
大家都等着看神武将军力挽狂澜,唯独她等着看神武将军露馅——在京中装的再像,上了战场自会见真章。
季妧越来越相信,关山就在辽东。
最近发生的事,别的地方不得而知,但辽东那边的种种,很像是刻意布的一个局,目的就是把京中这个冒牌货弄过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
季妧希望是这种,不然真让假寇长卿上了战场,局势更不好收拾。江山百姓还有将士们的性命,岂能拿来儿戏?
但关山若真是暗地里除掉冒牌货恢复自己的身份,那将军府里的妻妾通房岂不是……
正头疼着,有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小太监行礼之后,看了眼静心书写中的大宝,躬着身子走到季妧旁边,小声道“季姑娘,外面有人找。”
第682章 质问
季妧听到有人找,还没说话,大宝就猛然抬头“不见!赶他走。”
小太监有些为难“季姑娘,你看……”
不是他不听王爷的,而是这些日子他已经看清了,王爷根本做不了他这个姐姐的主。
季妧沉默了一会儿,道“见见吧。”
她这边刚下榻,大宝也搁了笔。
旁边伺候的小太监跪下去要替他穿靴,他没让——阿姐不许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许他沾染骄奢淫逸的臭毛病。
季妧披上斗篷正要往外走,大宝急走几步牵住她的手。
“我也去。”
外面风雪势大,季妧果断摇头拒绝了他。
“你现在的小身板可禁不住折腾,老实点,做自己的事,或者陪小丁玩,我去去就回。”
大宝不肯松手,绷着小脸,神情要多倔强有多倔强。但若细看,便会发现那倔强表象下隐藏得并不怎么好的恐慌。
季妧知道他在恐慌什么。
两日前汉昌侯登门求见,大宝如今的身份,轻易是不能见詹事府以外的官员的,所以即便他是侯爷,也踏不进闵王府半步。
除非季妧出去。
滕秀虽然说了“季姑娘出入随意”,但她若真相信可以随意,那就是真傻。
何况她并不想见汉昌侯。
汉昌侯一天两趟,丝毫不见气馁。
季妧反正是眼不见为净,大宝却不行。
自从他知道了季妧与汉昌侯府的关系,就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
每次汉昌侯来,他就犹如惊弓之鸟,若是汉昌侯在门口多待一会儿,他直接就徘徊在暴走边缘,甚至下过命令将人赶走。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权衡轻重,更不知道折辱了勋贵会带给自己何种影响,他只知道,汉昌侯是个坏人,是个要抢走他阿姐的人。
季妧看出来了,大宝就是怕她有了真正的亲人,会离开他,或者不像往日那般全心待他。
季妧一遍遍跟他强调自己不会回汉昌侯府,但没用。之后把脸一沉,佯装生气。
“再不松手我不理你了。”
大宝看了她一眼,两排小扇子扇了扇,缓缓垂下头,手也跟着一点点松开了。
这招季妧甚为熟悉,并不不上当。
暖阁外面,风雪肆虐,稍远些的地方都看不清,刚刚传话的小太监奉命给季妧撑伞,等穿廊绕院走到大门口,季妧感觉脸都木了。
还以为人在门房,结果守门的人说汉昌侯不肯进来。
季妧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伞,出了王府,一抬头便看到雪地上乌发玉面着一身纯黑狐裘的汉昌侯。
“这么冷的天,你是既不让自己安生,也不让别人安生。”
汉昌侯原是满脸忧色,听了这话,又化为了自责。这大风大雪的,确实不该让一个女孩子家朝外面跑。
“我不是有意……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府里传出的那些话你不要信,我已经让尉大管家澄清……”
季妧最近并没有关注汉昌侯府,所以并不知道他说的传言是什么,不过这并不难猜。
“尉老夫人终于痛下决心,要与我撇清关系了?那侯爷应该遵从才是,岂能违了孝道?”
“她……”汉昌侯欲言又止“她这辈子从不肯听别人的,我再三反对,她还是把话放了出去。”
季妧笑了笑“我觉得尉老夫人这次做得对,侯爷不是从来很听话的吗,这次更应该听。我现在进了闵王府,闵王府是个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尉老夫人苦心孤诣才搭上韦家的线,你这一趟趟的往这跑,不知道还以为你已经投诚闵王了。”
汉昌侯微微摇头“我只是来见我女儿,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季妧笑容一收。
“你想见便见,想来便来,可有想过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他们为难你了?”声音急且怒。
季妧却道“为难我的是你。”
汉昌侯只觉满嘴苦涩“妧儿,我……”
季妧抬手打断他。
“我今天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别再来了。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可说的,只除了一件事。不过在说之前,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汉昌侯心神一振“你问。”
“当年替我娘和你传信的,给你出主意私奔的,是不是韦氏?”季妧紧盯着汉昌侯。
汉昌侯没想到她又说起了这个。
“怎么,想起问这些?”
“你要是不想说,咱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季妧作势欲走,汉昌侯急了。
“是、是韦氏……”
“果然是她。”
季妧呵了一声,满眼嘲讽。
“你是因为觉得她帮了你,心中感恩,之前才一直不肯告诉我的吧。”
汉昌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韦氏在京中住的那几年,没结识什么朋友,独独与你娘比较要好,我那时候刚遇到你娘不久,正是辗转反侧的时候。
韦氏也不知是怎么知道的,突然有一天,她差人告诉我,说不忍见卫氏忍受相思之苦,愿替我二人传信……”
“好一个红娘啊。”季妧冷笑连连,“若我告诉你,她从未将你的信转交给我娘,你信吗?”
汉昌侯自然是不信的。
“若韦氏未曾转交,你娘如何会给我回信?”
“很简单啊,给你回信的另有其人。”
“不可能!”汉昌侯断然道,“我曾在一副画上见过你娘题的诗,她的字我认得。”
“可是韦氏的字你不认得。”
这意思……这意思是韦氏拦下了信?然后假冒卫氏与他书信往来?
太荒谬了。
“韦氏的字我也认得。”
“你认得几种?”季妧反问。
汉昌侯愣住。
“你和韦氏做了十数载夫妻,看样子你对自己的妻子并不了解。”
“我知道韦氏长于书法,可……”
“韦氏不仅长于书法,她还诸体兼备,模仿别人一仿一个准,即便是名家大作,也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一点,你知道吗?”
季妧哂笑着逼近。
“又或者说,韦氏告诉过你吗?”
汉昌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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