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你去见他了?”
“见谁?”季妧明知故问。
大宝对上季妧的视线,眼神有些躲闪,支吾半天挤出两个字。
“狄嵘。”
“所以你这一下午的,课不好好上,饭不好好吃,就因为他?你是跟自己赌气呢,还是跟我赌气呢?”
季妧只当他还记着狄嵘欺负他的事,所以听说自己去找狄嵘,心里不痛快。
大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季妧。
“他是你弟弟,你知道了。”
这句话显然不是疑问,季妧从中品出些不对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宝眨了下眼,长长的眼睫垂了下去。
季妧的神情便跟着一点点严肃下来。
“你打算和我对坐到天明?”
大宝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的攥紧。
“那次他去咱们家……”他顿了顿,声音莫名小了许多,“他跟我说……”
——“听说你还有个哥哥,小时候被人给拐走了……”
——“若是将来那个弟弟找回来了,你猜季妧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疼你……”
——“你和季妧长得一点也不像,别不是捡来的吧……我长得都比你像她弟弟……”
——“他没死,说不定有一天他就回来了……到时你这个冒牌货,怎么跟人家的亲弟弟争……”
那次狄嵘说了很多,大宝从他话里话外只得出一个意思——他是真正的季牧。
说不害怕都是假的,所以后面狄嵘推他时,他顺势撞到了桌角,也成功让季妧赶走了狄嵘。
后来经过纸条事件,他有想过跟季妧说实话,但是被岔开了,过罢年,得知狄嵘离开了邺阳,他便再也没提过。
原以为再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季妧还是知道了。
“年纪不大,倒是挺能藏事啊!”
季妧气冲头顶,手往桌子上一拍,差点转身就人。
可是看着因为自己的动作而瑟缩了一下的大宝,小脸上忐忑的神情,藏在眼底深处的恐慌,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
“说吧,现在怎么肯告诉我了。”
大宝垂着头,呐呐道“怕你不原谅我……”
本心里,他不愿季妧知道,可是木已成舟。想起年二十八那晚季妧给他的警告,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最后一次坦诚的机会。
季妧下榻穿鞋,叉着腰原地转了好几圈,回身看着大宝。
“我之前都跟你说过什么?”
大宝嗫嚅了一下。
“若是……我,我长成一个恩将仇报,对亲友举起屠刀的人,你会失望,会不要我……”
“还有呢?”
“这个世上永远不可能只有我们俩,这个家也永远不可能只有我们俩……”
“还有没有?”
大宝抿着嘴,不说话了,黑漆漆的眼睛倏然泛起了水雾。
“我错了。”他呐呐道。
“你是错了!”
季妧厉声说完,想到外面还有下人候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克制。
“狄嵘以前是欺负过你,他也确实有很多欠揍的地方,等你有了能力,你可以自己欺负过去,但不该耍那种心眼。”
所幸,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季妧心里松缓了些,但脸色依旧沉凝。
“你欠狄嵘一个道歉。”
大宝垂下脑袋,过了许久,点了一下头。
伴随着这个动作,啪嗒一声,一滴水珠砸在了桌面上。
果然是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会扑进她怀里边哭边喊“阿姐我错了”的小孩子了。
季妧叹了口气。
从旁边的高脚盘盏里拿了个蜜饯果子,然后拉过他紧紧攥着的手,掰开,放进手心,然后又放了一个。
“我还说过,如果你的手始终这么攥着,那么你永远只有这一颗糖果。唯有把手张开,你才能收获更多的糖果。现在咱们家又多了一个人,等他长大懂事,说不定,也是个可以给你糖果的兄长……”
大宝没有说话。
狄嵘会不会给他糖果,他不在乎,但是他清楚,季妧手里的糖果又要多分一个人了。
季妧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
“我是你姐姐,永远都是——如果你还记着这点,那也也应该记住下面这点——没有人能抢走我给你的爱,除非你自己把这份感情糟蹋光。”
末了,拍了拍他的头。
“他不会抢走你的东西,别怕。”
大宝肩膀先是颤动了一下,然后颤动的越来越频繁,有更多的水珠纷纷砸落。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紧紧握住了那两颗蜜饯。
第717章 我要走了
大宝的心结究竟有没有解开,季妧不知道,她现在才发现,她对这孩子了解的有限。
如果说是京中的日子促使了这种转变,可那些事又分明发生在进京之前。
藏纸团那次季妧就看出来了,大宝不像一般的小孩子,他心思细,心思也多。
没想到的是,他还早早学会了“顺水推舟”,为了杀敌一千,宁可自损百八。
联系到他的年纪,这有点可怕。
再联想到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季妧一时间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或许狄嵘说的是对的,她的心确实是偏的。
她和狄嵘虽是血缘上的姐弟,但未曾相处过,彼此互不信任,也亲切不起来,目前唯止只有责任。
可大宝不一样,他俩虽无血缘,却是相依为命一起苦过来的,与其说是弟弟,更像是她拉拔大的孩子。
所以大宝做错了事,她的失望会加倍,但同时,她也会给予更多的耐心。
因为她清楚,她能陪伴的大宝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不成功的话,结果自不必说。
成功的话,她也只能止步在皇城之外,然后目送大宝一个人去走那至高至寒之路。
从这方面出发,她宁可大宝心思更细一些、心眼更多一些,甚至手段更强一些,这样至少可以在虎狼环饲中稍稍自保。
但前提是不能随意害人,尤其是狄嵘和关山。
至于狄嵘,把他送到军队,除了锤炼,未尝没有保全的心思。
若风波得过,她会花更多的时间尽一个姐姐的本分,也会尽量一碗水端平……其他的,也得看狄嵘自己,若他始终不愿意做回季牧,那也没有别的办法。
翌日一早,大宝过来,眼皮有点浮肿。
他垂着头,一声不吭,递了个信封给季妧。
“这是……”
季妧接过,翻到整面,上面写着“狄嵘亲启”四个大字。
大宝有些别扭,一直垂着眼,半晌说了句“跟他道歉”,而后转身走了。
季妧视线稍顿,看向滕秀“他早饭用了吗?”
“还不曾用,季姑娘放心,奴才自会让人送去书房。”
季妧将信封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心里的阴霾总算散了些。
“我来做吧,劳烦滕总管稍等等。”
正要进灶房,一抬头,撞进滕秀眼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妧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滕总管还有别的事?”
滕秀回过神,笑了一下,不过比起往日,总觉得有些勉强。
“无事,季姑娘只管去,奴才在这等着。”
季妧也没多想,应了一声便去忙了。
等滕秀提着食盒从阅微院出来,已经是一炷香后。
他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低声问“季姑娘昨日确实是去相国寺寻人,但为她驾车的那个车夫有古怪,总管为何不让查,也不让问?”
刚刚还保留的三分淡笑逐渐从滕秀脸上淡去。
“冯公公说了,一条船上的人。”
小太监转了转眼珠,明白过来,闭口不再多言。
滕秀抬头,看了眼雾蒙蒙的天空,又回身看向阅微院的大门。
良久才收回视线,说了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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