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想到狄嵘,季妧想起那封信。
“信我已经托人转交……”
“是他吗?”大宝问。
季妧蓦然想起早上他也有去城郊,那他必然是见过关山的了。
“你口中的他是谁。”
这话不是疑问,暗含着某种提醒。
大宝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姐夫”。
季妧满意了,揉了揉他的头,没有接话。
只要季妧肯与他亲近,大宝的心情就会立时转好。
他仰头看着季妧“有两个他。”
季妧笑了一下“那你认出是哪一个了吗?”
大宝犹豫了一下“去辽东的那个。”
季妧挑眉“为何?”
“疾风。”
说到疾风,季妧叹了口气。
温如舒将关山药倒后,连同疾风一起送上了船。之后从京城到辽东,从辽东到关北,再从关北到京城,疾风一直伴着关山。
期间危机四伏,数次死里逃生,真是……主人不容易,马也不容易,疾风跟了关山,那是尤其不容易。
“你大约没见到,还有另一匹'疾风'。”
战马认主,疾风只认关山,哪怕是顶着同一张面孔的寇长卿也近不了他的身。
无奈,寇家只能另寻了一只和疾风相似度极高的马,作为寇长卿的专用坐骑。
这是关山告诉她的。
外界见他与神武将军的马一样,都说是堂兄弟俩的缘分,有不少人甚至以为马就是寇长卿送的。
寇长卿伤了手,骑马不便,是以今日并没有带那匹“疾风”一起出场,不然大宝同时见到两个一样的人,再见到两匹一样的马,想辨出来估计有些难度。
季妧并没有跟他详说内情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没猜错,就是他。”
大宝眨了眨眼“他会护着我们吗?”
显然,大宝对当下的处境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他会。但是大宝——”季妧严肃的看着他,“将来有一天,你也要护着他。”
算是预防针吧,季妧不希望将来的某一天,君臣相疑鸟尽弓藏的事情,发生在她最在乎的两个男人之间。
大宝想了想“护着他就等于护着阿姐?”
季妧想说,就算不是冲着她,大宝也要做到这一点。
但仔细想了想,这对于一直与关山不怎么和的大宝,或者说一个将来的帝王来说,实在不怎么现实。
索性点了头,语气透出几分绝然。
“没错。他若出事,我不会独活。”
她有意往严重了说。
果然,大宝听后,瞳仁骤缩,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我……记着了。”
第723章 命运的仁慈
夜晚再次降临的时候,季妧忽然从床上惊坐而且起,她拨开帐幔一侧,似乎想要叫人。
不知为何又犹豫了,嘴张了又张,始终未曾发出声来。
最后又把帐幔放下了。
重新躺下后,一只手搭在小腹上。
现在喝药也来不及了……算了,顺其自然吧。
乱纷纷的思绪逐渐坚定下来。
她喜欢按部就班、平平稳稳,很不喜欢计划外的事,可是很多时候由天不由人。
之前的计划外,她多是被动,而这一次,是她主动为之。
侧过身,耳朵习惯性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尽管她心里清楚,这一次不会再有人翻窗而入了。
关山在路上,在奔赴辽东的路上。
季妧睁开眼,眼前是硝烟四起、鲜血飞溅;闭上眼,耳边是旌旗猎猎、战鼓隆隆。
她紧紧揪着领口,一阵又一阵的心悸、心慌,翻来覆去,似乎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姿势入眠。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从来不曾想过这句话会和她扯上关系
战争和死亡从来都是相伴而生,不管是赢是输,都会留下累累白骨,有的白骨还能回到家人身边,有的就……
季妧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不好的念头都甩出去。
她忽然迷信起来,深怕好的不灵坏的灵,唯有一遍遍在心中祈祷。
搁在以前,她的心愿会是世界和平,但是当下,成为了局中人后,心境已经截然不同。
她希望大周得胜,亦希望将士们尽可能减少伤亡,但她最大的愿望,只是那个人能平安回来。
人的本性果然是自私的。
季妧叹了口气,躺平盯着帐顶。
昨晚她和关山其实并未怎么叙别情。
关山大抵是怕她担忧,季妧也想装作这只是一次寻常的离别,以至于絮絮叨叨了许多,最想说的话反而未曾出口。
“我很害怕……”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了……”
“不管结果如何,千万千万要活着回来……”
这些话在她心里滚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也没能说给关山听。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很没有觉悟,也不够正义凛然。
作为一名军人的家眷,丈夫出征,她需要做的是支持、是相信、是让他无后顾之忧,而不是临别前夜,说些儿女情长之言惹他挂牵。
明明是这样想的,现在又为何这样辗转反侧的后悔?
有什么不能说呢?为什么要徒留遗憾呢?万一……
发现思绪又开始往悲观的方向飘,季妧赶紧打住,试图去想一些开心的事。
她把与关山相逢后的点点滴滴重新回想了一遍,有时气的牙痒痒,有时又忍不住笑出声,不管怎么说,情绪总算转换了过来。
其实私下独处的时候,季妧不止一次回想过这些,也不止一次借机分析过自己。
她一直都知道关山藏有秘密,起初,也就是刚成亲那会儿,她是真的不在乎这些,只要确定他对自己无害、能帮着解决燃眉之急就够了。
所以她没心没肺,还经常因为“不自知”而惹怒关山。
因为在她内心深处,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嫁人了,那时候的关山于她而言,就是个人形立牌。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做了让步,挽发、种种……尽量去顾及他的感受。
随着时间推移,她开始忍不住去试探,想更了解他,以及他藏着的那个秘密。
每每面对关山的沉默,也生过气,然而气性也只是那么一小会儿,从来不隔夜,更没有跟他冷战过。
莫名其妙的吵架,莫名其妙的和好——总是如此。
她对关山的宽容,让她一度以为自己的胸怀可以容纳五湖四海。
后来想想,但凡换个男的,早就被她一巴掌拍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换个男的,她不一定还会有去了解的冲动。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关山比她所认为的要早,而她未必如她所想的那般晚。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清晰的呢?是大年夜那个吻吧……
自那以后,她开始掩耳盗铃。
他不愿说,那就不说吧。他不说什么时候走,也都随他。
或许他随时会走,但或许,他会就此留下也说不定。
季妧做了很多种准备,独独没想到关山会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次也算是两人成婚后最大的危机,季妧一度以为和他的缘分到了尽头。
误以为他娶了别的女人,那种矛盾撕扯和心寒意冷……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可笑,却也再一次帮她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万幸中的万幸,关山不是寇长卿,他和郑华蕤没有关系,没有红颜没有桃花亦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
至于其他?那都不是事。
于是在她眼中够拍死八百回的行为,再一次轻轻揭过。
都说这世间一物降一物,季妧感觉,关山就是上天派来降她的。
原本她没打算这么轻易的原谅,怪只怪这人太会选时机,把过往一股脑全都倒给她,她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气的起来。
犹记得听到他被寄养在小山村的那些日子,她紧紧搂着关山说“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我一定会像护着大宝那样护着你。”
大宝被他那个“爷爷”关在土屋不见天日,季妧刚收养他的时候他瘦的皮包骨,其实他那个“爷爷”更瘦,简直就是个骷髅架子。
从村里人口中得知,“爷爷”并不曾虐待过他,还常跟村里人换鸡换蛋,只是后面两年似乎没有银钱了,日子才过的清苦起来。
这么看来,大宝好歹是有人疼的……也不能说是疼,关山说,大宝“爷爷”是闵王府的一个太监,他对大宝,更多的应该是奴才对主子的“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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